话说混世魔王黄化富率领两万精兵强将,从襄阳城出发,一路上奸掳烧杀,所过之处,如洪水过后,草木无存,百姓遭殃。
不一日,官军浩浩荡荡开到武当山下,把山勇的义军,围了个铜桶铁箍,水泄不通。黄化富在军营里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下了交战通牒,要山勇率队伍老实缴械投降,否则摆下战场,决一雌雄,定叫山勇脑浆涂地,全军覆没。
山勇率三千兄弟,虽如鱼游釜中,鸟投网里,可人人骁勇善战,个个拼死冲杀,凭借天险山势,顽强抵抗。只见义军将士都虎视眈眈,拭目以待,要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只杀得官军头颅遍地滚,鲜血满山流,只听得哭爹喊娘声,弥漫山谷,好不凄惨。
可那混世魔王黄化富,只把将士头颅当做鹅卵石,抛掉不可惜,又把部下鲜血当泔水,泼掉不心痛。只见他挥刀立于马上,大喝道:“谁活捉山勇,生擒山凤儿,各重奖白银五千两,官升三级。”
古话:“重赏之下,必有大勇。”那官军将士,都是一些五行缺金的亡命之徒,一听说奖那么多银子,还要连升三级,一个个心里直痒痒,都拿脑袋瓜当赌注,拼命冲杀。
两军对阵,拼命厮杀。只见这一方人似欢彪窜涧,那一方人似群龙飞腾。刀枪来时无意,只取首级建功得赏;剑戟过去无情,只拿脑瓜显示英雄气慨。两军血战五天五夜,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官军将士死伤五千,义军也损兵折将一半。山勇看义军折不少将士,心疼得犹如刀绞,他在马上更加英勇顽强,直奔黄化富,要取其首级为弟兄们报仇。
黄化富看战不过山勇,便虚晃一枪,拨转马头就跑。
山勇纵马急追,边追边怒吼道:“狗熊黄化富,你朝哪里逃,还不下马服降认罪,免你一死。敢说半个不字,把你剁成肉泥。”
黄化富边逃跑边回话说:“毛贼山勇,你想抓着我,你只有去找你死爹死妈,重新回炉,再造一条汉子来试试,看咋样?”
山勇正催马急追,只见战马一声嘶叫,一跟斗栽倒,把山勇摔出三丈开外。
原来,黄化富施一毒计:假装败降逃跑,诱引山勇追赶,却暗使绊马索,把山勇摔下马来。
黄化富看山勇中计摔下马来,忙令官兵生擒,五花大绑,押进襄阳城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义军将士看主帅山勇被擒,士气大挫,乱了阵脚慌了神。那混世魔王黄化富乘机大吼一声:“杀呀——取首级者有重赏啊!”
只见官军应声风卷残云一般冲了上去,犹如割麻一样大肆砍杀,义军覆没,血流成河,惨不忍睹。真是:
大树倒下猢狲悲伤,
主帅被擒义军覆没。
再说山龙一看他父亲山勇被擒,只感到天塌地陷,便拨马挥刀,冲上前去拼死抢夺。
不料,背后传来一声大吼:“山龙,快转来,你去送死!”谁?杨虎。他坐一匹白龙驹,手持带血大刀。原来,杨虎一直在暗中保护山龙。他看山龙要去抢夺山勇,是自投火海送死,便急忙呼喊他转回来。
山龙回头大怒道:“贪生怕死,见父亲遇难不救,我山龙枉披人皮。”说着,又纵马上前。杨虎见他如此固执,反倒怒火攻心。他一磕马肚,闪电一般冲上去,拦住山龙马首,大怒道:“你自去投网,正中敌怀,你是什么英雄?狗熊!快,杀出重围,以后再说!”
那边,混世魔王黄化富一问,知那来者是山勇的儿子,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以解心中大恨。便向左右随从官大喝道:“给我抓住山龙,我要亲自把他剁成肉泥!”
只见那杀红了眼的官军,犹如虎豹一般,应声蜂拥而上,把山龙和杨虎围了个铜桶铁箍,叫他俩插翅难逃。眼看山龙和杨虎成了网中之鱼,瓮中之鳖,不是束手就擒,便是脑浆涂地。糟啦,山龙坐骑被刺,一个趔趄将要倒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杨虎一把抓过山龙,表兄弟俩同坐一匹白龙驹,挥刀跃马,喊声“杀呀——”,便左右厮杀,只见那马果然是一匹宝马,昂首“咴咴”一声嘶鸣,四蹄腾起,犹如一道电光射出,所向无敌。但见山龙和杨虎挥刀砍杀,只见刀光不见人,杀出了一条血路,落荒而走。这山龙和杨虎逃到何处藏身,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单说黄化富看山龙有这等本领,只恨得钢牙锉碎。心想:“山龙是条大祸根,祸根不除,必贻害无穷。”他本想去追杀山龙,但有“穷寇莫追”的古训,只好鸣金收兵。可他心头像扎了个大铁钉,很不舒适,闷闷不乐地回襄阳城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话分两头。且说知州黄化财,按预定计谋,带领人马暗暗地包围了龙凤湾,妄图抢走凤儿,献给他的皇帝老子领赏。他上次吃了教训,这次没敢耀武扬威,却像一条怕挨打的狗,伸着头,竖着耳,拿着刀,躬着腰,夹着尾巴,瞪着狼眼,蹑手蹑脚走进山家一看,只见满地破坛烂罐,桌翻柜倒,横七竖八,一片狼藉,却不见一个人影儿,扑了个空。他心中狐疑,便令喽罗们搜查。
俗话:“恶人命长,好人命短。”自从山勇起义之后,他怕妻子和凤儿受连累,就把她母女俩安排到亲戚家避乱。那一天,杨贵英心血来潮,想回家拿些换洗衣服,顺便打听一下山勇和山龙儿的情况。不料她刚进门,却迎面碰上黄化财。
黄化财面色如狼,手晃大刀,硬逼着杨贵英交出凤儿。
杨贵英大怒,只骂得他狗血喷头。黄化财一气之下,杀了杨贵英。可怜:
灯灭玉碎含冤去,
一生贞洁照汗青。
黄化财搜遍屋里屋外,恨不得刨地三尺,也没见凤儿的影子,只好扫兴离去。不必细表。
回过头来,再说黄化富。他大获全胜回府之后,亲自登堂,要审山勇,逼他交出凤儿。只见大堂之上,悬挂山、龙、日、海图画,上悬匾额书“高堂明镜”四个大字,黄化富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之上,四大将军全副武装侍立两旁,仪仗排列,刀光剑影,阴森袭人。
在开堂之前,狡猾狠毒的黄化富多了个心眼,他暗想:“这次审讯山勇可不一般,若是万一找到凤儿送进皇宫,成为皇上心上人儿,吹一阵枕头风,告我黄某对山勇横施暴虐,极不人道,怎么办。皇上若要怪罪下来,我这脑瓜还能在脖子上安家吗?”他想到这里,只觉骨头缝里冒寒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又想:“我今天审山勇来个独出心裁,网开一面,来个笑脸审讯,软硬兼施,也给自己留条退路,以免后患。”
随着“咚咚咚”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响,黄化富把惊堂木“叭”地一拍,令道:“带山勇!”
衙役们应声呼喊“带——山——勇——”,喊声威严,使人骨缝里透寒气。
随着虎啸狼嗥一般的叫声,五花大绑的山勇,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走进大堂,全无惧色。他在堂中央站定,轻蔑地瞟了一眼黄化富那副傲慢丑态,不觉一阵恶心,直想呕吐。他把脸朝旁边一扭,镇定自若地一理不理。哈哈大笑,只笑得天地豁然一亮。
黄化富一看山勇那不服输的神气,反倒吃了一惊,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老奸巨猾的黄化富强压胸中怒火,让脸上脂肪缝里尽量挤出一丝笑意来,佯装客气走下审判台,一边为山勇松绑一边假惺惺地说:“我部下无礼,如此轻慢大人,还请山大人见谅。今天下官请大人到此,也是公务在身,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人海涵。”他为山勇松绑后,又回到审判台坐定,把令牌“叭”地一拍,张开癞肚嘴,唾沫星子满堂飞,正言道:“山勇听好,今天为什么请你到这里来,不用说,大家都很明白,你也很清楚。先说好了,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你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重登光宗耀祖的宝座,尽享荣华富贵的生活。”
山勇一听,就知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心想:我已到了这个地步,不免借此机会耍弄他一番,也消消心中恶气。想到这里,他装作半信半疑的样子说道:“黄大人大恩大德,鄙人感激不尽。只是我山勇因皇上要强占我义女为妃,这叫官逼民反,理所当然。可对你们官方来说,我山勇却是大逆不道。怎么一个条件,就能十恶大赦,既往不咎了呢?”
黄化富慢慢踱到山勇身边,捣捣他说:“我说呢,山勇啊山勇,你曾任朝廷命官,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皇上看中你的义女凤儿,你打个顺风旗,就一步登天了。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硬和皇帝作对,这不是鸡蛋碰石头,碰了个头破血流、家破人亡。你看看,啧啧啧,值得嘛?”
山勇长叹一口气,好像后悔似的说:“唉!那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提它了。我对皇上顶也顶了,反也反了,取汉江之水也难洗干净。”
黄化富听出山勇话中有一丝丝悔意,暗中高兴,心想:“妈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英雄呢,屁巴子!在高压强权面前,你却成了鼻涕虫、软蛋。”想到这里,他又拿话吓唬山勇,故意绘声绘色地说:“你还记得朝廷命官张直吗?他就那么一道奏章,招来诛灭九族之祸,那个惨劲啊,简直是惨不忍睹:那脑壳啊,就像瓜园里的西瓜满地滚;那人血呀,就像泛滥的河水一样遍地流……”
山勇一听来劲了,指着黄化富说:“记得,记得,简直是记忆犹新啦,你拿着一把大刀,率领锦衣卫,冲进张直府内,就像割麻一样,齐呼呼地一扫光,连吃奶的婴儿,八十多岁的老人都斩尽杀光了。你黄大人真够英雄,真够气魄的。皇上亲自赏你白银十万两,官品连升三级。你以无数清官、良民的血泪、头颅为阶梯,步青云直上……”山勇的口气开始似谈心,又似发泄,而后口气变得似在揭露、讥讽,最后语气愤怒得简直像喷箭吐火。
黄化富本想以张直为例,吓唬吓唬山勇,让他伏降就范,不料惹出个油浇烈火的麻烦。他只感到山勇的话像利刀在戳他的心、剥他的皮。他忙收住话题,说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别提它了。”
山勇抢过话茬,用审讯的口气,咄咄逼人地讽嘲道:“是你黄大人提起你杀人不眨眼的‘英雄’过去,说到皇上如何重用你的光辉历史。可老百姓对你的评价更好。”
黄化富追问道:“那老百姓怎么评价我?”
山勇怒指黄化富,说:“老百姓称你是毫无人性的混世魔王,三尺之童,无不切齿。”
黄化富只气得心里长牙,恨不得蹦起来啃他山勇几口。可他强压怒火,狞笑道:“哈哈,老百姓骂我就让他们骂吧,骂得再狠再难听,也骂不掉我半根毫毛。只要皇上重视我就行。我生为皇上生,死为皇上死。皇上叫我杀人放火,我就杀人放火;皇上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就上刀山下火海。纵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辞。我这叫忠心贯日,你懂吗?好了好了,别的不说了,就说说现在吧。”
山勇说:“那好哇,要说现在嘛,现在你更是头脑发涨,忘乎所以,助纣为虐。现在是奸贼当朝,正人避地,使我大好山河化为冰窟雪窖,百姓涂炭。更有甚者,你和你兄弟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妄图强占我义女献皇帝为妃……”
黄化富连忙抢过话头,想变被动为主动,说道:“山大人,你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奉劝你,还是识抬举一点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山勇一听暗中好笑,心想:“你他妈的弟兄两个,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活鬼蛋,只会说个敬酒、罚酒。”他反问道:“那敬酒是怎么个吃法呢?”
黄化富说:“那你就痛痛快快把你的义女交出来,我亲自送你们到皇宫,那您老人家就一步登天,成了至高无上的国丈了。我黄某甘心情愿做奴才,精心侍候您。”
山勇看看他那一副奴才样,感到一阵阵恶心,但他仍强压怒火,冷冷一笑,说道:“黄大人有如此良好心愿,那我真是老母鸡戴铜铃——顶当不起呵。”接着,他反问:“那罚酒又是怎么个吃法呢?”
黄化富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恐吓道:“只有死路一条,别无选择,前边所说张直的下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劝你还是三思而后行。”
山勇佯装无奈的样子,叹口长气,摇摇头说:“唉——事到如此,我只好把凤儿交给你们了。可我得把你刚才说的话铆紧了,你所说的当真吗?”
黄化富看这座铁塔动摇了,暗暗为自己审判成功而高兴,忙把胸脯拍得“嗵嗵”响,说道:“山大人,这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黄某说话绝对算数。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山勇向黄化富招招手,说道:“那就请黄大人过来,我只能用耳语告诉你凤儿藏身之地。”
黄化富一听,高兴至极,忙从审判台再次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这就对了,山大人我得首先恭喜您,您这国丈算是当定了。到时候,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关照呢。”说着,他把脑袋伸了过去,听山勇耳语。
山勇大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打死你个狗日的!”只见他手起掌落,“叭”的一声响,打掉了黄化富的下巴壳,只听得黄化富“嗷”的一声,吐出五个连血带肉丝的大牙,“扑扑哒哒”落在堂中央。
这时黄化富才露出他恶狼本相,他一手捂住疼痛的嘴脸,鬼哭狼嚎地叫道:“强寇罪恶滔天,顽固不化,凌迟来报。”
各位请注意,这“凌迟”就是剐刑,用刑前先脱光衣服,用利刀把四肢割肉离骨,再一刀刀割断咽喉,然后斩断尸身,再把人头悬挂城头示众。山勇这一次真是在劫难逃,要忍受人间最残忍的酷刑。不知山勇生死如何?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