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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能臣廉相狄仁杰(1)

狄仁杰的一生,政绩显赫,刚正严明,他每任一职,都心系民生,政绩卓著。在他身居宰相之位后,辅国安邦,对武则天弊政多所匡正;狄仁杰在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武则天时代,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狄仁杰曾言:为政之本,必先人事

第一节 北斗以南 狄公一人

大唐贞观四年(630),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一个年份。这一年,在一代开明君主李世民和他那一班励精图治的臣子们的共同治理下,大唐一片兴旺气象,长安城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周边各国竞相前来长安朝贺,一海之隔的日本第一次派来了遣唐使,而名将李将隋唐以来曾经是中国劲敌的东突厥一举消灭更使大唐威震四方,被周边各国尊为“天可汗”。贞观盛世就这样降临到中华大地。也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同在这一年,大唐皇室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正式的官名叫作太子内直郎)狄知逊家的夫人为狄家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新生儿就是后来成为一代名相,进而成为名扬海内外的“著名侦探”,也被叫作“中国福尔摩斯”的狄仁杰。当然,若论辈分而言,恐怕那位英伦岛上传说中的大侦探就得叫上狄仁杰一声“老老老祖”了。

少年狄仁杰

关于狄仁杰的家世和少年时代,现存史料并无更多的记载。大致有两种说法,一说狄氏之祖为孔夫子弟子卫国人狄黑,这样算来,那就是与圣人挂钩的名门之后了。但这种说法的根据实在不足以让人相信,颇有为名人“傍名人”之嫌。其实,狄仁杰这个名字已经很令狄氏骄傲的了,何必再攀他人?另一种说法是有些根据的,那就是狄仁杰的祖先为甘肃羌族,北魏时的中级将领,奉命戍守太原,并因此扎根于并州。到了狄仁杰的父亲狄知逊,虽然也还是做官的,而且曾经做过一任夔州长史,同样是厅局级的了,但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当然,也可以说这位长史或者说一个东宫里的太子内直郎为整个大唐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政绩,那就是他生了这个被多少后人敬仰和景仰的政治家、思想家,同时也是司法家和被人们逐渐演化而成的超级大侦探——狄仁杰。

终其一生可以说是伟大的,至少是了不起的狄仁杰在他的少年时代并没有多少高光时刻被他那个时代的史籍记载下来。也就是说,看起来这位伟大人物的少年时代并没有在“起跑线”上实现今天我们好多家长们所追求的“超越”。如果硬要找寻一下,那就只有宋人欧阳修、宋祁主编的《新唐书》中所留下的短短几十个字:狄仁杰“为儿时,门人有被害者,吏就诘,众争辩对,仁杰诵书不置。吏让之,答曰:‘黄卷中与圣贤对,何暇偶俗吏语耶?’”五代时人刘昫主编的《旧唐书》与此大致无二。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狄仁杰小的时候,有一天,家里的一个侍者被人杀了,县里的刑警上家里来集中大家进行询问,全家人都去了,只有小小的狄仁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继续读书。县吏见状很是生气,或者说也有一些好奇,于是问这个小孩子:“你为什么不去说明情况,而一个人坐在这里呢?你难道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吗?”搁一般小孩,这阵势多半会给吓坏的,可是少年狄仁杰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正在与书本中的圣贤对话,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和你这样的俗吏说话呢?!”

神医狄仁杰

狄仁杰真正出道之前,其实还有一段显示其医术与品德都很高超和高尚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应该是比较靠谱的,因为它最早见于唐人薛用弱编著之传奇小说《集异记》。书中说道:高宗显庆年间,狄仁杰应试赶考,走到华山脚下时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观望什么。狄仁杰下得马来,走进人群一看,就见那众人的核心处躺着一个孩子,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这孩子鼻子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有多大呢?起码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吧,反正这瘤子坠在脸上把眼睛都扯得翻白了。再看这孩子旁边,两位衣着光鲜的大人站立一边,旁边还竖着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写道:“能疗此儿,赏绢千匹。”所有看到这个光景的人都明白,这孩子患病以来,家人是下了大本钱来给他看病的,可是,看起来不知求了多少医家也不能消除此瘤,好在家里还算殷实,所以,写明告示,许以重酬,别的不说了,哪位高人能够治得此病,主家拿出一千匹丝绸来作为酬谢。一千匹丝绸什么概念?换算成今天的货币,少说三百万元人民币的。这一重酬你说不吸引人那是假的。可是天大的馅饼你得接得住啊!所以,看热闹的人很多,却一个个只能是感叹后悔自己没有那绝世的好医术,或者就是变个神仙什么的,让那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许不用太多的劳作便可拿得这千匹丝绸凯旋。而作为主家来说,出此下策,把病人放在路边求医,其实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令谁也不曾想到的是,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狄仁杰,先是仔细看看那告示,再蹲下身来,凑到那孩子身边端详良久,然后开始把脉。这时候,人群不免议论开来,主要的声音无非是说,这个人也太年轻了,他有什么把握就敢接这活儿,该不是想那一千匹绢想疯了吧。然而,更令人们所料想不到的是,狄仁杰把完了脉,走到那家长身边,只一句话:“此病我能医。”然后就掉头从马背上取下随身所带的医疗器械。在孩子脑后扎针,当然是很长很长的针,或者还用了一些什么手段,作者没有再做更细微的交代,总之是狄仁杰把针一拔,那瘤子瞬时就没了。这个故事写到这里是有些夸张的了,但总而言之是狄仁杰把这个瘤子给去了。而故事的重点在于,家长一定要兑现诺言,送狄仁杰那一千匹丝绸,而狄仁杰只一句:“我给你家孩子看病,那是因为看到孩子实在可怜,而你的奖赏我是不能要的,因为我不是‘鬻技者’也。”也就是说,我的医术只是用来为病人服务的,并不是拿来赚钱的。这才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这个风格,真够当今医疗工作者或者说某些专想法子收取好处费之类的有关部门好好学习一辈子的。

良驹宝马遇伯乐

接下来,狄仁杰参加了那一年的“高考”,并一举考中。只是他考的科目并非后来许多名臣大家所选择的“进士科”,而是考了相对简单或者说科目单一的“明经科”。什么是明经呢?唐代科举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途径,主要分两类。一为进士科,一为明经科。相比较而言,进士科考的内容更多更杂,也更科学一些。主要的内容包括诗赋和政论。请注意,这诗赋考得是你的文采,而政论则已经是包含了你的政治才华和施政策略。而明经就要简单一些,其主要内容就是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而且没有政论一项。也就是说,考明经主要是看你的知识厚度,而进士则要加上你的思想深度。也正是由于两种科举考试的方式有所不同,所以考了进士而且一旦得中,那可以说是一夜成名,光宗耀祖。无怪乎诗人孟郊在四十六岁得中进士后要“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了。按照当时的规矩,进士及第,那是要披红挂花在京城里的大街上游街一周的。那个荣耀,一般人是很难享受到的。而明经得中就简单得多,来个通知而已。当然,也不是白给,明经得中,起码你就具备了让朝廷选拔任用的基本条件。狄仁杰由明经而入仕,并不是说他就不想考那个进士或者说不具备考进士的能力,而恰恰说明他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当时有句俗话很能反映明经和进士两者之间的差别,叫作“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你想一想,以一个年轻人的身份去和那些考进士的老油条去竞争,道路之艰难是不言而喻的了。奥妙在于明经同样也可以入仕,只要你干得好,朝廷还是会喜欢那些既年轻又有实践经验的干部的。狄仁杰后来的经历也最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而如果他真的要考进士,好吧,“五十少进士”,狄仁杰五十岁的时候都干什么呢?已经由于在地方上政绩突出而提拔到中央政府担任“大理寺丞”,相当于进入最高人民法院的领导班子,可以向皇帝直接弹劾任何一级大员了。也就是说,狄仁杰把握住了人生最黄金的年轻时代,在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就由明经这个捷径步入仕途,进而在工作中施展才华,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去了。相比较那些终其一生屡败屡战,以苍苍白首而考取一个空有其名的进士却不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人,真是高下立判。

狄仁杰在大唐的第一份工作是汴州判佐。说白了就是州最高长官的行政秘书。介乎于官和吏之间的那么一个比较尴尬的职务。这个职务的特点是你想干事情那就有干不完的事,而你若想偷懒,则又可以无所事事。为什么会无所事事呢?因为在当时,各州的衙门都雇用了一些在名义上不拿俸禄的“技术型”编外人员。大体上也就和我们今天常见的所谓政府机关雇用的“临时工”相似。这些人不拿朝廷的俸禄,在“公务员”系列里面没有编制,他们又是靠什么来生活呢?这个不用你发愁,生活得好着呢。譬如说,百姓有状子要递给州里面的最高长官,但这个谈何容易?怎么办。找这些个“临时工”帮忙给递一下,当然不能白递,中间的辛苦费、劳务费是少不了的。

狄仁杰来了,他可不是来偷懒、吃闲饭、拿好处的主,什么事都事必躬亲,这样一来,那些“临时工”们的“业务”就一下子少了好多,经济收入自然也少了很多。于是,有人请这位新来的“秘书”吃饭,酒过三巡,言归正传:“狄大人啊,您虽然年轻,我们也尊重您,但您得让我们大家都过日子啊。您自己把事情都做了,要我们做甚?”

狄仁杰回道:“这事你可赖不着我。我是吃朝廷的饭,自然要给朝廷干活,如果我光拿俸禄不做事,朝廷又要我做什么呢?至于你们做的那些事,你觉得应该吗?”老实说,狄仁杰也就是初出茅庐,讲话还不愿意太过直白,但这个软钉子也把那人给彻底得罪了。竟然当着他的面一下子翻了脸,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好啊,狄大人,您可别怪小人没提醒过您,万一走路遇到鬼,那也只好自作自受了。”

狄仁杰没有想到这帮人竟然如此嚣张,但他却根本不买这个账,因而也冷笑道:“好吧,狄某奉陪。”说完,给店家放下银子自己走了。

那人也是说话算话,很快就给狄仁杰画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鬼”。那个时候,大唐为了考察干部,每两三年就会派一批担任重要职务的京官到地方上去考察工作,实则起到类似我们现在纪检监察的作用。这种特别职务的官名叫作“黜陟使”。这一年,来到汴州的“黜陟使”是工部尚书阎立本阎大人。

阎立本带着朝廷的指令,刚一进入汴州府衙就接到几封匿名信,那信的内容几乎一样,都是说狄仁杰这个人不怎么地道,官不大,架子不小,而且特能揽事,越权枉法,等等。但你要从这些告状信中找出一两个具体事例来又实在是难。阎立本何等样人,这阵势见得多了去了。只是部长大人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把狄仁杰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叫了过来,和他坐下来谈一些看起来似乎不着边际的东西,什么人生理想啊,国家形势啊,古之先贤啊,狄仁杰不仅对答如流,而且往往能够谈出一些令老部长惊讶的见解。这个时候,阎立本已经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基本的判断,于是又和他谈有关汴州的具体事务,狄仁杰对这个仅仅工作不到一年的地方竟然了如指掌。阎立本还好似有些不够放心,又把那匿名信中所说到的几件事情的有关卷宗调过来仔细查看一番,临走,叫过狄仁杰来,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在你的身上,老夫得到了青春的活力,你是大有前途的。好好干吧。”

阎立本回京以后,第二天一上朝就向高宗汇报工作,在汇报的最后,一再表扬这次发现了一个不世奇才,直言:“陛下,这个狄仁杰,可以说是我朝政坛的沧海遗珠啊。这样的人才,如果不加重视,那实在太可惜了。”

唐高宗李治这个人,虽然在很多文学作品的描绘中都以优柔寡断的不良形象出现,但真实的唐高宗其实并非如此。高宗在位三十四年,比之于其父太宗(在位二十三年),不仅在位时间长,而且政绩并不差。不说别的,整个唐代,国家版图是以高宗时期为最大。当时的大唐治下,东起朝鲜半岛,西临咸海,至北则贝加尔湖包括其间,向南则抵越南横山。高宗的幸与不幸都与他的第二位皇后武则天有关。所谓幸,是因为武则天虽为女流,但在政务的处理上丝毫不亚于男人。尤其是在高宗后期,皇帝本人身体欠佳,常不能理政事,这时武则天这位皇后就有效地填补了皇帝所不能之空缺。国家并不因为皇帝的不能正常理政而受到影响。因而也有效地继承和发展了贞观盛世的成就和一系列的国计民生。所谓不幸,则同样是因为这位能干的皇后,在相当一个时期里面居然和高宗以二圣并称,高宗身体越差,武则天管得就越多,这样就容易给人一种印象,似乎高宗这个皇帝更多的只是一种象征,一种摆设。反而把高宗本人励精图治、克勤克俭的一切努力都给忽略了。然而,只要我们认真想一下,就算武则天再能干,一开始的时候她可是被赶到感业寺里去的。那时的国家治理靠谁?又是谁克服重重困难,把一个未来的女皇从寺庙里弄了出来?如果他真是一个半昏不昏的糊涂蛋,又怎么能够把其父太宗开创的贞观之治延续下来并平稳过渡到武则天时代的盛大繁荣?高宗的缺点是他少了一些他父亲的英武之气,但他的优点则是这个人相比较而言更能听进去别人的话,他更少一些那种不讲理的“独断”。现在,当他听到阎立本的报奏就很是高兴,当下就问吏部的人:“现在可有什么好一点的位置需要调整没有?”

也是狄仁杰命好,吏部当下就说正好并州都督府上有一个法曹参军的位置空着,但……但的后面无非是说已经考虑过什么人了,等等。

高宗却想也不想就说:“但什么但,就这个人,这个位置,让他去试上几年,干得好再重用不迟。”意思很明确,这还不算重用呢,而事实上,一个刚刚步入仕途一年的新人能有了这样一份真正的“官职”,已经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狄仁杰初识蔺仁基

对于新的任命,狄仁杰自己当然是按捺不住内心喜悦的,所以在接到吏部文书之后,抓紧交接后,回家和父母告个别,只带一个随身伴当就直奔山西太原而来。

这个时候大唐北都(或曰北京)的最高领导应该是都督大人,可是因为这个都督地位太高了,从来都是由皇家的某位亲王担任,而这个亲王又基本不到这个任所上班,所以实际上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首领,真正干实事,负责管理这个第三首都的是都督府的长史蔺仁基,既是军事方面的最高将领,手下有着精兵猛将,同时又是行政方面的首席长官,一切政令皆出其手。狄仁杰报到的第一天就领教了这位长官的厉害。

天色已近黄昏,狄仁杰和狄虎两人才找到长史府上,蔺大人已经下班,正在后花园里独自练剑,毕竟这位长史原先是靠军功博来的功名,和那些凭借科举入仕的文官不同,蔺大人曾经跟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也曾和大将军李一起抗击过突厥,在战场上是立过大功的。不过呢,大约是军旅生涯给他养成了一种令行禁止的习惯,所以在执行朝廷政令时他是不折不扣的,而反过来对自己那些个文人出身的部下也就同样要求你必须对领导的指示条条落实不走样,就像在军队里那样以铁的纪律来律己求人。要说,蔺大人这样的要求严是严了点儿,和同事部下讲起话来不免显得有些生硬。一般人呢,领导生硬就生硬了,大约明白就好,偏偏有一个人不好说。这就是前两年朝廷给蔺大人委派的那个不仅是进士及第,而且是那一榜上高居榜眼的大知识分子的都督府司马,这个“大司马”可就实实地给蔺大人添了堵。司马何人?也非一般人等,乃是高祖一族的同姓本家,姓李名孝廉。要说这李孝廉也算皇族,其父一辈虽未曾封王,却也是享有相当恩典的,在长安城里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员,吃着不多不少的俸禄,李大公子即使再不学无术,将来也少不得有份好的工作,前程无忧。可是,李孝廉偏不稀罕那些现成的东西,从小苦读,立志成才,十四岁进入官学,二十五岁开始参加科举,至三十岁终高中榜眼,可以说是人生快意,尽得一时。接下来,既有高学历,又有官二代的身份,一入仕就是正七品,三转两转,不到十年就成了正五品的并州都督府司马。这个官名可别小瞧,如换到现在,那是的正儿八经的大军区参谋长。少不了中将军衔,如按照地方行政级别,怎么这也得算正省级待遇了。不幸的是,他的“司令员”是蔺仁基。在这位“司令员”的眼里,只要你来到我的治下,任你是谁一律都只有一个待遇——“部下”,而是部下就必须听从命令,那么听命令的标准是什么呢?就是一千年后我们常能听到的一句“行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或者换句话说:“领导对的你要执行,领导错了的你也必须执行”。

而李孝廉本质不是军人,他所崇尚的也不是李、尉迟恭那样的军旅人生,而是魏征、房玄龄那样的从政之道。不是说“文死谏,武死战”吗?皇帝有错都可以提出批评,你个长史就老虎屁股摸不得了?从我开始,你越不让提意见,我就越是要抓住你的小辫子较真,非把你个刚愎自用的自大狂给改造一下不可。正是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伏笔,五品正的司马李孝廉与四品正的长史蔺仁基之间展开了一场“持久战”。有一次,正值春耕季节,朝廷发下文来,为了准备远征高丽的战争,要在并州征集军马千匹,同时又要求备军粮一万石,却没有写明日期。蔺仁基对于朝廷的文件是一丝不苟,当即下令,哪怕从正在农田里春耕的马匹中抽调上来,也要在一月之内把这些其实根本不适合做战马的马匹集中到军营里去。军粮的问题更是不折不扣地要在一月内备齐。应该说,从备战的角度看,蔺大人此举并无过错,而且朝廷要的这些马匹究竟是用来充当战马还是搞运输也不太清楚。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并州这个地方历来并非真正“战马”的产地,远的不说,赵武灵王当年为了对抗胡人的轻骑兵,他的办法除了胡服骑射之外,还有值得重视的一点就是组织商贩从西域贩来善于奔跑、耐力持久、身高体大的马匹。对于这些问题,李孝廉有自己的看法,第一,这位并州府的司马不同意在并州征集“战马”,尤其不同意把正在耕田的马匹拉来充作战马。第二,李孝廉认为即使朝廷对马匹的征集在所难免,也应该等到春耕基本完成以后,而不应该把春耕撂在一边,却将马匹弄到军营里闲养起来。第三,李孝廉还认为粮食和马匹都可以先做好统计,而不要把它们一下子都弄到官府给囤积在那里,因为这上万石的粮食需要保管,而上千的马匹饲养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蔺大人的批示到李大人这里就给压了下来,不仅压了下来,而且当即就给朝廷写了一封密信,信中极言并州征马之不当,也在信中提出了若要良马,须到西域采买的建议。然后就只等着朝廷进一步的诏令再做区处。结果呢,蔺仁基等了有四五天的时间,也不见那马匹和粮食的动静,心里有些急了,一问,却是行政部门的长官李孝廉把他的指示给打折扣了。蔺仁基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把李孝廉找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但是蔺仁基清楚,李孝廉也清楚,发火归发火,再怎么发火你蔺仁基也杀不了李孝廉的头,因为这个人莫说没有犯事,就算真犯了当斩之罪,那处罚权也在朝廷,而不在你蔺仁基手上。结果呢,蔺仁基骂了半天,等他骂完了,李孝廉只一句话:“骂够了没有?您不骂我可就走了。”李孝廉当真走了,很飘逸,很潇洒,连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这就更令蔺仁基恼火,大吼一声,几乎就要扑上去把个臭儒生给饱揍一顿,这回倒是让他最信任的两个贴身卫士给拽住了。而蔺仁基也没有坚持再要揍人,事后还把两个卫士给褒奖一番。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人家拉着拽着,如果不是这两人还真有把子力气,并州城里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打架的丑闻也覆水难收了。

蔺仁基没有揍成李孝廉,心里却从此对这个副手窝了一肚子火,而李孝廉表面上挺潇洒,其实那也是装的,骨子里面对蔺仁基那是超级看不起,超级大反感。好在,军马和军粮的事朝廷也没怎么再催着,原因是上元元年的时候天后武则天发表了她在历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建言十二事》,事实上也等于是提出了她后来的政治主张。而在这十二条“建言”中,其第三条就是“息兵戈,以道德化天下”。正是因为天后武则天的这个建议,远征高丽的事情事实上就处于一种暂时停滞的状态,并州城里两个大人物的争吵并没有影响朝廷的军国大事,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已经形成水火之势。在李孝廉看来,天后的这篇《建言十二事》起码与他的那封密信有关,起码说明当初搁置征马是对的,也就是说我李孝廉和你蔺仁基相比那水平是不在一个档次的。而在蔺仁基看来,这个处处为难顶头上司的李孝廉纯粹就是个正事不干却专会吹毛求疵的纨绔子弟,只等得朝廷来考察的时候好把这个扎眼的家伙给一脚踢到千里之外。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狄仁杰来了。只是,狄参军虽说是新官上任,但他这个“官”在都督府里要排也得排在十几二十名之后了。所以对于这个“新官”的到来,那就比不得一个七品县令那般隆重和重要,莫说别的,连个真正接待的人都没有。那么是并州这边不知道这个新“官”将要到任吗?错!不仅知道,而且知道,正因为知道,而且知道这个人是皇帝钦点,而非吏部遴选,所以这第一把手蔺仁基和第二把手李孝廉对这个人连见也没见就都有了一个并不太好的看法:这个人,还不知走的什么路子呢。在蔺仁基来说,狄仁杰这小子既然没有上过战场,那还不和李孝廉一样是个耍嘴皮子、玩笔杆子的?而在李孝廉看来,这个狄仁杰居然以“明经”入仕却又在短时间内就能混个上州的参军干干,那一定也不是什么正道上的同人。再说了,李大人原本就瞧不上那些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这样,似狄仁杰这样既非进士出身,却又“窜”得恁快的人,就是双重的瞧不上。狄仁杰一心只想着回到并州这是报效乡梓来了,哪里知道并州都督府里还有如此多难以示人的章程?所以,当他首先按人家的指点来到本应该管这事的都督府司马李孝廉的办公处时,李大人先是给了他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或者说是皮笑肉不笑,一边笑一边只看看吏部的书札就开始往出推:“啊,啊,狄大人,来了好,来了好啊!这样吧,你看你这也算朝廷直接委任的官员了,你的报到还是应该找咱们并州府的最高长官蔺大人去啊,要不,我派个人给您指一下路?”就这样,李孝廉等于把狄仁杰像皮球一样给踢到了蔺仁基府上。而初到蔺府的狄仁杰也就难得地欣赏到了这位并州城里最高领导人的剑术。

蔺仁基的剑术不是一般的好,功夫也不是一般的深,严格地讲它并不属于哪家哪派,或者说就是蔺仁基自己的独门独派。蔺仁基练剑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任何人来打扰。哪怕是家人也不行,所以经常弄得一家子人做好了饭等他吃,就是没人敢来叫。狄仁杰和狄虎找到蔺府的时候,蔺仁基的剑正舞在兴头上,刀光剑影之中,但见那后花园中飞沙走石,寒光一片,在夕阳的辉映下,构成了一幅幅壮美的画卷。狄虎从小也练剑,他的师傅正是狄仁杰,而狄仁杰的师傅则是父亲狄知逊为他在中南山所拜的一位道士。那道士身手也十分了得,曾经在大隋做过文帝的内侍,后因看透杨广无道,大隋必亡才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到中南山里做了道士。因此,细说起来,狄虎、狄仁杰两人都是剑术方面的内行,看到蔺仁基舞到精妙之处,两个人禁不住齐声叫起好来,一边叫好,一边还可着劲地把巴掌拍得山响。要说,往日里蔺仁基舞剑时给他喝彩的人多得是,但委实说从来没有一个是叫好叫在蔺大人自己感觉最妙的地方,所以他才特别反感那些不懂装懂或专事拍马之辈,因而也落了个不喜欢别人看他练剑的“恶名声”。然而今天怪了,居然有人在他练剑的时候十分精确地喊出了蔺氏剑术的奥妙之处,这喝彩绝非一般外行所能。

蔺仁基舞完一路招数,把剑往空中一抛,顺手将剑鞘往上一迎,那剑不偏不倚,“当啷”一声,可可儿正好剑归鞘中。这个功夫,没有十年八年的磨炼是绝不敢轻易使出的,今天蔺仁基也是听到有人喝彩喝得恰到好处,这才干脆又露一手,颇有后来宋人苏轼那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蔺仁基收回宝剑,将剑递给迎上来的家僮,又接过家僮递上来的毛巾,擦擦汗,然后看看这二位不速之客,开口道:“二位见笑了,老夫也是玩个高兴,只是这么舞来舞去,终究没有战场上来得痛快。”顿顿,又问:“你们这是……”

狄仁杰赶忙接上:“大人,在下狄仁杰……”

令狄仁杰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热情洋溢的蔺仁基,只听他一说出自己的名字,那脸上的热情就散去三分,与此同时,蔺仁基把手一摆,冷冷而道:“知道了,你不就是那个由皇上钦点的法曹参军吗?你可知道,我并州府法曹参军竟然由当今皇帝钦点,大人你可是头一份,面子不小啊。你报到应该找管这事的人去啊,什么事都找我这个长史来管,成何体统?”连珠炮不待歇,那意思,你小子,蔺某不欢迎,再说,报到你找李孝廉去啊,这事也要我管?狄仁杰简直是被蔺仁基打了记闷棍,心下想,这是怎么了?莫非我有什么说话不妥的地方?或者就是不该看他练剑?可是明明蔺大人刚才还挺好的嘛!一定是这个皇帝钦点让他产生什么怀疑了,以为我是投了什么人的门子。这事可怎么解释得通?好在来日方长,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故作镇静道:“大人,狄某本系并州人氏,回到并州,正该上报朝廷之恩德,下效乡里之情谊,一切唯大人马首是瞻,岂敢有半分懈怠?只是,一个时辰之前,狄某前往府衙报到,却被司马李大人推曰以狄某之身份,应该找大人您来报到,所以狄某这才……”

要说蔺仁基就那么小心眼?倒也不是,方才对这个新来的部下一通不客气,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在打着小九九,毕竟人家是初来乍到,你对这个人也并无详细的了解,或者说真像有人说的,这个人是投了什么很高的门子,譬如万一就是天后的亲信或亲戚又当如何?现在一听李孝廉已经给这个年轻人吃了一个闭门羹,心里反倒生出些许怜悯,勃然作色道:“什么?狄仁杰,你说他李孝廉竟然让你找本大人报到?”

狄仁杰点头,心想蔺大人该不会又让狄某再去找李大人报到吧,就见蔺仁基那蒲扇大的巴掌往一棵大树上“啪”地砸了过去,直把那树砸得摇晃起来,嘴里这才愤愤而道:“好,狄仁杰,他让你来找老夫报到,你来就对了。什么人嘛,有本事欺负一个新人。我老蔺这一次还就是要开个先例,亲自安排你的一切,看他姓李的以后如何指使于你。哈哈,好!”然后招呼那个一直等着他回家吃饭的家僮道:“告诉夫人,今晚老夫有公务,不回家吃饭了。”转身又对狄仁杰道:“狄大人,回到家乡,今晚你给我好好喝几碗杏花村的老酒,这个可是年年上敬皇上的贡品,在长安、在洛阳可是轻易喝不上的。”

狄仁杰被这位孩童般多变的领导给弄得一惊一乍,但上峰请客,这个不能违抗,心里打着鼓,只好跟着蔺仁基直奔一家据说乃本城最好的酒店而去。

李孝廉想不到,蔺仁基这个倔巴头居然在狄仁杰来的头一天就请这个新人喝了酒,而且连一个作陪的都没叫,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更邪乎的是,长安来的消息,狄仁杰虽说是明经出身且并非在朝中有什么过硬的裙带关系,但他居然是以正直无私而出了名的阎立本阎大人亲自向皇帝推荐的人才,这就不可小觑。阎立本是什么人,一般的料子,他能看得上?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耐不住性子,而要平白无故地得罪这样一个新人呢?或者,阎大人已经给姓蔺的打过招呼了?也罢,日后相处留心着点儿是了,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不可无。有了这样的想法,李孝廉这个顶头上司对新来的法曹参军狄仁杰反倒比对那几位老的参军更加“看重”,也更加随和。当然这随和里面也多少包含着提防的意思。而在狄仁杰来说,原本想都没有想过在两位领导之间选落点,所以在对待李孝廉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故作姿态,这反而让李孝廉心中更加吃不透底,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城府很深。反倒是蔺仁基,由于李孝廉一开始的“弄巧成拙”,又由于后来也听说狄仁杰竟然是自己的老朋友阎立本所荐,说起来那就算老阎的门生了,而这又使老蔺心中对狄仁杰就免不了有视为同门的感觉。

狄仁杰义感长史

正是由于这阴差阳错的种种原因,新人狄仁杰初到并州,很快就在工作中打开了局面。那么具体来说,这个法曹参军是干什么的呢?简而言之,就是主管司法的办事人员。如果硬要给拿个现代官名套的话,大约可以相当于如今的中级人民法院法官兼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的综合角色。而在并州府衙这一级政府机关来说,和法曹参军同级或者说同职而不同级的“参军”一共六人,曰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士曹。要说起来,这六曹参军个个事儿都不少,当然也可以个个都不干事儿,因为你的上面还有总领这些的司马李孝廉大人,而司马上面还有可以否决司马意见的都督府长史大人。如果和我们现在庞大复杂、层层叠叠的政府机关相比,这个机构显然是要简单得多,也精干得多,原则上也应该办事效率要高很多。然而未必,几乎就是狄仁杰初到汴州担任判佐时的翻版,并州府里积压的案件也不少,竟然有人犯在州监狱里面已经关押至死都没有等来早应到来的判决,而其本身所犯罪行充其量也就是小偷小摸,如果按大唐律法,甚至连关押都够不着的。面对这堆积下来的案件卷宗,新法曹开始了废寝忘食的工作,基本的日程就是白天审案判案,夜里阅读卷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把积压了几年的案子全部理清判决。当李孝廉听到这事的时候,首先是不信,可人家告诉他,这是事实,决不带虚的。而且听说这么判下来,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案子判得不公正的。这怎么可能呢?李孝廉更不信了。你说狄仁杰勤快,干活效率高,那有可能,但有句俗话说得好,萝卜快了不洗泥,狄仁杰纵是神人,俩月干了别人几年的事,再怎么这也得有几件差错才对呀。怎么会完美到无一差错呢?于是李大人不辞辛苦,亲自上阵来复查。结果是,李大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排除一切“干扰”,其实也等于是放下一切工作,也用了差不多两月的工夫才把那些卷宗看完。可是两个月下来,仍然没有一个人来说狄仁杰的案子判错了。这下,李孝廉服了,知道阎立本推荐的人那绝不是吃干饭的,也知道一个如此拼命工作的人那是不可能参与什么派系争斗的。从此以后,李孝廉对狄仁杰的态度才算是真正由客气转向敬重。

转眼就是一年,一年间,狄仁杰在并州都督府里已经由一个新人变成在工作中游刃有余,而在同僚和上下级之间又有着极好口碑的能人、好人。

这一年的中秋前夜,大约是高宗和武后又想到了远征高丽或征讨突厥的事情,尤其是对付突厥应该有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就像汉武帝时期的骠骑将军霍去病那样来如雷霆突至,去如疾风扫过。而这样一支部队的战马显然不是中原农耕区的马匹所能胜任的。因此需要由内地派人到西域去具体联系安西都护府为朝廷采购马匹,然后再由安西都护府派人负责把马匹转运内地。而内地派人这个重任就落到了并州都督府的头上。君命如天,军令如山,蔺仁基批示,火速派人,却并不说谁去,那就由你李孝廉定了。李孝廉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公事公办,负责这事的那只能是兵曹参军郑崇质。

然而,要郑崇质离开并州去出这趟远差还真是有点太难,但是不让郑崇质去也有点难。先说这不让他去的难,采买军马,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你这个兵曹参军的分内之事,这样的差事,十年八年也难得轮上一趟,你兵曹参军不去更让谁去?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出差可不比一千四百年后的官员们可以或坐飞机或乘高铁或自驾车之类的悠闲惬意。从并州到安西(新疆),即便骑快马也得一月之久,这还得路途之上并无蹉跎,而要做到这一点那可不是你想没有就没有的。西域遥远,尽人皆知,山川阻隔,且在其次,盗匪出没则尤其难测。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事情,有人远差数月,最后差没有办成,人却当乞丐回来了;更有甚者,一去杳无音讯。似这次安西之行,虽然最少也可以带一两个伴当同行,但这样的情况,如果遇上豺虎之类倒也罢了,干兵曹的和他所选的人相信还是有一定本事和胆略的,碰个单帮劫道的也能应付,可万一碰上成群的土匪尤其是经常流窜过来的异域劫匪,那命运交割可就难以预测了。正因如此,郑崇质要推托这个差事那就很难张口,明摆着的,苦差一趟,且有性命之虞,兵曹的俸禄你拿着,遇上难事让别人去顶包?这个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所以李孝廉在给这个本来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布置任务的时候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而郑崇质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气都没敢吭。

再说这让郑崇质此去安西的难。平心而论,老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平日里工作也是很上进的,问题是郑崇质自己家庭出了状况。说来也巧,就在几天前,大家刚喝了老郑中年得子的喜酒,郑崇质先前娶过一房,夫妻十年未得一男半女,夫人也因此抑郁成疾,半道而亡,老郑无奈续娶了一个,谁知这一下,还真是不到一年就给老郑家续上了后,这些天,老郑一下班就巴不得赶紧回到家里伺候夫人呢。偏巧就在这节骨眼上,老郑八十高龄的母亲或许是因为第三代人的到来令老人家喜出望外,高兴得有点过度,原本健健康康,还计划抱孙子的老人家突然就跌了一跤,一下子瘫在床上反倒成了必须有人伺候的病人。就这两档子事,搁谁谁不头疼?而远差安西的任务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摊到了郑崇质的头上。

同情,无奈,感慨万端,或许还有个别人在暗中庆幸这事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然而,这一年多来已经对郑崇质多有了解的狄仁杰却在想着怎么样才能帮老郑摆脱目前这种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境况。怎么办?这差事是绝对免不了的,而老郑也是绝对不能去的,那么,怎么办?第二天一早,想了一夜的狄仁杰一上班就赶到了长史蔺仁基那里,郑重其事地向第一把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大人,安西的那趟差事交给在下去吧。”

“什么?你再说一遍!”蔺仁基根本想不到,狄仁杰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大人,我是说,郑崇质根本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病中的母亲和刚刚坐月子的妻子,我们在官场上做事,但首先应该做人,一个人连他的母亲和妻儿都不管不顾,那还有何颜面去说人教人?现在既然安西的差事不能等待,而郑崇质又不能走这趟差,那就不如让我顶替郑大人出这趟差,从而成全一个孝子的仁孝之心和作为丈夫、父亲当尽的义务。反正我狄仁杰是一个人在并州做事,无牵无挂一身轻。”狄仁杰说得轻松自在,而蔺仁基听得感慨万端。等狄仁杰说完他的理由,蔺大人良久才叹口气,一改平日对狄仁杰的称呼,不再叫仁杰或怀英,而使用了完全是晚辈对长辈的称呼问道:“狄公,你可知道,此一去,千里万里,匪盗出没,那可比不得内地,这样的差事,别人推都推不开呢,哪有抢过来干的啊!”稍顿,不待狄仁杰回话,蔺仁基又说:“你可想好了,当真想好了?现在收回也来得及啊!”

狄仁杰也深受感动,不为别的,就为蔺仁基那句包含了多少情义的称呼,不禁向蔺仁基这位是很可敬的前辈深施一礼,以坚定的口吻答道:“大人,狄仁杰想好了,而且保证把差事办好,绝不给大人您丢脸!”言毕,大步而去。

狄仁杰走了,蔺仁基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段时间以来自己虽身为并州最高长官,却因为一些个人义气和李孝廉这个第二把手闹得很不愉快,也直接和间接造成了整个都督府里或明或暗拉帮结派的风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严重影响到了整个都督府的工作,以狄仁杰为镜子照照自己,真是愧不敢言,无地自容。

蔺仁基越想越觉得自己在狄仁杰面前显示出了真正的渺小,越想越感觉到自己有必要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终于,一生耿直,自认为不会弯曲的沙场宿将蔺仁基鼓足了勇气,敲开了很久不曾到来的李孝廉办公室,反倒把个李孝廉一下子给愣住了,眼看着顶头上司纡尊降贵,来到自己的地盘,自己却毫无心理准备,一向能言善辩的大知识分子李孝廉竟像一个小学生似的张大口,说不出话来。倒是蔺仁基心直口快,走过来,拍了一把李孝廉的肩膀,不请自便地坐了下来,然后笑道:“孝廉老弟,想不到本官会来你这里吧?其实,远的不说,放在一个时辰前,本官自己都想不到,可是,现在,我老蔺不仅想到了,而且很痛快地来了。为什么呢?你听我说一下老夫我这头脑里的转变过程,我想你李大人也一定会痛快地同意我老蔺的说法的。”

李孝廉诺诺连声,赶忙恭恭敬敬,一边为蔺仁基上茶,一边说道:“大人,在下愿听大人教诲。”

蔺仁基又一笑道:“咳,说来惭愧,不是老夫我能教诲于你李大人,而是狄公狄仁杰教诲了我啊!”

“什么,狄公?您叫狄仁杰狄公?何至于此啊?”李孝廉大惑不解。

蔺仁基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不理解,但你听老夫说完,一定会理解的。”于是,蔺仁基把有关狄仁杰请命替郑崇质出差之事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向李孝廉复说一遍。这其中绝大多数的情况李孝廉也是早已明了的,而且关于郑崇质委实难去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么艰难的差事,竟然有人自告奋勇替人家去,这样的事情,不仅闻所未闻,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非亲非故,何况即使是亲戚故交,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点呢?蔺仁基讲得激动,李孝廉听得感动,讲到最后,蔺仁基一把握住李孝廉的手,嘴上却满是对狄仁杰的赞叹:“李大人啊,狄仁杰虽然是我们的部下,论年龄我们也虚长几岁,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显然是我辈望尘莫及的。真可谓,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对,大人说得对啊,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有大人这句话,您今后看我的行动吧,孝廉定当唯大人马首是瞻,以狄公为榜样,克己奉公,齐心合力,为朝廷维护一方,为百姓造福一方。”

两个人,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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