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张栓子的成功,无形之中就让那些还不相信还在观望的人,一个一个领着符合告示条件的女子走进了常家庄园的大门,走到常家庄园大少爷面前,留下领去的女子,然后又心安理得地拿着五十两银子走出了常家庄园的大门。
常家庄园大少爷解元常国林还真是不食其言,无论领去的女子美丑,一律让来人怀里揣着五十两银子离开。当然,对所有领去的女子他也一律看也不看一眼就让人领到人和堂去了。
让二迷糊感到生气的是,有的人从这上面尝到甜头以后,就开始动起歪心思。本来已经领来的女子,住到人和堂后,没几天自己偷偷跑出常家庄园。过几天又让人领着走进常家庄园,走到常家庄园大少爷常国林面前,又让领着来的人怀揣五十两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常国林是看都不看那些领来的女子,当然也就不清楚这里面有人在捣鬼。可二迷糊长着眼睛哩,也都注意看那些女子了。常国林的确被蒙在鼓里,可二迷糊却清楚事情的底里。
十来天后,张栓子又领着刚刚从常家庄园人和堂跑出去的巧儿,在二迷糊的引领下再次来到常国林面前。自己捣鬼的巧儿,心虚气短早就满脸通红了。没想到常家庄园大少爷对她还是看也不看一眼,挥挥手淡淡说:“去吧,到账房拿银子去吧。”
张栓子和巧儿本来紧绷着的心就一下放松了。旁边的二迷糊心里着急了:“等等。大少爷,他们……他们以前来过了。我……我看他们是……”
二迷糊话还没有说完,常国林已经清楚出了什么事了,但他也不揭穿张栓子表兄妹的把戏,只是落寞地挥挥手:“二迷糊,不要说那么多了。我心里有数。去吧,带他们领银子去吧。”
二迷糊看看大少爷常国林,无奈地做请的手势,带着张栓子和巧儿走了出去。二迷糊刚走到门外就生气地低声呵斥道:“张栓子,你狗日的孙子鬼,你这是弄甚瞎瞎事,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这妹子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妹子。问都不用问,总是自家偷偷跑出了常家庄园。跑出去就跑出去了,反正大少爷对这些买来的女子看也不看一眼,更不用说别的。可你们现在咋又来骗大少爷的银子来了?你们是不是看着大少爷的银子好骗呢?”
张栓子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兄弟,兄弟,我这也是……也是……兄弟,你就见谅吧。”
巧儿则羞得双手捂住了脸。
二迷糊瞪一眼张栓子:“张栓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要弄这瞎瞎事,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巧儿再次走进常家庄园人和堂一间侧厢房。几个年轻女子坐在炕沿上,有的在做针线活,有的在出神,有的在梳头,有的在闲谝。
一个年轻女子看着巧儿,笑道:“呀呀呀!又来了一个!”
另一个年轻女子仔细地看看巧儿,点点头笑道:“哎,我咋看着你面熟哩!哦,我清楚了,你以前就来过了。”
巧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个年轻女子摇摇头低声道:“我看这常家大少爷是个二愣子。花银子把咱们买来,往这屋里一放,管吃管喝,咋就不管别的了?”
另一个年轻女子咯咯地笑着说道:“这位姐姐,管你吃管你喝还不够?你还想让常家大少爷管你甚?”话里满是无聊年轻女子调笑的味道。
一屋子的女子就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用问,这些住在人和堂无聊的年轻女人都是常国林花银子买回来的。人是买回来了不少,可常家庄园的大少爷不用说和这些年轻女人亲近了,就是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日子长了,这些年轻女人也就感到这种闲居的日子的无聊了。
秀丽看着常国林大把大把花银子胡闹,想劝却不敢张嘴。实在忍不住了,只好怯怯地对闭眼养神的常国林说道:“大少爷,你这样做我不敢管。可……可那些银子也是常家一点一点赚来的,就这样让这些人给……”
自打大少爷常国林剑劈秀丽后,秀丽对常国林就从心里感到了敬畏。在她心目中,男人本来就该当这样,没有血性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当然这血性可不是像陈二拐那无赖的蛮横无理,而是骨子里的一种傲气和脾性。秀丽这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被常国林那一剑劈得胆寒了。
见常国林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翻身面朝里躺着了,秀丽默默地流着泪又说道:“大少爷,以前是我的错,我对你不住。可是现在眼见我的身子越来越重,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该看着咱们未出世的娃的份上原谅我。要不……我在……在这常家咋过吗?”
常国林猛地一下从床上爬起身来,看也不看秀丽,冷着脸几步走出了屋子。
秀丽站起身来,对着离去的常国林的背影想要说话,却张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伤心地又坐了下来。就在秀丽对着油灯无奈地默默流泪的时候,依儿推门走了进来。
秀丽赶紧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强笑道:“妈,你坐。”
依儿看看秀丽,叹口气,坐了下来,指指椅子:“秀丽,你身子重,快坐下来。秀丽,又哭甚?唉,不是我说你,现在你身怀六甲,总这样闷闷不乐地流泪,小心把身子哭坏了。”
秀丽又流下了眼泪,哽咽道:“妈,我……”
依儿拍拍秀丽的手安慰道:“妈知道现在你的心里难受。唉,其实林儿心里也苦啊。妈看着你们这样,心里也着急,可是这事妈也没有办法。等着吧,日子久了,林儿兴许就把这事看淡了。眼下你身子越来越重了,这些烦心的事不要多想。”秀丽幽幽地点点头,依儿看看秀丽的肚子,“秀丽,你要是能为常家为林儿生个男娃就好了。”
秀丽双眼一亮,殷切地看着依儿:“那样的话,大少爷是不是就会高兴,是不是就会对我……对我好一点?”
尽管常国林对秀丽不理不睬,秀丽心里委屈懊恼日子不好过,但好在她不管怎么说也是常家庄园的大少奶奶,日常生活有丫鬟老妈子伺候着,依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比对起来,嫁给了屠夫赌棍陈二拐的李兰的日子可就苦不堪言了。
小庄陈二拐的破茅屋里,李兰端坐在光秃秃的炕上,捧着常国林送她的洋布新衣服,幽幽地叹口气:“大少爷,你在干甚?你也在想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每夜都在想着你啊?”泪水慢慢地滚落下来。
眼看着就要生产了,可陈二拐每日不是杀猪宰羊就是在赌场滥赌,对李兰根本就不闻不问。赌场手气好,陈二拐也许会对李兰露出个笑脸。要是在赌场赌输了的话,陈二拐往往会在马上就要生产的李兰身上发泄他的兽欲,完事后还要对着李兰的大肚子运气瞪眼。
为了迎接将要出生的孩子,李兰在冰凉的破茅屋里,带着笨重的身子,站在炕沿边在包袱里一件一件地翻看着旧衣服。最后将两件花格旧衣服拿出来,放在身上比画比画,虽说心里舍不得把这两件旧衣服剪掉,可还是无奈地叹口气将两件衣服放在了光秃秃的炕席上。刚将包袱包好,放在了炕角,呼的一股秋风把屋门一下吹开。
李兰叹口气,带着笨重的身子笨拙地走到门口,将屋门关上。拍拍自己的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柔情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小东西,又在踢妈了。你是不是想早一点出来呀?唉,现在你可不能出来呀。这家里甚也没有,连给你做一个小被子小褥子的破布都没有,你出来咋行嘛!不过我娃你不要着急,妈现在就给你做。”嘴里说着话,走到了炕沿边,笨拙地上了炕,拿起炕席上的两件旧衣服,麻利地改做小衣服。
第二天后晌的时候,两件旧衣服就在李兰手中变成了两套小衣裳了。李兰手拿着刚刚做好的衣服,正高兴地看着。门外传来了陈二拐的脚步声和吆喝声:“今日个老子的手气好,麻子钱都换成了大块的银子了。蛋蛋,明日个咱们早点去,说不定又能赢他几两银子。”
门外传来蛋蛋的声音:“明日个怕就怕婆姨抓住不放,让干这做那了。”
陈二拐口气满是讥笑道:“蛋蛋,你可真是个熊货,大男人咋就会怕婆姨吗?”一把推开门,回头对走远了的蛋蛋又道,“你看老子,干甚都行,婆姨敢说个不?”哈哈笑着走了进来。
陈二拐一进门就一眼看到李兰手中的小衣服,刚刚还笑着的脸一下变得阴沉起来,狠狠地说道:“你闲得没事弄那干甚?还想把你肚子里的野种养大?哼,实话告诉你,你肚子里的野种不出来就算球了,他要是出来,我就把他扔到乱坟冈喂鸡巴狼去。你说你还做这些小衣小裳干甚?”
李兰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陈二拐,继续叠着小衣服。见李兰不搭茬儿,陈二拐就怒气冲冲地喘着粗气,两眼却狠狠地盯着李兰的大肚子。
赌场上何曾有过常胜将军?没几天陈二拐就又把手里的一点银子输得一光二尽了。李兰一看陈二拐的脸色就清楚他又输光了,李兰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不幸的是,输红了眼的陈二拐发现了李兰有两件洋布新衣裳。
李兰听到陈二拐的脚步声后,紧收慢收手中的洋布新衣服,但还是被抢先一步推门进来的陈二拐看见了。
陈二拐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李兰手里的洋布新衣服,高兴地哈哈哈笑了起来:“哈哈,这衣裳可是值点钱,我在城里的店铺里见过,卖得真贵啊。你……你手里也有这衣裳?甚时候自己偷偷买的?”
李兰将衣服包在包袱里:“偷偷买的?唉,我现在哪儿有银子买这样的衣裳呢?”
陈二拐一双血红的眼紧紧地盯着包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也会变得有银子嘛。等我赢了银子以后,不用说买这么几件衣裳,就是再好的衣裳也给你买。不过现在,现在你能不能先把你那衣裳给……”
这两件洋布衣服是常国林送给李兰的,离开常家庄园后,这两件洋布衣服在李兰眼里就是对大少爷常国林的念想了。听陈二拐在打这两件洋布衣服的主意,李兰紧张地看一眼陈二拐:“你……你想要干甚?”
陈二拐讪讪地笑了笑,双眼依然紧盯着包袱:“我干甚?我能干甚?我就想给你赢大块大块的银子。不过今日个手气不好,让狗日的们把我给赢了个精光。你是我的婆姨,你得帮我嘛。我说你能不能先把你的新衣裳借我几天,就几天,等我一赢了就还给你。你要是想要更好的,我就给你买更好的。”
李兰一下护住了包袱,紧张地盯着陈二拐:“不行。你就算是今日个赢了,明日个还会再输得甚也没有了。”
陈二拐哀求地看着李兰:“这次赢了肯定就还你的衣裳。”
李兰摇摇头:“你要是输了呢?”
陈二拐终于失去了耐心,一下瞪起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你这个贱货。老子好好和你说不行,非要老子动粗?”伸手就去抢李兰护着的包袱,“你给我拿过来吧。”
李兰死死地抱住包袱:“这衣裳你不能拿去赌,你不能啊。”
陈二拐用力一推,将李兰推得倒在炕上,双手一用力,将包袱从李兰的怀里夺了出来。然后喘着粗气看一眼李兰,恨声道:“让你拿出来你就是不拿出来。你这不是自找的吗?”两把打开包袱,将包袱用力一抖,包袱内的衣物都抖落在了光秃秃的炕上,伸手一扒拉,将两件洋布新衣服提了起来,顺手一团,夹在腋下,对着李兰冷冷地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李兰被陈二拐猛力一推之下动了胎气,疼得双手抱着肚子趴卧在炕边,额头冒出豆大的虚汗。
也算是李兰命不该绝。就在李兰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虎子按常国林的吩咐来小庄探望李兰来了。
虎子大步走到了陈二拐破茅屋门口,对着敞开着的门高声喊一声:“兰儿。”
李兰听到虎子的喊声了,想答应却没有力气答应。此时李兰肚子疼得侧趴在光秃秃的炕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肚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虎子终于听见屋里李兰痛苦的呻吟声,犹豫一下,抬腿走了进去。四处一看,看见了李兰侧趴在光秃秃的炕上,正在痛苦地呻吟。
性命垂危痛苦绝望的李兰一眼看见了虎子,吃力地向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求救的手。
虎子可不是偶然去探望李兰的。在此之前,虎子就时不时去探望一眼生活在苦难中的李兰,每次去都会带些银两接济一下李兰。最近常家庄园的当家的和三当家的大办丧事,虎子忙里忙外就没空去了。
等办完了丧事,常国林就催着虎子再去探望一眼李兰。但常国林不想让李兰徒增伤感,一再告诫虎子说千万不要让李兰以为是自己让虎子代为探望的。
常国林送虎子去小庄探望李兰后,自己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双手抚摩着长命锁,呆呆地站在天和堂书房门口。
依儿从天和堂正厅出来,一眼看到不远处站在书房门口的常国林,最主要的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常国林手中的似曾相识的长命锁,心里一动就向这边走来。
此时虎子急匆匆进了天和堂的二进门。常国林一见虎子,眼睛一亮向前迎上去几步。
虎子几步走到常国林身前,感叹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林儿啊,我去看兰儿的时候,兰儿刚刚动了胎气,眼看就不行了……”
常国林瞪大眼睛,吃了一惊:“虎子叔,你……你说甚?”双手颤抖,手中的长命锁跌落在地上,顺着石头台阶滚了下去。
虎子拍拍常国林颤抖的手,安慰道:“林儿,你别担心,我找大夫给兰儿看了,吃了安胎药。眼下没甚事了。”
常国林紧紧地握住虎子的手,感激地说道:“虎子叔,我替兰儿谢你了。”
虎子摇摇头,叹息道:“我今日个要是不去看兰儿的话,兰儿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她那个男人,唉,根本就是个没人性的畜生嘛!唉,兰儿的日子过得真是……”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刚刚从常国林手中跌落的长命锁当啷当啷地滚落在台阶下,正落在离依儿不远的地方。依儿正是为着儿子常国林手中的长命锁似曾相识,这才向这边走来,见那个长命锁此时落在脚边,就好奇地弯腰捡起长命锁,拿在手中仔细看着。一看之下,依儿的眼睛一下惊异地睁得老大。乍看上去,这把长命锁和父亲赵举人留给她的长命锁一模一样,不过依儿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区别。那上面的字可不一样啊。
常国林听了虎子的叹息,不免心中黯然神伤,正要低下头找长命锁,却见母亲依儿拿着长命锁,两步走了过来。看到依儿手中的长命锁常国林低声道:“妈,你手里的这把长命锁是我……”
依儿把长命锁举在常国林面前,惊异地问道:“林儿,这是你的?你从甚地方得来的?”
常国林叹息一声,伸手接过依儿手中的长命锁,深情地一边看着一边抚摩着长命锁:“这把长命锁是兰儿送给我的。”
依儿惊诧得一下愣怔住了:“林儿,你……你说甚?这……这……这把长命锁是兰儿送给你的?”其实此时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原来李兰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哥哥的女儿啊!
常国林抬头看着天空,叹口气:“是啊,是兰儿送给我的。本来她说这把长命锁是她父亲临终留给她的唯一物件。那时她还小,也就五六岁吧。可后来……唉!”
依儿没等儿子常国林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卧室疾步走去。由于心悸气短,依儿走路都有点不稳当了。虎子和常国林看着依儿失常的举动都是莫名其妙。
依儿几步走回自己的卧室,拿出一个箱子,打开箱子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楠木小盒子。依儿把手中的楠木小盒子放在桌子上,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双手捧出一把和李兰的长命锁一模一样的长命锁。
一直跟着依儿的小枝儿看看依儿手中的长命锁,惊异地问道:“大奶奶,我经常看见大少爷拿着这把长命锁发愣。这长命锁咋又会到了这盒子里?”
依儿长长地叹口气,向小枝儿轻轻地挥挥手:“小枝儿,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小枝儿见依儿神色大异平时,不敢多问什么了,点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依儿双手抚摩着长命锁,双眼定定地看着手中的长命锁怔怔地出神。
那是赵举人临咽气的那个晚上,气息奄奄的赵举人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长命锁,放在了依儿手里,郑重地说道:“依儿,你们本来有一个大你三岁的哥哥,在你五岁惜儿一岁的时候,你哥哥他一个人去河边玩耍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和你妈本来以为你哥哥掉在河里淹死了,可后来听人说那天看见他被一个人领着走了。想想十有八九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我急得四处寻找,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音信。你妈就是因为丢了儿子,又急又气,身子一下就垮了下去。后来想想,你和你哥哥每人身上,从小就都带着一模一样的一把长命锁。你把这把长命锁好好地留着,天可怜见,以后你们也许会找到你的哥哥,到时候就可以拿出这把长命锁亲人相认了。”
想到往事,依儿小心翼翼地把长命锁放在胸前,眼含泪水,抽泣着自言自语道:“爹,亲人找到了。可……可我都对亲人做了些甚事嘛!爹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孙女兰儿啊!”又流泪又叹息,自己感慨了一番。
当依儿拿着自己的长命锁找到儿子常国林时,常国林正在后花园的寒风里,怔怔地坐在石凳子上,双手抚摩着长命锁,瞪着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挂在树梢上的月亮出神。心里想着李兰现在的苦日子,想着自家的相思和牵挂。
依儿手拿长命锁,低着头轻轻地向常国林走来。常国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母亲依儿,慢慢地站起身来:“妈,外头风大,当心着凉。”
依儿惨然笑笑:“我没事。来,林儿,你坐下。妈给你说说你姥爷临走的时候对妈说的话。”依儿望着挂在树梢的月亮,悠悠地说道,“你姥爷临咽气的时候,给了妈一把长命锁。说你有个舅舅,比妈大三岁。小时候一个人去河边玩耍,就再也没有回来。本以为是掉在河里淹死了,可后来听人说那天看见他被一个人领着走了。想想十有八九应该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你姥爷急得四处寻找,可是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音信。我和你舅舅每人身上,从小就都带着把一模一样的长命锁。你姥爷让我把那把长命锁好好地留着,以后也许会找到你舅舅,到时候就可以拿出这把长命锁亲人相认。”
李兰的父亲正是依儿的哥哥,因此李兰本应姓赵,叫赵兰。当年李兰的父亲被人贩子拐带走后,辗转给了河北一户无子的李姓人家,从此李兰之父就姓了李。虽说是那家人的螟蛉之子,但那户人家对他却视如己出。等李兰之父长大成人后,不但为其娶妻,而且也计划将家产全部留给他。虽然如此,李兰之父却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世,没有忘记自己在山西车辋村的家。李兰出生后,李兰之父本想带着妻女去山西寻根,却不忍让年迈的养父母为此而伤心。于是就想等李兰长大懂事后,找机会将这一切告诉李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李兰刚刚记事的时候,李家遭到一伙凶残土匪的烧杀抢劫。全家除了躲在炕洞里的李兰躲过一劫,其余的人无一幸免。幸亏李兰之父在将李兰藏进炕洞里时,匆匆将自己一直珍藏的长命锁交给她,并告诉她山西榆次车辋村还有亲人。
因此李兰只知道自己在山西榆次车辋村有亲人,却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本来姓赵。这就难怪李兰在车辋村四处寻找亲人,却没想到自己的亲人就是常家庄园的大奶奶和三奶奶。依儿和惜儿也因为李兰姓李而不是姓赵,也没有想到李兰就是她们的亲侄女。直到依儿看到了常国林手中拿着李兰的长命锁,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切。但一切都已为时过晚了!
常国林惊异地举起手里的长命锁:“长命锁?难道和这把长命……”
依儿看了常国林一眼,把手举了起来。在依儿的手里也有一把和常国林手里一模一样的长命锁。
常国林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这……这……”
依儿苦笑着看着常国林,常国林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依儿摇摇头,长长叹口气:“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常国林慢慢地睁开眼睛,哽咽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兰儿一直在寻找着她的亲人。我们问遍了车辋村所有的村民,可是没人知道这事。原来,原来竟然会是……”
依儿感叹道:“是啊,我也听说过你们给兰儿寻找亲人的事,可是咋也没有想到自家头上。要是早知道这样,又咋会……”
常国林神情索然地低下了头:“兰儿要找的亲人原来就是我们。唉,兰儿现在找到亲人也晚了。现在说甚都晚了。晚了!”仰起头来对着明晃晃的月亮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叫道:“晚了!”
这嘶叫声是对人生不平的抗争?还是对人世沧桑的叹息?
虎子一晚没有睡好,反复想着一件让自己十分为难的事,到底要不要把李兰的境况告诉三少爷常国秋。李兰的肚子里毕竟怀的是三少爷常国秋的骨血嘛!就算三少爷对李兰漠不关心,可对他自己的骨血难道也能无动于衷?虎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当把这事告诉三少爷常国秋,否则自己这个长辈日后咋能面对先走了的好友友儿?
一大早,天和堂少爷楼常国秋的卧室里,常国秋懒洋洋地正在穿衣服,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常国秋打着哈欠,穿上鞋子,整整衣服,这才对着门口喊道:“进来吧。”
虎子推门走了进来。虎子一大早突然造访让常国秋感到惊异,心里猜想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可嘴上还是话中带刺夸张地说道:“哎呀!是胡大管家啊!我这小庙庙你如今还肯来?这可真是太阳从西面面出来了嘛。”
虎子苦苦地笑了笑:“三少爷,你看你说的甚话。”
常国秋冷笑一声:“我说的话不中听,是吧?可这是事实嘛。你现在守着大少爷和四少爷,那可是大庙庙啊。庙庙大好养出家人嘛!换了我是你,守着大庙庙还来这小庙庙做甚?”
虎子不想和一个晚辈论长短,只好无奈地叹口气真诚地说道:“三少爷,无论是你还是大少爷、四少爷,你们都是常家的少爷,都是我的主儿家,我是一样样地给少爷们办事跑腿嘛。没甚庙大庙小的说道。”
常国秋瞥一眼虎子,点点头:“噢!原来我这里现在也还是大庙庙啊。”
虎子看着常国秋摇摇头:“三少爷,今日个我来可不是和三少爷说这些大庙小庙的闲话的。我是来告诉三少爷一声……”
常国秋一挥手抢白道:“告我甚?我们兄弟分家了,你现在是大少爷的管家嘛,还能和我有甚话说?”
虎子淡淡地笑了笑,平静地说道:“昨日个我刚刚去了一趟小庄。”
常国秋心里一动,说他对自己的骨血无动于衷,那不是事实。常国秋也是人,他对李兰确实漠不关心,但他也多少惦记着李兰肚子里的娃。不过惦记归惦记,常国秋可不想就此把这个尚未出生的娃认到自己名下。用他自己心里的话说就是,那可是个和婊子差不多的卖唱女子生的娃,咋能做常家庄园三少爷的儿?有了这一层想法,常国秋就硬着心肠把眼睛一翻,阴阳怪气地说道:“去小庄你就去嘛,还来告我一声?”
虎子没在意常国秋不凉不热的话,郑重道:“我去小庄看了看赵姑娘。赵姑娘就要生产了。那个家,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嘛。赵姑娘现在的日子苦啊!要是在往常也还罢了,可她就要生产了,那日子看着直让人揪心啊!不管咋说,她肚子里怀的总是三少爷的娃嘛。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三少爷一声的。”
常国秋没想到虎子会把话直接说出来,让自己没有一点回旋周转的余地,不由一愣怔,随之很快就镇静下来,斜眼看着虎子:“胡管家,说话可不要太随便了。你说她的肚子里是我的娃,有甚凭证吗?”
虎子顿时被问得张口结舌,他可没想到这个常家庄园的三少爷对他自己说过的话认下的事又会翻脸不认账:“哎!这……这……三少爷,当着故去的当家的的面,你亲口说你和赵姑娘咋样咋样了。咋现在就不认了?”
常国秋一瞪眼:“这可就成了怪事了。我说我和赵姑娘咋样就咋样了?再说,就算是我和她咋样了,也不能保定她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娃嘛!她一个卖唱女子,谁知道她和多少男人咋样了。你难道想让我认个野种当自家的娃?”
一番好心的虎子被常国秋的话气得全身直抖,心里哀叹道:“当家的!友儿啊!你说你生的这个儿咋就是个没人性的东西嘛!”
常国秋硬着心肠把好心的虎子抢白走了,自己心里也疼了好一阵儿。当初他是在父亲的棍棒之下,不得已认下李兰肚子大了是自己做的孽。现在父亲走了,他就想翻脸不认账了。他这样做的确没人能奈何他,但天性却让他心里不安和负疚。
实在受不了良心的熬煎了,常国秋就硬拉着没出息的老四常国杰和自己去东阳镇的酒馆喝酒。几杯酒下肚后,麻醉了脑子也麻醉了良心。借着酒劲,常国秋把自己的骨血丢到了脑后,心里又打起了另一个得意的算盘。
刚刚过了晌午,常家庄园的三少爷和四少爷就都喝得醉眼蒙眬了。
后晌的寒风呼呼吹着村口的大槐树。常国秋和常国杰醉眼歪斜地走进村口。
常国秋拍拍常国杰的肩膀:“老四,你给我带个话。你告诉咱们老大,就说兄弟分家嘛就要分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再在这天和堂住了,想把分在我名下的房子都卖给他,让他看着给个价。”
常国杰斜眼看一下常国秋:“三哥,你净是说胡话嘛。你卖了房子住甚地方吗?总不成住到村外的小庙庙里吧。”
常国秋推一把常国杰:“老四,那小庙是住叫花子的地方,你把我当成叫花子了?我告诉你,我要在常家庄园对面再盖一个常家庄园,一南一北两个常家庄园。往后咱们看着,到底谁过得更舒坦。”
常国杰眨着醉眼认真地点点头:“好,这可真好!这才像个分家的样子嘛。不过你在对面盖个常家庄园住进去了,那我呢?我住甚地方去吗?”哈哈了几声,“有了,你和老大一南一北两个常家庄园,我在路中间也盖个常家庄园。我为中,那当然就是最好的了。”
常国秋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样也好嘛。不过你在路中间盖了常家庄园,我们走甚路吗?”
常国杰一愣,瞪着醉眼:“对呀,那不就没路了吗?”
常国杰喝了酒后就想睡觉,常国秋却非要拉着他去常家庄园对面的空地去看看未来常家庄园南院的宅基地。常国杰到底心里还是怯着这个三哥,就算是喝了酒以后也还是怯着,只好迈着醉步跟着常国秋向前走。走着走着眼睛却睁不开了,不由自主靠在一面墙上睡着了。
常国秋在前走着,回头见身后没了没出息的老四常国杰,心里就生气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喝两口酒就跟不上步了。”回身四处寻找着常国杰,突然脚下一滑,歪歪斜斜地向前栽倒了。没想到身前正有一棵大树,就一头撞在树身上。本来就头重脚轻的常国秋脑袋一阵剧痛,登时倒在了地上。
常国秋这一撞这一倒,歪打正着为他重新修盖一座常家庄园找到了借口。这个借口的底里,除了常国秋自己外,连他的亲生母亲兰花也被蒙在了鼓里。
第二天一早,兰花正在天和堂自己卧室的梳妆台前梳头。常国秋推门走了进来,头上包着白布,有血痕渗出。
兰花一见,吃惊道:“秋儿,你的头咋了吗?”
常国秋冷冷地笑道:“嗨,不用说了,昨黑在院子里不知道被哪个狗日的打了一闷棍。孙子鬼这是在背后下黑手嘛!我清楚他们这是想谋我那一份家产哩。”
一向沉不住气的兰花顿时就跳了起来:“你说甚?在咱常家庄园的院子里被人打了闷棍?这……这不是反了吗?是谁敢在咱常家庄园里打常家庄园三少爷的闷棍?”
常国秋得意地一笑:“妈,你放心。我这闷棍不能白挨。咱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讹他们一笔。”
兰花可不明白了:“甚将计就计吗?”
常国秋阴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母亲兰花身前,就把自己早就想好的主意说了一遍。
晌午饭后,依儿和三姨奶奶四姨奶奶在天和堂正厅说家常时,兰花和常国秋走了进来。
兰花大模大样地在厅屋地中央一站,扯着嗓子就大声叫嚷起来:“自当家的走了,这常家庄园成了个甚了吗?你们看看,”指着常国秋包扎起来有血迹渗出来的脑袋,“常家庄园三少爷在自家的院子里就被人打了闷棍。这不是明摆着嘛,想打死了常家庄园三少爷好独占常家的家产。心黑,心黑啊!”
依儿看看兰花看看常国秋的脑袋,皱起眉头:“秋儿的头到底咋了吗?”
兰花白了依儿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能咋了吗?被这常家庄园里的黑心人下了毒手打的。幸亏秋儿福大命大造化大没有被打死,可天知道这黑心人还会下甚黑手。今日个你们正好都在这里,你们说,这常家庄园我们母子还敢再住下去?”
常国秋随着母亲兰花的话,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道:“我还年轻,打几下也还扛得住。这要是向我妈下毒手,她是上了年纪的人,咋能经得住这黑心人的毒手?”
兰花看看屋里的人,见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看着他们母子,一撇嘴:“今日个当着你们的面我就直说吧,这天和堂我们母子是不敢住下去了,可又没有个安身的地方。该咋弄,你们看着办吧!”
依儿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母子俩这是又在找着茬儿说事。她也不动怒也不揭穿,只是平静地问道:“二妹子,你想要咋样就直说嘛。”
兰花冷冷地看一眼依儿:“这你也听不明白?好,那我就直说吧。由他们兄弟五人搭手再修盖一个常家庄园,我们母子搬过去住。这样就可以离那黑心人远一点了。”
依儿看着兰花和常国秋,长长地叹口气,默默地点点头。
常国林听了老三常国秋想要修盖另一座常家庄园南院后,也是不惊不诧,淡然道:“他愿意再盖一个常家庄园就由着他盖去。银子从账房支就是了,这点银子现在对常家来说不算个甚。搬出去也好,兄弟几人总在一个堂院住着也确实不是个长事。”
秀丽从小枝儿嘴里隐约知道了李兰处境艰难,更重要的是知道李兰正是婆婆依儿的哥哥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夫君常国林的亲表妹。秀丽左思右想觉得之前是自己亲手把李兰送到火坑里的,大错业已铸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接济李兰的生活,以此来弥补自己的罪过,如果能以此换取夫君常国林的好感那就算是意外之喜吧。主意打定,秀丽没有和任何人商议,就赶紧打发小娄去小庄探望马上就要生产的李兰。
李兰满面病容,吃力地爬下炕,端起地上的药锅倒药。放下药锅,端起破碗,一口气把药喝掉。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娄的声音:“赵姑娘,赵姑娘。”
李兰听着声音熟悉,愣怔了一下,把手里的破碗放在炕沿边,艰难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了屋门,见站在门口的是小娄,不由吃惊道:“是你?”
先前小娄曾帮着秀丽没少为难打骂过李兰,她也知道李兰不会谅解自己的,就尴尬地笑了笑:“赵姑娘,是我。”
李兰没有再说话,神情厌恶地转身走到炕沿边,坐了下来。
小娄讪讪地笑着,跟着李兰走进屋子,四处看看,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兰看一眼小娄:“你看甚?你皱甚眉头?”
小娄叹口气,心里也真的很同情李兰的处境:“兰儿姐姐,过去我们小姐和我真是对你不住。现在你过这样的日子,我小娄看着心里很难过哩。”
李兰惨然地笑道:“这日子咋了?这日子好得很。你们小姐是千金小姐,你是小姐千金,让你来我这屋子,可千万不要脏了你的脚。我这屋子又破又脏,你还是赶紧走吧。”
小娄怯生生地走到炕沿边,将包袱放在炕上,赔着小心低声道:“我家小姐让我给你送来一些小娃娃的穿戴衣物,还有些红糖桂圆,都是你现在需要的。我给你放在这里了。对了,这包袱里还有我家小姐的几十两私房银子,也给你留下。”
李兰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小娄冷冷道:“小娄,你把这些都拿走,都拿走。我不要人同情,也不要人可怜。”说着艰难地站起身来,指着小娄,大声道,“走,走!把你们的这些东西都拿走!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在李兰凄楚的眼神下,小娄不知该当说些什么了,怯怯地站起身连连向后退着,到了门口,转身赶紧疾步走了。
李兰对着小娄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你把你们的东西拿走。”见小娄已经走远,自己吃力地抱起包袱,一步一步走到门口,一用力将包袱扔到了门外,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两行伤心的眼泪流了下来。
到了晚上,在赌场输得精光的陈二拐醉醺醺走到屋子门口,突然脚下一绊,撞在了墙上。陈二拐睁着醉眼,含糊不清乱骂道:“狗日的,这是个甚?”低头看到了包袱。
陈二拐揉揉眼睛,蹲下身子两把打开了包袱,随手翻弄起来。包袱里有小孩子的衣服鞋帽小被子小褥子等,这些对陈二拐来说不算什么,让陈二拐眼睛发亮的当然首先是那几十两银子。得到意外之财的陈二拐一高兴酒意也没了,自言自语道:“哈哈哈,日他妈的,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火烧,是天爷爷让我发财嘛。”三把两把把包袱包好,四下里看看,连自己的家也不回了,夹起包袱转身走了。
陈二拐一夜的滥赌,把小娄给李兰送来的银子输光,又把一包袱的小衣裳小鞋帽折成银子也输了个精光。当陈二拐无精打采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眼睛又亮了。因为他看见了常家庄园大奶奶依儿探望他的婆姨李兰来了。
陈二拐心里明白,这可是一棵真正的摇钱树。用他心里的话说就是:“常家庄园的大奶奶拔一根头发比我陈二拐的腰都要粗嘛!”
这是依儿第一次来探望她的侄女兰儿。这是在依儿得知李兰是自己的亲侄女后的第二天的事。
在小娄的指点下,二迷糊赶着马车在陈二拐的破茅屋门前停下来。小娄和小枝儿赶紧扶着依儿下了马车。
依儿站住脚后,呆呆地望着眼前陈二拐的破茅屋,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声音问:“这……这……这就是兰儿的家?”
小娄怯怯地看看大奶奶依儿,微微点点头。
依儿心里一阵酸疼,难过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流了下来。
小娄走到破茅屋门口低声叫道:“兰儿姐姐,兰儿姐姐。”
李兰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到门口一把打开门,看着小娄,冷冷道:“又是你。你又来干甚?”
小娄回头向后看,李兰顺着小娄的眼光看去,正和依儿泪水涟涟的眼光相对。李兰吃了一惊:“大奶奶,你……”愣愣地看着依儿一时之间说不出其他话了。
依儿紧走两步,一把抓住李兰的手,伤心动情地抽泣了起来:“兰儿,兰儿,你受苦了!”
很快李兰从最初的惊异和激动中冷静下来,脸慢慢地变得冷冷的,不无怨恨地说道:“大奶奶你看你说的甚话嘛。我没甚苦。好得很嘛!”
依儿流着泪看着李兰,声音颤抖着说道:“兰儿,你等等,我……我给你看一样样东西。”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长命锁,慢慢地伸在李兰面前。
李兰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长命锁:“这……这是我的。难道……难道大少爷把这把长命锁给了你?”
依儿把手中的长命锁又向李兰面前递了递,苦笑着说道:“兰儿,你拿起来,再仔细看看。”
李兰从依儿手中拿起长命锁,盯着仔细看了看,轻轻摇摇头,又把长命锁放回依儿的手中,冷冷地说道:“不是我的。”突然她心里醒悟过来了,知道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亲人此时就站在自己面前,“难道……难道你就是……”
依儿抽泣着点点头:“兰儿啊,我就是你的亲姑姑啊!”
李兰惊异地死死盯着依儿看着,良久突然满脸凄楚地哈哈大笑起来,满腹怨恨道:“哈……哈……哈!你?你是我的亲姑姑?”
一阵秋风将李兰的头发吹散,好像这一阵风把她的心也吹散乱了。
就在此时,陈二拐垂头丧气刚刚走到门前不远处,突然惊奇地看到了停在自己家门前的华贵的马车,接着就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常家庄园的大奶奶依儿。陈二拐虽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预感到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陈二拐自有陈二拐的心思和算计,见到常家庄园的大奶奶后,他就不再往前走了。
依儿随着李兰终于进了陈二拐的破茅屋里。小枝儿和小娄也跟了进来。
面对自己找寻多年的亲姑姑,李兰怔怔地坐在炕沿边默默无语。照理说这个亲姑姑待自己不薄,当她在常家庄园丫鬟不是丫鬟客人不是客人时,这个大奶奶处处照顾维护自己。可后来却又是这个常家庄园的大奶奶,狠心地把自己嫁给了屠夫陈二拐,将自己逼到生不如死的境地。她的确对这个常家庄园的大奶奶,刚刚找寻到的亲姑姑无言。无言并不是真的无言,而是有太多的话一齐涌上心头,都拥挤在嗓子眼里,想说却一下说不出来。
依儿坐在李兰身边,心里内疚与负罪交加在了一起,流着泪低声说道:“兰儿,你不认我这个姑姑我不怨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本就不配当你的姑姑。可……可你总该为自家想想,为你肚子里的娃想想。你暂时和我回去,等你生产后,身子复原了再回来也行嘛。”
此时,陈二拐正趴在后窗户外,屏息静气听着屋里的动静。听了依儿的一席话后,陈二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底里,一下竟惊呆了。
屋里,李兰神色木然地摇摇头:“大奶奶,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是你把我嫁到这屋里的,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屋里。”说完这话,李兰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连她自己都对这种感觉感到不可思议。
依儿的心一阵难言的酸痛,李兰的话的确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让她的内疚和负罪感更加深了一层:“兰儿,姑姑不敢求你原谅。可姑姑是真心实意求你回去。偌大的常家庄园难道还……”
李兰闭上了眼睛,冷冷地打断了依儿的话:“大奶奶,你张口姑姑闭口姑姑,你是谁的姑姑?”其实李兰自己在刺疼她的姑姑依儿的同时,也在刺疼她自己,因为她也感到自己心里一阵一阵地酸痛。那,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绞心的酸痛!
依儿绝望了:“兰儿啊!我……我……”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洒落下来。
李兰虽说闭着眼睛,但眼泪却如泉一般涌流了出来。
后窗户外的陈二拐得知自己的婆姨李兰和常家庄园大奶奶的关系后,先是惊呆了,接着就是一阵狂喜。他明白自己这回算是遇上真正的贵人了,遇上真正的摇钱树了。他不明白常家庄园的大奶奶明明是自己婆姨的亲姑姑,可自己的婆姨却像个傻婆姨一样愣是不认。这可把陈二拐急得抓耳挠腮手足无措了。既然婆姨不认,陈二拐也就不好进去相认了。陈二拐不但不进屋里与依儿相认,反而悄悄地走到了村口。不过他可不是要躲常家庄园的大奶奶,他是要在村口等他的贵人等他的摇钱树。
陈二拐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快晌午的时候,果然马车声响处,依儿、小娄、小枝儿坐着的马车从村里向村口走来。
陈二拐赶紧整整衣服,迎着马车走上前去。赶车的二迷糊眼看马车就要撞到陈二拐身上了,连忙拉紧缰绳,把马车停下。
陈二拐满脸堆笑扑通跪在了马车前:“姑姑,我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依儿睁着红肿的眼睛惊异地看着陈二拐:“你……你是……”
陈二拐趴在地上给依儿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姑姑,你不认识我,我就是兰儿的男人嘛。我刚刚出去做事去了,回到村口就看见姑姑的马车。”对陈二拐这样的乡村无赖来说,说谎当然是家常便饭了。
依儿上上下下打量着陈二拐,点点头:“你咋知道我是兰儿的姑姑?”
陈二拐嘿嘿笑道:“常家家大势大,家里有使不完的银子。兰儿是常家大奶奶的亲侄女,这事咱们小庄人都知道了,我当然也就知道了。”
依儿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在信口胡诌,但她也不揭穿,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听说你是屠夫。”
一句话把陈二拐说晕头了:“屠——夫?”陈二拐做了几十年的屠夫,可自己却不明白什么叫屠夫。
二迷糊好歹在常家庄园赶了几十年的马车,这些文绉绉的说话听也听多了,见陈二拐连个屠夫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打心眼里就看不上他,不屑地白陈二拐一眼,解释道:“就是杀猪的。”
陈二拐连连点头:“对,对,我是杀猪的。是屠——夫!我做的这营生挣不到银子。原来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吃个饱饭。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家里就……嘿嘿。再有几天,要是兰儿再生个娃,家里可就真的要揭不开锅了。”
依儿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侄女婿是个地道的无赖,不由为自己的侄女不胜惋惜,也为自己的过失更感到了内疚。长长地叹口气,向二迷糊点头示意了一下。
二迷糊跳下马车,到了陈二拐面前,把一个布包放到陈二拐手里:“这是一百两。刚刚就要给兰儿小姐,可兰儿小姐死活不要。唉,现在就给到你手里吧。不过你可记住,不许乱花。这是给兰儿小姐坐月子用的。”
一见眼前的银子,陈二拐顿时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喜出望外从二迷糊手里接过布包,紧紧地抱住布包,又给依儿连连磕头。
依儿叹口气,向陈二拐挥挥手,就让二迷糊赶着马车从陈二拐身边走过了。
一直到马车走得没了影儿,陈二拐才慢慢地站起身子,将手中的布包向上一扔,又接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