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脑海中划过的联想同时传达到了江希薇那里,她摇了摇头:“那些都不是我们现在要关心的,最麻烦的是,在如此多的逆物质降落前,整个空间都像要凝滞了一般,越来越僵硬——这不是他们之前常规的手段能够做到的,我只能推测这样的状态来自于逆物质。”
“也就是说,他们除了能大规模量产逆物质,还很有可能发现了逆物质的其它性质和功能,我们接下来会很麻烦了。”江希薇继续道。
20光年外,遗族的两列空间器已经悄无声息地隐匿在超空间中,监控器捕捉到的延迟轨迹显示,它们正在第一道防线的外围巡逻,而“中枢星”就隐匿在这层区域。随着前三道防线连同着中庭枢纽原有的建筑一同被逆物质抵消,“中枢星”也完全“暴露”在了外面,但它的隐匿功能极其完善,只有接近到十万分之一光年左右的距离才有可能察觉到“中枢星”的存在。
作为可能的逆物质释放者,这些空间器上承载的逆物质似乎已经耗尽,但毫无疑问,下一波的攻击很快就会降临。
以江希薇对12代战术空间器的了解,根本不存在抵抗逆物质的可能,除了那传说中作为保卫中庭枢纽的底牌:第13代战术空间器。
她又想到了之前在13代战术空间器上看到的那个额外攻击装置位。事到如今,能够对付逆物质的,只有逆物质了……
会是她猜的那样吗?江希薇将思维场集中在了七号控制的仿生人身上,从知道遗族的逆物质攻击那时到现在,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惊慌的意思,作为一个从人族初期一直跟随着他们走下来的人工智能,如果这场战役注定要失败,他不可能一点负面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猜到了江希薇的心思,七号看向她,笑道:“既然总部肯派你前来,说明你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吧,我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了。你猜的没错,我们人族也掌握了逆物质的运用,这是我们的最高机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超过五位数,现在,你也是其中一员了。
对于遗族那边,我们也早有预料。他们对于逆物质的研究领先于我们,甚至领先于全宇宙,但若是我们豁出家底,还是能保下中庭枢纽的,这也是我们的底气所在。”
他一边说着,已经下传了指令,让所有携带逆物质武器的13代战术空间器与大量12代空间器混编,全部维持在第四道防线上,准备出其不意,给予遗族方面意料之外的一击。
有了稳定的保障,江希薇也总算松了一口气。逆物质这样的,是能让她都感到绝望的存在,一切与它接触的物质都会不复存在,甚至包括了量子网络……人族这边要是没能同样掌握它,这场战役过后,遗族必将摧枯拉朽地攻进“内星系”,向当初人族那样,将人族彻底驱逐出双旋星系。
紧绷的状态舒缓下来,江希薇缓缓散开了自己的思维场,等待着遗族下一轮对第四道防线的攻击。
思维场是基于量子网络而展开的,江希薇的思维场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够将她的思维场扩张到她周围方圆万分之一光年的区域上——这是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而正常情况下的数值是极限状态下的十分之一,正好与“中枢星”的隐匿预警范围相互覆盖。
十万分之一光年即使在中庭枢纽战役这样的区域保卫战中也显得十分微不足道,这也是他们放心不去移动“中枢星”位置的原因。可这段微不足道的距离,今天却救了她的命。
毫无征兆得,江希薇感到自己思维场的外围在快速的分解,转瞬间就消散了大半:“逆物质袭击!”她只来得及利用思维场将信息传递到七号那里,只见下一个瞬间,铺天盖地的逆物质涌现在“中枢星”的四周,将“中枢星”吞没其中……
江希薇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真正的死亡,如此之近。
逆物质在瞬间吞没“中枢星”的同时,也将江希薇和七号等人工智能的仿生人一并吞没,仿佛从不存在于这片宇宙空间之中。
江希薇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自己的躯体就已经不复存在,意识悬浮,进入了量子网络之中,接下来,她会脱离战场,意识在遥远地域的新生身体里复苏,而那时,中庭枢纽的战局可能已经落下了帷幕。
七号他们都是人工智能,不需要人类的身体,也足以指挥整座战场,而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她的意识轻轻感叹着,却没有意识到,更大的危险,正在接近之中。
量子网络中,江希薇的意识突然消失了一部分,剧痛从她的意识深处传来,以她的阅历,也吓了一大跳,躯体毁灭之时,身体里的防卫体系会自动隔绝神经,这让她已经不知道多少个纪元都没有感受到痛觉了,而今天,意识的撕裂,让她成功回忆起剧痛的可怕。
意识诞生于人类的大脑之中,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大家逐渐将意识定为了一个人的身份依据,对于一个人而言,可以克隆他的身体,他的记忆,他的思维方式,他的全部性格,而不允许克隆他的意识,以确保不会出现“替代”的现象。
成为高级文明,接触到量子网络之后,人类科学家升华了意识,将所有人的意识与无处不在的量子网络连接在一起,并打上特殊的印记,如果肉体毁灭,意识可以自主上升至量子网络。
如果发生意外而死亡,无论身在宇宙的何处,意识都可以随着量子网络回到每个人自定的“复活点”,在那里,“复活点”会快速克隆一具与此前本体没有任何区别的身体,加上意识,组成完整的,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的人——这也是战争开始三个纪元,失去了一半疆域,也没有一个人死亡的原因。
可江希薇有些惊慌地发现,属于她的意识,她自己独一无二的印记,竟然彻底地消失了一部分!以她的见识,立刻就想到了问题所在:遗族那边对于逆物质的研究已经进入了量子层面!这样的逆物质量子攻击甚至能抵消掉区域的量子网络,包括,依附于量子网络中的意识。
一旦意识被毁,会发生什么?在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就算她的意识消失了,“复活点”也会照旧克隆出新的“江希薇”来,那个“江希薇”拥有她的记忆,她的身体,她的性格,她的DNA,会依托记忆产生新的意识……但,却不是她。
那个“江希薇”不会拥有她同量子网络一起覆灭的记忆,最终只会以为自己成功从中庭枢纽的战场逃了回去,并以“江希薇”的身份活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宇宙所有意识的认知里,这个“江希薇”就是她,直到未来的某时某刻,“江希薇”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很久以前死去了……不,以她的身份,甚至都不会有这样的一刻到来。
她的意识在量子网络中十分脆弱,除了某个“复活点”注意到她肉体被毁灭,引导意识向那里前进以外,意识本身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什么。面对逆量子的侵蚀,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这个“几乎”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了。江希薇的意识暗叹,她可以利用量子的不定性,强行置换自己意识在量子网络中的位置,可如果遗族将事情做绝,将周围的量子网络全部清除,即便是她,也不会再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办法。
现在要赌的,就是遗族对于逆量子的掌握,究竟有没有到那个程度了。江希薇的意识做好了准备,不免又想到了失败的结果:另一个她,若是能代表着“江希薇”,继续活下去的话,也许会改变这个世界吗?
她不知道,也只能拼死一搏。
……
中庭枢纽战役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无论身在宇宙的何地,只要属于与人族和遗族有所牵连的智慧生物,都在关注着那里的事实战况,杜明辑和杜思礼这对父子也不例外。
当遗族方面使用出逆物质武器进攻,瞬间摧毁前三道防线时,他们同大部分人一样,都对战事的结果近乎绝望,但随后的剧情又发生翻转,人族方面也抬出了逆物质武器作为抗衡,与遗族僵持在了那里。
在这个人族和遗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杜明辑和杜思礼的心都嗓子眼的时刻,家里“复活点”的仪器却突然启动,吓了他们一大跳。他们一家三口远离亲属,在这里定居,“复活点”也只设定了三个人的,也就是说,出了事的,只有可能是杜明辑的妻子,杜思礼的母亲,江希薇了。
江希薇之前离开的时候是要随队前往附近一处空间紊乱区域,维护那里的量子网络,会出什么意外呢?父子俩暂时抛开了中庭枢纽的对峙场面,引导着江希薇的意识回归。
克隆很快就完成了,江希薇从克隆舱中走出,扑进了杜明辑的怀里:“明辑!”
“好了好了,你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没有什么事了,乖!”杜明辑和杜思礼都以为江希薇是因为自己的突然“死亡”而感到害怕,连忙轻声安慰她,却没有注意到江希薇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