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枢纽战役最终以遗族暂时退却,人类损失了中枢星以及前三道防线而告终。消息传达到“内星系”各地,让所有牵系着命运的人族都松了一口气。
三区某中转空间站。
克隆室的灯光首先亮起,不过片刻,七号的仿生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却并没有人在外面迎接他。七号皱了皱眉,在量子网络的信息库中很快就找到了关于这座空间站的资料:
这座空间站距离最近的一颗恒星也有近千光年,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通向一处中型黑洞的跳板。它的位置是如此偏僻,以至于在那个中型黑洞被废弃之后,已经足足有两个纪元的时间没有任何生物光临此地,就连负责管理此处的人工智能也被调离,只留下了一套自动运行的程序,在这里僵硬地维持着空间站的运作,等待着下位客人的光临。
看来他就是这两个纪元以来第一位造访这座空间站的“人类”了,空间站并没有人工智能的管控,七号自己就直接从量子网络接入进去,接管了整座空间站。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一名立身于空间站休息室的男子,显然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这又是一个进化链走到尽头的人类,全部的气息内抿在体内,从外界来讲,不存在能够探明他实力的方法,但相对于那个神秘的,名叫“江希薇”的女人,这名男子的名字以及实力还是为大众所知并且认可的,对于七号这样详细了解走到进化链尽头人类的恐怖的人工智能而言,更是如此。
七号不敢怠慢,快速来到了休息室。男子看到他,很公式化地点点头:“好久不见,七号。”
“好久不见。”七号其实无处不在,可以自由穿行在量子网络之中,但只就仿生人而言,他们确实有近一个纪元没有“见面”过了。男子这样问,他也只能公式化地答复。“现在我应该可以称呼你为慕章总督了吧,恭喜恭喜。”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畏难之间,一次名义上的升迁,没什么大不了的。”慕章淡淡的说:“如果能真正保留住人族文明的所有家园,甚至将入侵者赶回他们的老家,我这个双旋星系总督的名头才能真正地坐实。”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总部云垒所在地,向上可直面领袖,向下可以控制人族所有军队调动的顶层人物,七号实在想不通,慕章为什么会专门要来这里回见他。静等了半晌,慕章没有开口的意思,七号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慕章沉思片刻,忽然问道:“此前你们那里的量子网络被逆量子完全隔绝了,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信息空白。江希薇特别观察员,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七号愣了愣,想到了江希薇所变现出的跟总部的关系,看样子,至少她起码跟慕章总督是认识的了:“我们的中枢星意外被对方的空间器发现,对方随后动用了逆物质攻击,造成了包括江希薇特别观察员和我在内所有实物的消失,但那时对方逆量子层面的封锁并没有做到完善,她的意识应该是找机会冲了出去。”
“她的意识要是被逆量子全部抵消了,会怎么样?”慕章下意识地问出口,旋即想到了什么,转移开话题:“还是说正事吧……我把你叫到这里来,其实是来自领袖的吩咐。”
“领袖?”七号楠楠道。
“你的几位前辈,一号到六号,分别镇守着我们人族最关键的几个节点,领袖认为,现在只有你最适合做这个工作,”慕章缓缓道:“任务很简单,就用你这具仿生人即可,但记住,一定要保密……”
当他们离开那座荒僻的空间站后,整座空间站又恢复了沉寂,空荡荡地悬挂在夜空中,等待着不知多久以后的末日降临。
……
慕章并不会去关心什么空间站的死活,两天之后,他就出现在了三区的枢纽星系,自己的家中。
虽然处在战争时间,但所有人的生活也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除了像慕章这样的高层以外,大部分的制造工作、指挥工作都交给了人工智能去处理。人们能做的,就只是得到战争最后的结果,以及在遗族逼近时尽力去逃离。
作为总督,慕章的工作室也是设在自己的家中。他的家里平时保密程序很好,也没有亲人生活,邻居们都以为他是个喜欢去宇宙各地探险的人,所以才会经常外出几十个时间区。
对于这种说法,慕章也顺水推舟地默认了,闲来无事时,他还跟一些从来没有离开过枢纽星系的人讲讲自己一些离奇的见闻,他将自己活了这么多个纪元来的故事全部汇总,缩短了其中的时间跨度,对别人讲起来也井井有条,不会被挺出任何破绽。
不出所料,这一次刚刚到家,左邻右舍的几位很快也出现在了他的家中,对他嘘寒问暖:“小慕,又探险回来了呀!”
“怎么样,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的收获?”
“有没有给我们带一些四区的特产啊,哈哈……”
慕章对外一直都用的自己的本名,但身为总督时和平常生活时的样貌是完全不同的——作为一个进化链走到尽头,某种意义上来说最“高级”的人类,他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基因排列,小到改变样貌,大到甚至能变成其它物种——邻居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对于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总督慕章会和眼前的探险家慕章是同一个人。
对于邻居们的热情,慕章也一一回应。他出自一区一个庞大的家族星系,全星系大部分的人都姓慕,在一区也是小有名气,以至于他离开那里这么多个纪元了,一个人初次见到他的名字,还是习惯性的问他是不是来自那个“慕家的星系”。
另一方面,他也有足足两个纪元没再回到过家族星系里去了,对于家里也用探险家的名头做掩护,同样没有人把他与高高在上、样貌完全不同的慕章总督联系起来过。
家里的兄弟姐妹众多,辈分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从父母隔几个时间区跟他联系一次到现在数千个时间区他有空闲时联系一下父母,他和那个家的联系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疏远。在当下的邻居这里,他还可以感受到一些人情味,而不是日复一日面对着人工智能那种不自然的冰冷。
“这次我去了四区的克苏鲁之海——那个著名的群聚着黑洞与空间紊乱的区域——在这个危险的区域中间,只存在着一颗固态星球,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又是怎么出现在的那里……”
慕章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年轻时期的一段探险经历讲述了出来,这次经历九死一生,一行上百人,最后剩下的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个人,虽然死后能够复活,但死亡的那种感觉对于大部分来说还是一种挺恐怖的事的。
邻居们听完故事,满意地离开了慕章的家,慕章封闭了房屋,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怎么的,自己又回忆起了那件事最深处的细节,以及那次探险中另一个生存到最后的人,也是他此后人生的挚友,三个纪元以前一同前往银河系,却受阻于半路的指挥官,亚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慕章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他房屋的工作系统已经运转完毕,隔绝了一切来自屋外的信息,源源不断的绝密消息遍布着这间房屋的量子网络,最后一点点地汇集到了慕章的脑海之中。
除却中庭枢纽这个“内星系”与“外星系”联系最紧密的点之外,“内星系”外研最突出的几个战略要点也相继遭到了遗族的逆物质进攻,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分别击退了遗族的攻势。由于那些战略要点距离“外星系”恒星区十分遥远,无法及时补给,遗族也没有像中庭枢纽那样维持这攻势,一击即退,不给他们一点反击的机会。
从各地传来的讯息来看,遗族对于逆物质的研究领先了他们近百分之一个纪元的内容,虽然这些领先不足以致命,但却足以导致战场上的优劣势对比明显,加上随着遗族占领了整个“外星系”,他们能获得的资源已经开始与人族这边持平,接下来的局势,只能越来越对人族不利。
随着这次遗族和人族对逆物质研究的彻底曝光,“内星系”各地的逆物质产生器都开始全功率的运作,意图生产更多的逆物质供以研究和作战。
据统计之前的数据,每一处战略要点的作战都会消耗当前全人族四十天,约半个时间区里生产的逆物质,而中庭枢纽的消耗更是数倍于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遗族方面的逆物质储存在这一系列碰撞中也近乎消耗殆尽,同样必须从头开始生产,这也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喘息,而是要想办法反攻。三个纪元下来,人族与遗族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可他们在学习,遗族更在进步。就理论知识而言,双方都达到了巅峰;而真正属于战争的科技,对遗族他们很难望其项背;但作为双方刚刚起步的逆物质项目,是人族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
邻居们一般都在自家的量子网络游戏模拟世界中玩乐——在那个游戏模拟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世界的造物主,而且时间流逝可以由自己随意地调整——只有在慕章回家的这一段时间里才会一同前往他家,然后一起聚在外面,聊聊慕章的故事以及最近发生的大事。
慕章的家远离这个社区的房屋群,孤立悬浮在在不远处的深空之中,他还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就是当他们第一次从慕章那里听完故事后,就再也不被允许进去了,然后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关上很久,直到离开时才会再跟他们打一声招呼。隔着远远的,他们就能看到慕章房屋所发出的隔离性屏障——一种每天都要消耗他们一个人半年配给价格的屏障。
“你们说,小慕这每次出去到底赚了多少东西啊,光那个屏障,哪儿是我们一般人一直付的起的东西?”
“像他说的这次探险,收集到的那种混合晶体就值不少钱吧!”有人从资料库中调配出了那种晶体的价格:“好家伙,二级需求材料,拳头那么大一小块就抵得上我们一年的配给了。”
“啧啧!”“厉害啊!”众人发出了赞叹和羡慕的声音,但也谈不上嫉妒,对于他们这样长时间沉溺于游戏模拟世界的人来说,虚拟世界占生活的比重早就超过了现实世界,慕章所能体验的,他们在虚拟世界中同样能体验,甚至能体验更多违背现实宇宙物理规律和数学规律的奇妙场景。
“这次他会在家里待多久呢?”众人聊完天,准备四散开来,于游戏中再见时,慕章房屋的屏障却突然消失,一架长距离空间器飞了出来,并快速跃入超空间,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邻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慕章有什么急事,以至于匆忙离开,连招呼都不给他们打,想联系时,却发现他们连慕章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散了散了,下次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