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宛宁眉心紧皱,双唇紧抿,右拳紧握,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连翘道:“韩夫人因为不喜欢茯苓被纳妾,又在心中痛恨夫人您得宠有孕,郎中说还是男丁,所以借着送贺礼之机,命璟珍把感染痘疫之物换给茯苓使用,令茯苓感染痘疫。韩夫人却利用她自己对桃花花粉过敏,日日在桃花树下等二爷,吹了冷风,发起烧来,又身长红疹,伪装染上痘疫,继而买通郎中,既除掉了茯苓,又嫁祸给了夫人。夫人被怀疑、被软禁,茯苓病死,黄芪雨中罚跪。韩夫人她占尽了便宜,不想却被咱们府里机灵的三哥儿四哥儿发现端倪,二爷下令追查时,她竟又命璟珍出来顶罪受死,把自己伪装成被换药的受害者,当真狠毒。”
黄芪气得浑身颤抖,挣扎起身,愤愤道:“毒妇!这个贱人竟心思如此歹毒,弄出这许多事端,争宠,陷害,算计,真恨不能抽筋扒皮,野狗分尸!”
贺宛宁也使尽全身力气,愤怒地敲着椅子的扶手,狠狠道:“以退为进,反咬一口,栽赃嫁祸,丢卒保车。好一个韩夫人,竟这般歹毒!原道是她为了等官人才每日黄昏呆在桃树下,谁曾想还有这一层。这些年下来,我只以为她大鸣大放,有些小女儿家吃醋争宠之心,不想竟有此等心计,倒真是小瞧了她!”
连翘接着道:“夫人,黄芪,莫要动气,韩夫人做下的远不止这些呢。她为了加重症状,非但不吃郎中的药,还每日多食鸡蛋多饮牛乳,更想利用他的儿子染病,逼老太爷和二爷更为严重地处罚夫人您。好在当时璟珍加以劝阻,否则夫人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腹中胎儿亦是凶多吉少。她不是想利用自己的儿子行如此卑鄙恶毒之事吗,索□□婢我就成全了她!”
连翘将自己如何盗走韩茜雪之子需要浣洗的贴身衣物,如何将茯苓火化前身上的脓包刺破,如何把感染了痘疫的衣物用夹子夹到孩子房中,这一切她娓娓道来,仿佛在讲述一件十分久远的故事,语气平和下来,丝毫不再带有痛恨或惋惜的色彩。
贺宛宁虽然生气,甚至憎恶连翘复仇的行径,却也开始慢慢理解了她。听到她将所有事情计划详尽,又做得极为精细,滴水不漏,也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了些赞许。于理于法,连翘确实阴狠毒辣,合该接受惩罚,但是论个人情感,姐妹情谊,贺宛宁还是后悔先前对她掌嘴罚跪。
黄芪听着连翘一字一句的讲述,愤怒之情渐止,取而代之的是几许赞叹,几多感慨,语气柔和道:“你这心思,我是不及,你这手段,却不及我。我觉得若是我做,定让她们凄惨百倍,只是,只是……我一时间没了主意,不晓得该怎么去做。连翘,早前我虽是为了夫人,却冤枉了你,我……我……向你赔礼。”
连翘摇了摇头,难得的和婉道:“咱们一同服侍夫人,也十几二十年了,你素来嫉恶如仇,性如烈火,都是为了夫人,我怎会怪罪。”
黄芪连忙道:“那是你大人有大量,”又转头向贺宛宁恳切道:“夫人,这事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晰,连翘虽有错,也是事出有因,让她起来回话吧。我在雨中罚跪,对于那种屈辱的酸痛真的是想起来都会疼,就莫要让连翘也尝了吧。”
贺宛宁朝连翘使了个眼色,道:“地上凉,起来吧。我深知你的脾性,有着心思,却常闭口不言,今日之言怕是把半辈子的话都讲了。我也清楚你的为人,从来也不是个狠毒的。针对韩茜雪和她的孩子做了便做了,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一个义字,一个仇字。可五哥儿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老来子,还那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人儿,与这一切毫无干系,却又怎么让他也染上了痘疫?莫不是你和璟珍对老夫人有何怨怪?”
连翘徐徐起身,膝盖吃痛,闻听贺宛宁之言,又慌忙跪倒,摇头解释道:“从来没有,我对五哥儿全然没有加害之意。此事奴婢亦是感觉蹊跷,或许是奴婢考虑不够周全,让五哥儿误中副车,徒填一份罪孽……奴婢日后定要将功折罪,为五哥儿和茯苓、璟珍去庙里添香油、供长生牌位,愿她们早登极乐。”
贺宛宁如何不理解连翘之行之思,只是她也是一个母亲,更是一个嫡妻,决计容不下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利。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该当以直报怨才是!可连翘毕竟手段狠辣了些,又连累了五哥儿。贺宛宁心中有一股怨气无处发泄,所以明明心中原谅了连翘,还是言语上嗔怒责怪,矛盾得紧。想着想着,贺宛宁愈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用锦被蒙住了头,辗转反侧,昏昏沉沉,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