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失眠到天亮的节奏,我小心翼翼地摁灭手机屏幕,闭上眼睛。
床头灯却“啪”地亮了,大概是采薇要上厕所,我心里想着幸亏关了手机,便开始装睡。三秒后,就被采薇拍了拍,她绷着脸,表情严肃地盯着我。
我装作刚醒,揉揉惺忪的睡眼,问她怎么了。
采薇:“我知道你根本没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我故作轻松:“……你烦不烦,偷偷盯着我,这样肯定也是不行的。”
采薇:“我妈再三嘱咐我,你是个病人,让我要有职业操守。”
我被怼得够呛:“那你呢,也觉得我病了?”
采薇:“我知道你是夜猫子,向来晚睡早起,可今非昔比,你最近太多心事。”
我推说没事,心里五味杂陈。
采薇热好两杯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把其中一杯,往我这边推了推,我拿在手里,有点贪恋玻璃杯略烫的温度。
何采薇智商过人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巨蟹座的她,情商也很了得,深谙与人交谈之道,每一句话都熨帖得很,从不伤人。
这世上很多人的所谓安慰,与心口捅刀、伤口撒盐没多大区别,他们那些直接而正确的话,别人未必不知道,却还要强调“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为二次伤害找补几句。我很排斥那样的安慰,非但没用,还夹杂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聊点别的吧,我最近有……”采薇卡住了,显然是在想词儿。
“有?喜欢的人?”极少见她这么吞吞吐吐,瞬间勾起我的八卦之心。
“Emmmm,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算。”
模棱两可的话,在我眼里全都是瓜,我啜了一口牛奶,灼灼目光投向她。
“说吧,你脸都红啦。”我逗她,她摸了摸脸颊,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不想说的,看你心情太压抑了,分享给你好啦!”
“放心放心,我不跟你抢。”我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采薇有些扛不住。
她掏出iPad,点了几张大图给我,原来是位穿大褂的青年相声演员呀,都是小剧场演出照。
“这个人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他叫什么来着?”照片里的人,透亮得像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仪表堂堂,容貌出挑,难怪连何大小姐这么挑剔的人,都过目不忘。我虽然一时想不起他叫啥,却也想起他是T市锦琳社正当红的角儿。
“楚云归。”
当代人搜索引擎从不离手,采薇话音刚落,我就开始百度。
资料显示,楚云归是个艺名,这人本名叫楚鸿飞,我一边阅读一边品评,还挺押韵。采薇神采奕奕,没想到变身追星女孩的她,看上去还挺萌。
“咳咳,谁以前对帅哥不屑一顾来着?还说什么……脸不能当饭吃?”
“行行行,我承认他好看,不过又不是光好看。”
“那还有啥?你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呀,为了给爱豆贴金也是拼了。”
“呸,你才情窦初开,我好歹也是有过两个前任的好吧?”
“你那俩前任,一个止于三个月网恋,一个止于两个月异国恋……关键是,从始至终,都没见过面。”
“你知道的太多了,活不过两集~”采薇阴沉着说。
我赶紧岔开话题,指着手机说:“这人有效信息很少啊,还挺神秘。”
采薇点点头,点开B站的收藏夹,里面有一段演出视频,虽说画质、音质都渣,却还是第一句就把我吸引了。
“桃叶尖上尖,柳叶就遮满了天~”嗓音异常干净又特别立体,才开口就有余音绕梁的架势。这首《探清水河》,唱得委实深情,无论是两情相悦,还是双双殉情,那句句段段,仿佛都化成一帧帧画面,就在眼前。
路转粉什么意思,我算体会到了。
视频放完,不等采薇开口,我又重播了一遍。
擅唱到如此境地,小曲小调信手拈来,人气飙升真的一点也不稀奇。
我不禁感叹采薇的眼光还真好,她又翻了一条《相思赋予谁》的视频给我,古典唯美的唱词,配上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还真令人耳目一新。
“蹁跹霓裳烟波上,几时共饮长江水。”凄凉的美感,迅速在我脑海凝成画面。都说下棋不苦想赢才苦,而听这首小曲,我愈发觉得相恋不苦相思才苦。
听着听着,我心里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有的知道是谁,有的连自己都不认识。
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我直接就歪在了床上。
采薇看出端倪,问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我摇摇头说困了。
“你把链接发我,我要接着听。”
“好,给你。”
就这样,我一遍又一遍听着《探清水河》,那些编织进旋律里的词句,让我重新审视生死,特别是殉情这件事。一闭上眼,《孔雀东南飞》《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类似结局的故事,也纷纷涌现,各有区别的情节,却有相似的凄绝。
后半夜两点五十,惯常失眠的我,终于昏昏欲睡。
耳机里骤然传来微信语音通话的提示音,盖过了音乐,异常急促。
我猛地惊醒,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找我,一定是有什么急事非说不可。
是宁蒙。
这个向来稳重的学长,从不曾失态过,我心知绝对不是什么后半夜酒后吐真言的戏码,便点了接听。
宁蒙的声音传来,解释自己深夜联系有些失礼,但他确实有急事。
“没关系,学长你说。”
“青烛,我刚才听到门响,发现如烟出了小区。”
“如烟?这么晚了她出门干嘛?”
“我觉得她不对劲。”
“你说……”我相信宁蒙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她动作太敏捷了。我正在做数据,听到门响,觉得奇怪,就去窗台看,顶多半分多钟,绝对一分以内,她就出现在小区门口。”
我清楚宁蒙的意思,关门下楼再走到小区门口,哪怕宁蒙也需要两分钟,女孩子用时往往更长,比如我,最快也需要三分钟。
“你确定是她?”
“嗯,我去走廊看了一下,你家门口有痕迹,而且,我敲门了,没人。”
“如烟最近一直没联系我,她自从回来之后,就有点反常。”
“青烛,我想跟你说件事。”
“好。”
“你听说过类人生物吗?”
“什么生物?”我听得一头雾水,采薇听见我打电话,也睡不着了,帮我按亮了床头灯。
“把人类颠倒过来。”
宁蒙这么解释,我听是听懂了,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