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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曾有谪仙落九天

01

沈离曾远远地见过风知夏。

那时候他的父亲沈贺年尚在人世,有一次沈贺年带着他去同月宫谈一笔大买卖时,在戴着鬼面的宫主身边,站着一个紫衣姑娘。

当时沈离站在回廊外,而风知夏与他隔了好几道回廊。他看得并不真切,只是觉得那姑娘的气质,好似幽兰一样淡雅从容。不知怎的,他就记住了她,后来父亲告诉他,那是风姑娘,虽然是羽族,却是月宫第一神医。

他当时有些惋惜,觉得那样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是月宫的人。

因为提起月宫,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冷漠嗜血,无论多肮脏的生意都做,杀人不眨眼,唯利是图,门徒大多是穷凶极恶之人。

渐渐地,沈离也就不太想起那位风姑娘,但每一次,在快要遗忘她时,她又忽然在梦中出现,仍是那道回廊,与他隔着几丈的红尘。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再见到风知夏。

当时江岸提醒他,对岸似乎有热闹看。

他也就随便回了一下头,于是他就看到了她。

一身紫衣,仍然是淡雅如兰的气质。

他一路跟着风知夏,想看看她要去哪里,她走得并不快,在水街两岸的酒肆里寻找着什么人。他不紧不慢地跟,尽量不让她觉察到。

然而当风知夏走完最后一家店,她便径直朝沈离走来。

“你是在跟踪我吗?”风知夏早就觉察到有人在跟踪她,不过因为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风知夏又记挂着找人,也就懒得理会。

但现在整条水街都翻遍了,要找的人没找到,风知夏心情不太好,自然就要找点儿事情来让心情重新变得愉悦。

“我只是想保护风姑娘,万一再遇到刚刚那样的人,你玉牌又毁了,到时候会有危险。”沈离急中生智地想出了这么个理由。

风知夏有些意外,她潋滟紫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认识我?”

“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沈离。”沈离忙道,“是个商人,我们沈家一直和月宫有生意往来的,我以前曾偶然见过姑娘一面。”

宝镜大陆上,姓沈的商人很多,但是能与月宫做生意的沈家,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有“三界商人”之称的沈家,和一般的商人不同,沈家的人能够穿越三界,据说这是沈家的祖先,在第一次三界大战时,曾偶然救过一只上古神兽,神兽为了报恩,给了沈家人这种能力。

沈家人似乎天生就有经商头脑,依靠着这种能力在三界纵横往来,万年以来,积累了滔天的财富,是宝镜大陆上最为传奇的经商世家。

而眼前这位沈离,风知夏也是知道的,毕竟他爹死后,就是沈离在和月宫打交道。

“我现在已经不在月宫了。”风知夏以为他是冲着她月宫第一神医的身份才跟着她的,“所以你不必跟着我,我也不会有危险。”

在那个人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面对歹人只能束手就擒的风知夏了。

“风姑娘离开月宫了?”沈离心中蓦地一喜。

她离开了月宫,他便有的是机会与她见面了。

他虽然能够自由穿梭三界,但月宫所在的位置并不属于三界,所以就算是他沈离,也是无法抵达月宫的。

沈离急道:“姑娘可有什么打算,若是姑娘无处可去,我可以……”

“不必,我有要找的人,不劳沈当家的费心。”风知夏不和他多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沈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跟了上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她是羽族,身上还流着羽族皇室的血脉。她几乎是个移动的宝藏,想得到她的人,绝对能够填满整个幽都。

皇室羽族与普通羽族不同,他们能够不受限制地打开神界大门,这是身为皇室的骄傲。

风知夏走了一段路之后,就觉察到沈离还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想跟,她也管不着,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碍不着谁。

于是就这么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当时风知夏正从一条弄堂里走出来,有个人忽然倒在了她的面前,风知夏低头看了一眼,倒在她跟前的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向她求救,后来为了自己又反过来要威胁风知夏的绿檀。

“对不起……”她本就伤得不轻,又走了很多路才找到风知夏,见到了她,只说了这句话,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风知夏看着倒在面前的绿檀,一时间有些茫然,依着她的性子,是完全不想管的,但她好歹也是同族……

“风姑娘需要帮忙吗?”

正在风知夏纠结要不要救人时,一直飘飘忽忽跟在后面的沈离,终于又一次正大光明地走到了风知夏面前。

“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吧。”

眼见着天快黑了,走了一天的路,风知夏也有些乏了,既然沈离这么热情,那她也就不和他客气了,而且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也觉得特别麻烦。

02

沈离不愧为三界第一商人,要找个干净的地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巧的是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沈家别院特别近。

风知夏替绿檀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又让沈离差人去熬了药。

药喝下去没多久,绿檀就醒了过来。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风知夏,当时风知夏正在整理她的行医箱,绿檀见到她就要起身。

“躺着吧,你伤得不轻。”风知夏淡淡说了一声。

“对不起。”绿檀声音里满是愧疚,“我当时只是想要活下去,我不能死在那里。”

“嗯。”风知夏点了下头,“可以理解。”

“我不想那样的。”她闭上眼睛,眼角却有一行清泪落下,没入枕头中,“我其实并不怕死,只是我在死之前,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下次不要再被人族抓住了。”风知夏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每次都能获救的。”

“不是这样的。”绿檀声音有些急促,“那个人,那个人他骗了我。”

“那下次就聪明一点儿,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风知夏终于整理好了医药箱,拿着一只小瓷瓶走向绿檀,“这个药对羽人的伤口愈合有很好的效果,你记得吃。总之,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首先得活着。”

绿檀怔怔地看着风知夏,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离这时候敲门进来,他顺便还带来了一些饭菜。

“今天我看姑娘似乎在找人,不知道姑娘找的是谁,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毕竟幽都这么大,姑娘一个人找,怕是要找很久。”沈离道。

“我找的人你不认识。”风知夏话说到一半,忽然转了念头,“我找的人也是个姑娘,特别爱喝酒,喜欢穿红色衣衫。”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特征?”只是爱喝酒,爱红衣,这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别的特征……”风知夏想了想说,“特别漂亮算不算?”

“要说起来,其实还有个特征。”风知夏说,“她腰间挂着一只碧玉酒葫芦。”

“玉空派……”躺在床上的绿檀忽然开了口,“玉空派掌门。”

“嗯?”风知夏飞快地走到绿檀身边,“什么玉空派?你是不是见过我说的这个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那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八月十五那天,在凤凰门那里,有个姑娘支着玉空派的帆旗在收新弟子。”绿檀细细想了一下,说,“她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她腰间就有一只你说的碧玉酒葫芦。”

“玉空派?”沈离觉得这三个字有点儿耳熟,似乎最近很多人都在说起这个门派,“宝镜第一剑侠,似乎就加入了这个门派。”

那天在凤凰门,昆仑仙门的大师姐和玉空派的掌门,因为谢舒意而说的那段火药味十足的话,已经被演绎成了很多版本,正是最近幽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离挑拣着,把那个只有两个人的门派和风知夏说了一遍。

风知夏有些晃神,好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一下,她本就生得极好看,此时一笑,像是冰莲盛放一般,夺目璀璨。

“那你知道,玉空派在哪儿吗?”风知夏心中已然有了数,那位胡闹的玉空派掌门,十有八九就是她要找的人。

毕竟有勇气干出这种事的……在风知夏的认知中,除了那个人之外,找不出第二个。

绿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那边见过她,在哪儿能找到,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八月十五选仙大会啊。”风知夏算了算,选仙大会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在不在幽都。

“找人就交给我吧。”沈离笑道,“只要知道具体是找什么人,我一定会替风姑娘找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风知夏刚起来,沈家的丫鬟就跑来喊她,说是已经知道了玉空派掌门的下落。

风知夏不得不感叹,有钱就是好,说找人就找人,就是这么任性。

匆匆洗了把脸,风知夏提了自己的行医箱就去找沈离。沈离正和人说着话,见到风知夏来,赶忙打发那人走了。

“昨天救回来的绿檀姑娘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了这封信给你。”沈离将一封信递给风知夏。

风知夏接过来,撕开来抽出里面的信纸,匆匆扫了一眼,无非就是感谢和告辞的话。

风知夏记得绿檀说过,她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具体什么事她并没说。风知夏并不关心,因为那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位玉空派掌门的下落,真的找到了吗?”风知夏最关心的是这件事。

“的确找到了,并不难找的。”沈离让下人送了早饭过来,两人随意吃了一些,便让人带着他们去找玉空派的掌门。

因为离得有些远,沈离直接拿出他的飞扇法宝,那扇子是用不死鸟的尾毛制成的,可以变大,能载得动数十人,沈离用飞扇带着风知夏,朝着消息所说的位置飞去。

飞扇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仙门中人御剑飞行的速度,但飞扇安全。飞行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沈离操纵飞扇停在了谢家大门外。

风知夏顾不得和沈离废话,推开谢家的院门走了进去,只是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有张字条。”沈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风知夏走出屋子,沈离冲她挥了挥手,捏在他指尖的,正是一张字条。

风知夏走过去接过字条,上面的字迹非常工整漂亮,风知夏心下稍安,她的猜测是对的,写这张字条的人,的确就是她要找的人。

字条上说,掌门和本门骨灰级元老暂时要去昆仑仙门一趟,若是想加入玉空派,还请等他们回来。

“你打算怎么办?”沈离自然是看过字条上的内容的,“要不要在幽都住下,等过些日子,掌门回来了,再来见她。”

“我去昆仑仙门。”风知夏十分果断地说,因为按照那家伙的性格,天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03

谢舒意越发看不懂他们这位掌门大人了,如今羲和对于谢舒意来讲,完全就是谜一般的存在。

她明明是瞧不起昆仑仙门的,不只是昆仑仙门,她直接否定了宝镜大陆上所有的仙门。

“那些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家伙,其实内心早就腐烂了。”选仙大会结束那天,她坐在外面对月喝酒,喝得兴头正起时,她凉飕飕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如此嫌弃仙门的人,却在今天早上,忽然对他说:“啊,阳光真是好,不如我们去昆仑仙门串个门儿吧。”

于是现在,他们就在去往昆仑仙门的路上。

谢舒意以为自己很任性,怎么说他身为宝镜大陆第一剑侠,是有任性的资本的。但是这位平胸小姑娘,她到底哪里来的资本如此任性?她不但任性还自恋,脸皮比城墙还厚,她为什么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

谢舒意一边御剑飞行,一边扭头再次将惊疑的目光投向羲和。

“看什么?”羲和正巧回过头来,锐利的视线落在谢舒意眼底,她凉凉地问了一句。

谢舒意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有种做贼被当场抓住的羞耻感,他这一羞耻,全然忘记了他是在御剑。

于是悲剧就发生在下一瞬间,羲和以身为掌门要修身养性为由拒绝御剑,于是一路上来,都是谢舒意带着羲和御剑飞行。谢舒意这一慌乱,剑上的平衡顿时就失控了。

正对着他们的前方就是一座高山,谢舒意张大嘴巴,惨叫一声,轰的一声直接撞了上去。厚重的尘土膨胀开来,惊落碎石从山巅落下,虽然看不清谢舒意现在的狼狈样子,但是那声势想来撞得是不轻。

羲和没有撞上那座耸入天际的高山,她在剑失去平衡之时就从剑上跌落而下,直接坠下万丈高空。

飓风将她的衣袖鼓起,她似一只云端飞行的火凤凰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朝下坠去!

这样的高度,摔落在地一定会被摔得稀巴烂!

然而羲和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她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风自发间拂过的触感。

“找到你了。”一个极轻极淡的声音,几乎贴着羲和的耳边响起,羲和缓缓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冷眸,眸子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脸,她发现自己的表情有些呆滞,于是她抽了抽嘴角,对着眼睛的主人笑了一下。

那是一张俊美的脸孔,就算是在羲和这样的美人面前,也丝毫不会显得黯然,反倒是因为那介乎于男与女之间的美貌,比羲和美得更加蛊惑人心。

只是他微微有些冷漠的神色,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但同样的,这为他增添了不可亵渎的冷贵气质。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广袖衣袍,如墨的长发并未束起,只在耳下系着一根红绳。

猎猎狂风中,他的发丝与她的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红,无须刻意雕琢,就是一幅极其漂亮的画卷。

“小白!”乍然见到熟人,羲和似乎非常高兴,她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墨玉般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一下,似乎“小白”这个称呼,让他有些混乱。

但好在他还记得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下落,他一手圈住她盈手可握的腰肢,一手扬起一把墨色的伞,那伞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竟然能抵得住半空的飓风。

他反手将伞倒扣在脚下,踩着伞骨,载着羲和一同朝不远处的那座高山飘去。

“你竟然活下来了。”羲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惋惜,似乎他侥幸没死,让她觉得非常遗憾,“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不应该,你没道理能找得到我。”

“没死真是抱歉呢。”声音里不带感情,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也对,身为月宫的新任宫主,这点儿城府还是有的,尤其他本就不是喜形于色的人。

“小白,为什么你长大了一点儿都不可爱了呢?”羲和痛心疾首,“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是我把你养成这么不可爱的性格的吗?我简直太罪恶深重了。”

伞轻轻落在山腰处的一块平整的山石上,羲和从伞上跳了下来。

“为什么?”司月逼近她,他声音压得极低,里面似藏了很多情绪,“身为月宫宫主的你,任性地抛弃整个月宫,你到底想做什么?”

羲和站在原地,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没错,喊着要“灭了月宫,称霸三界”的玉空派掌门羲和,正是月宫的前任宫主。

谁都看不出,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竟然会是那恶名昭彰的月宫宫主,因为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

月宫门下汇聚了数以万计的恶徒,那些人若是知道,他们是被这样一个小姑娘统领着,不知道心中会做何感想。

月宫宫主每次出现,都会戴着恶鬼面具,大概是想要掩饰面具之下的那张脸吧。

“因为我任性。”羲和回答得特别理直气壮,“小白,你是小孩子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司月看着羲和,他笑了,大概是被气笑的:“每次,你有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搪塞过去。就一次,哪怕就这一次,你能不能好好地回答我?”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羲和笑了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看上去很可爱,但司月知道,她内里完全就是一个恶魔,“一个问题,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

“那天你刺我一剑,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吗?”司月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还缠着纱布,伤口还未愈合。

司月从未想过,有一天羲和会赠他一剑穿心。那透心的伤,正是眼前这个笑容纯良无害的少女赠予他的。

羲和凑近他,伸手抚上他的心口,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是认真的,那天我是想杀了小白你的。”

“为什么?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程度?”尽管他隐隐约约觉察到问题的答案,但是自她口中得到确认,这让他平静的面具瞬间被打破。他知道她向来任性,素来胡闹,所以她刺伤他,丢下月宫,他也怀着一丝侥幸,以为她不过是任性而已。

“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羲和脸上的笑容温和极了,她手下忽然用力,一把拍在他尚未愈合的胸口,在司月惊愕的眸光中,将他自山腰处推了下去,“上次没能杀死你,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她笑得灿烂极了,灿烂到让人心中发冷。

心口的伤裂了,血很快沁了出来,司月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然而没有用,无论看多久,他都看不穿她琉璃样的眼眸中,真正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样的。

羲和,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又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04

谢舒意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撞傻了,所以才会听到那足以颠覆他认知的对话。

他听到了什么?

“你是月宫宫主?”谢舒意衣衫褴褛,因为刚刚撞得太狠,又是脸着地的,是以现在他一脸的血。他撞山之后,很快清醒过来,他顺着山壁一路找了过来。

但他完全没想到,他会撞见那样的一幕。

他当时惊呆了,整个人都石化了,他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将羲和和司月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是前任宫主。”羲和纠正他。

“那刚刚那个是?”谢舒意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问。

羲和笑道:“现任宫主。”

“但是你刚刚把他推下去了!”身为前任月宫宫主的玉空派掌门,在他面前把现任月宫宫主干掉了?

“对啊。”羲和十分淡定,“我之前捅了他一剑,没捅死,今天再补一掌,这下应该死透了。”

“他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谢舒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小姑娘简直太可怕了,连杀人都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神色变都没变。

“我说,这样不太好吧。”谢舒意缓缓道,“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你建立这样一个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的门派,到底是想做什么?”

“灭了月宫,称霸三界啊。”羲和理所当然地说,“我以为这个目标我已经说过了,而且还说了好几次。”

“所以说为什么要灭了月宫?”谢舒意不能理解羲和,“你如果想称霸三界,只需要再等些时日,月宫就能称霸三界了吧,现在月宫的势力比仙门都要强,假以时日,彻底压过仙门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才要灭了月宫。”羲和笑弯了一双琉璃眼,“带着月宫称霸三界,一点儿都没有挑战性,多无聊。”

谢舒意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虽然只是一小会儿时间,但是谢舒意看得出来,被羲和叫成“小白”的那个年轻人,非常在意羲和。因为在意,所以在被这个人一剑穿心之后,会执着于一个为什么。

他心里应该是在期待着羲和否认吧,否认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看上去是个冷漠的人,但其实那位宫主,内心是个很单纯的人也说不定。

“你是不是傻?”羲和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谢舒意,“我说了我要灭了月宫啊,他是月宫的宫主,擒贼先擒王,直接杀了他,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吧。”

谢舒意再次目瞪口呆,是这样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宫主由谁继承,这应该是你这个前任宫主说了算吧?”谢舒意觉得自己需要静静,虽然说月宫的事还有刚刚那个年轻人的事,都与他没有关系,但是他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不把事情都理顺了,他会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以前有个大夫替他看过病,说他有强迫症。

“是啊,我把他带回月宫的时候,就决定了他是下任宫主了。”面对谢舒意,羲和完全是有问必答,和面对司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带他回来,把他养大,就是为了杀了他?”谢舒意不能理解这种奇怪的做法,“你难道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不可能吧,朝夕相处的,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会动点儿感情的。”

羲和轻轻地笑了起来,手里拿着司月的那把黑色的伞,她将伞合起来,从半山腰丢了下去,“感情?你在开什么玩笑?当然有啊,我可是很喜欢小白的。”

谢舒意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我们就继续赶路吧。”羲和淡淡地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昆仑仙门?不是天气很好这种理由吧?”谢舒意问。

“去救个小东西。”羲和说,“我到人魔界来的时候,是走的霓族妖界那扇大门,为了不让小白发现,我让那小东西帮我掩盖了一下气息。”

那天,羲和在小狐狸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那印记与羲和气息相通,一旦小狐狸遇到危险,或者是印记与主人的气息被截断,羲和都会感应得到。

“是只非常好玩的狐狸精,因为是天残狐,两千年修行了,都还没变成人形呢。”想起那只小狐狸,羲和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愉悦,“走吧,去晚了,就看不到活的狐狸了……大概。”

羲和是昨天半夜的时候忽然失去了与印记之间的联系的,她最后感应到那个印记的位置,是在靠近昆仑仙门的地方,之后气息全无。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结界,把小狐狸封在了里面。

“如果是昆仑仙门,应该不会伤害有两千年修行的天残狐吧,顶多是让她成为妖宠。”谢舒意终于有空处理他的脸了,他刚刚就挂着一脸的血和羲和说了半天的话。

“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仙风道骨的家伙,内里早就腐烂了,否则你觉得为什么,月宫会变得这么强势?以前月宫和仙门势均力敌,但是这种势均力敌已经摇摇欲坠了。”羲和往下看了一眼,山下云遮雾绕,隐在一片雾气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05

山谷之中,厚实的藤蔓将谷底填满,四面八方都是随风摇动的草木枝蔓,苍白色的太阳挂在天际,穿过层层雾霭,落在身上已经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倒是那风,还带着一点儿温度。

司月仰面朝上,躺在那片藤蔓中间。

他一动也不动,并不是伤到无法动弹,而是不想动。

当最后一点儿侥幸,叫那人亲手粉碎,他忽然有些茫然,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彷徨感。或者他是不是顺从她的心意,真的死掉比较好。他却死不掉,两次都没有死掉。

那天他带着她最喜欢喝的桑落酒去找她,喝得好好的,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变了脸,面带微笑地一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他当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她是不是喝醉了酒,所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陷入弥留之际时,竟然还想着,她明日醒来,若发现失手杀了他,会不会感到难过和后悔,他不愿她露出那种表情。

后来风知夏发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司月,她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然后她告诉他:“司月,宫主走了。”

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风知夏说的,“宫主走了”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是作为下一任宫主被她带回月宫的,现在她走了,你没死成,宫主的位置就交给你了。”风知夏淡淡地对他说。

他似乎并没有在听,满脑子仍然都是想着她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不都好好的吗?五十年前,宫主就让他插手月宫的事,他一直处理得很好,月宫如今势力如日中天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就在他满心喜悦,以为她会夸奖他的时候,她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她赠予他一剑穿心,然后丢下整个月宫,一走了之。

他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害怕被人看到他此时的眼神。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任性?三百年前,擅自将还是孩童的他带回月宫,擅自喊他“小白”,擅自决定让他成为下一任宫主,又擅自一走了之。

她以为她伪装一下,他就认不出来了吗?三百年的朝夕相处,他甚至只需凭借她细微的一个表情,就能将她认出来。

因为他一直都看着她。

她似乎有意将自己变得年轻了,以前她的外表,看上去是人族姑娘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凹凸有致,漂亮的脸蛋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而他今天见到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羲和。傲人的身姿不见了,甚至身高都矮了一截,以前比他矮半个头,如今要矮了一个头。

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孔,倒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那种凌厉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女独有的柔美清丽。

然而不管她外表如何变,装在那副皮囊之下的灵魂,仍然还是那个人。

就像上一次她面带微笑地赠他一剑,今天也是面带微笑的,将他推下千丈高空。

她没有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她用行动告诉了他这一点儿。

“你停一下。”高空之上,风知夏招呼了沈离一声,“落到下面去。”

“好。”沈离也没有多问,风知夏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风知夏看到羲和留下的字条之后,便决定去昆仑仙门找羲和,沈离说什么也要跟着,风知夏其实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他要跟,她也就由得他跟。风知夏不知道沈离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坐在飞扇上行了半日,风知夏嗅到了空气中有一丝血腥气,那股味道还很熟悉,对于风知夏这样的神医来说,有时候单凭这种血腥味,她就能认出是谁的血。

她一直待在月宫,作为月宫第一神医,能让她动手医治的,数来也不过那几个。

这种气息的血,就在前一天她还嗅到过。

沈离将飞扇降到一定高度,便也看到了深谷之中,隐隐约约像是躺了个人。

不等飞扇落地,风知夏直接跳了下去,她走到那人身边,直接扯开他的衣领,“所以我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找到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不是……”近距离地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沈离差点儿叫了出来,这个人他认识,是月宫的现任宫主。

“沈离,你去那边等我一会儿。”风知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朝沈离说了一声。

“好。”沈离不是不识趣的人,而且他也明白,风知夏之所以会让他跟到现在,是因为他并没有妨碍她,但一旦他触及她的底线,她绝对不会再让他跟着的。作为一个神医,她有很多种法子让他不能继续跟着。

沈离走开之后,风知夏扒开司月的外袍,他白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染透了,胸口的伤果然裂了开来。

“你是想死在这里吗?你见到她了吧,除了她,没有人能伤到你。”风知夏打开行医箱,用一团白色的纱布替他擦拭心口的血,“你的速度倒是快,比我先一步找到她。”

“分部的人告诉我,你在幽都,我稍微查了一下,便查到你在找玉空派的掌门。”司月仍然一动也不动,任由风知夏替他处理伤口。

“何必要这样?”风知夏有些不忍心,“你找到她,又能如何,你在她身边待了三百年,她是什么脾气,你不可能不明白。”

“只有这样,才能对她死心吧。”司月漆黑的眼眸,似浓得化不开的墨。

风知夏手顿了顿:“如果能这样,那是最好的。”

她替他上了药,重新缠上新的纱布,一切做完之后,她提起行医箱往前走了几步:“回去吧,回去月宫,如果你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没关系,那也随便你。”

风知夏是离羲和最近的人,但同样的,她也是最了解司月的人。

她也是看着司月长大的,她比谁都要知道司月对羲和的感情。羲和那样的人,朝夕相处久了,很难让人不爱上她。

有一次司月在外面做任务的时候,被魔族的人打伤了,羲和不由分说,提刀就去将伤害司月的人统统都杀了。还有一次司月生病,需要去神界取一种药,羲和带着药回来的时候,几乎浑身都是血。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得到那味药的。别人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所以——要怎么才能不爱上那样的人?

风知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司月,如果你能对她死心,那是最好的。

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的话。

因为羲和她是不可能会爱司月的啊!她或许喜欢他,但不会爱他。她给了他一切宠溺与维护,可她不会爱他。

她给了他全部的错觉,他相信了,溺了进去,然后猛回头,却发现她从来都站在千里之外,不曾走近过。

他不愿清醒,她于是赠他一剑穿心。

她伤他这两次,或许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死,如果羲和真的想要一个人死,那么就算是风知夏,也不可能救得活。

她只是想要他死心罢了。

捅他一剑也好,将他推落万丈深渊也罢,她不过是想让他明白,她没有在开玩笑。

她在强迫他,残忍地强迫他,面对现实。

面对她认真想要与他为敌的现实。

她将他培养得如此优秀,不过是想要有朝一日,他拥有能够与她为敌的力量。

如今他有了足够的力量,她便亲自让他有与她为敌的觉悟。

“真是个疯子啊!”风知夏的声音,扬在了风中,被温暖的微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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