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从谢舒意知道羲和是月宫的前任宫主之后，他就觉得他与羲和之间的气氛有点儿诡异。他御剑飞行，总觉得后背有针扎似的。
她连朝夕相处的司月都杀得不眨眼，万一她要是觉得好玩，从背后一刀捅死他怎么办？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谢舒意就觉得如芒在背。
好在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看到昆仑仙门高耸入云的六根标志性的石柱了，再一小会儿就能抵达目的地。
“停停停，就在这儿停下来。”然而羲和拍了拍谢舒意的肩膀，让他落在了离昆仑仙门还有段路的山脚下。
“不是要去昆仑仙门串门儿的？”谢舒意抬起头，看了眼那崎岖陡峭的山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难道我们要从这里爬上去？”
“暂时不需要上去，这里是小狐狸最后出现的地方。”羲和与印记之间的联系，就是在此处消失的，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印记消失的。
“有什么发现没有？”谢舒意看着来来回回走圈子的羲和问。
“你御剑看看，这四处有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羲和推了推谢舒意，“对了，要注意保密，别让昆仑仙门的人发现你。去吧，骨灰，作为宝镜第一剑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骨灰是个什么东西？还有，这里就是昆仑仙门，在人家家门口御剑，还要让人家不发现，这和光天化日当着你的面偷你钱袋有什么分别？”谢舒意特别郁闷。
“你是我们帮的骨灰级元老啊。或者你不喜欢骨灰这个称呼，我叫你小灰灰、小元老也是可以的嘛。”羲和一副你说什么是什么，随你怎么说都好，十分有商有量的样子。
谢舒意已经不想理羲和了，要不是知道他大概是打不过这位前任月宫宫主，他都想拔剑和她干一架了。
谢舒意走后，羲和一个人走进了路边的小树林中，过了八月中秋，秋意渐浓，但这里灵气极盛，所以草木葱郁，丝毫不见凋零。
羲和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她觉得有些累，便回到了和谢舒意分头行动的那条小路上。
才站定，就瞧见谢舒意朝这边来了。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清一色的白色道袍，是昆仑仙门的门派服装。
看样子，谢舒意非但没能绕山一圈，反而被昆仑仙门的人觉察到了。
跟在谢舒意身后的那人，羲和见过，这是第三次见了，之前在谢舒意家门口见过一回，后来在选仙大会的时候见过，没想到刚到这昆仑仙门，又给遇上了。
“见过玉空派掌门。”常青自谢舒意身后走来，他一如羲和第一次见到时那么谦逊有礼，“不知掌门到来，有失远迎。”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看今天天气不错，出来散散步的。”羲和说得相当淡定。
她瞥了谢舒意一眼，谢舒意别过头去，不太愿意和羲和的视线对上。
“掌门若是不嫌弃，可以来昆仑仙门小歇。”常青微笑着提出邀请。
“那就打扰了。”羲和对答如流。
常青听她这么说了，便带着羲和和谢舒意御剑朝着仙门正门飞去。
谢舒意原本停的地方，就离正门不远，其实谢舒意刚刚靠近仙门时，昆仑仙门的人就发现了，仙门的护山大阵不是摆设，一旦有人靠近仙门，便会被觉察到。只不过看羲和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就没有管她。
直到谢舒意非常嚣张地御剑在头顶上晃了几圈，仙门弟子终于忍无可忍，作为入室弟子的常青，这才带着几个外室弟子寻了出来。
近来玉空派的名头在宝镜大陆上，也算是有了一些知名度，可惜大多数都是冲着谢舒意去的。作为宝镜大陆第一剑侠，会愿意加入仙门本就是个话题，尤其是加入的门派连他算在内才两个人。
常青带着他们停在昆仑仙门的正门前，昆仑仙门的六根耸入云际的天柱，分别立在六个方位，天柱上都刻着图案，六根天柱合在一起，讲述的是一万七千年前，羲和上神带领三界正义之士，一同对付魔神式微的故事。
谢舒意忍不住看了羲和一眼，为什么同样都叫羲和，差别就这么大呢？
走过一个空旷的广场，再往前走一段，就可以看到昆仑仙门大气的正门，正门两侧立着汉白玉的华表，上面刻着盘龙图案，最上面蹲着一只朝天兽。
“昆仑”两个大字，写得特别漂亮，看得出来，题字之人必定是性格豪迈、睥睨天下的人物。
“羲和。”就在众人要跨入大门之时，从后面约莫数十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淡雅的声音。
羲和脚步一滞，她飞快地回过头来。
一根天柱边上，有两人御着飞扇而来，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穿浅金色织锦广袖长袍的男子，他发上束着羽冠，朗眉星目，器宇轩昂。男子身后站着一个紫衣姑娘，像是一朵雅致的兰花开在静好的天光里，她天生有一种让人一见到她，内心就莫名沉静下来的气质。
“羲和。”她淡笑着看着羲和，不等飞扇落定，便挎着行医箱从飞扇上跳了下来。
那瞬间，原本还站在谢舒意身侧的羲和，忽然朝那姑娘飞扑而去，在她跳下来的时候，伸出双手将紫衣姑娘抱了个满怀。
“知夏！我想死你啦。”羲和心情非常好的样子，她几乎整个人都挂在风知夏的身上，“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风知夏面无表情地一把将挂着她的羲和拉开来，她眼底有一丝无奈：“你留下一堆烂摊子说走就走，也不说去哪儿，若不是有人帮忙，我要找到你，怕是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去哪里，知夏都会找得到的。”羲和理所当然地说道。
风知夏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无论过多少年，活到多少岁，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司月如此爱着羲和，也不知究竟是喜还是悲。
02
略作寒暄，常青便将这一众奇奇怪怪的人领入了仙门。
来者即是客，不管玉空派有多小，昆仑仙门作为宝镜大陆上第一大仙门，总要有其风度和气量的。
昆仑仙门的西南角，有一片井然有序的小院，常青将羲和他们领入小院，让他们稍事休息，便去禀报昆仑仙门的掌门了。
常青六岁那年拜入仙门，是掌门的入室弟子，与大师姐陆琪，是同门师姐弟的关系。不过再过些时日，掌门就要替他和陆琪主持双修大典。
常青之所以请羲和进门，实则是因为掌门有留过话给他。
昆仑仙门如今的掌门姓秦，单名一个岳字，是个极有声望之人，掌管昆仑仙门已经一千多年了。他修为极高，早已不是肉体凡胎，只是他那样高的修为，却不知为何迟迟没能开启天门。
但凡修仙之人，修到最后悟出天道，天门自会开启，到那时便能去往神界，只可惜数万年来，真正通过参悟天道去神界的人，凤毛麟角，所以为了去神界，羽族才会被大肆狩猎。
作为第一仙门，昆仑仙门这次可是被嘲讽了，当时常青送话回仙门，可是说定了，谢舒意已经答应加入昆仑仙门了。后来秦掌门同其他门派的掌门喝茶聊天的时候，把这事儿得意地宣扬出去，结果没多久，就有传闻，谢舒意加入了玉空派，并没有昆仑仙门什么事。
堂堂第一仙门竟然被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抢了人，秦掌门直接摔了他最爱的一只玉瓶。
“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倒是要会会这个掌门。”当时秦掌门说过了这样的话。
常青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师父的话自然是放在心上的，所以这才把羲和请了进来。
常青御剑直接往掌门所在的峪邱峰去了，峪邱峰上，有个白衣飘飘的美人正在练剑，正是那位美貌的大师姐陆琪。
“师姐，师父可在里面？”常青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陆琪正好一套剑法走完了，她收了剑，冲常青略微点了下头，道：“师父今天闭关了，须得十日后才出关，师弟可是有什么急事？”
“倒也并不是急事。”常青缓缓道，“玉空派的掌门现今就在这里，我记得师父想要见见她，便来通报一声。”
“哦？”陆琪杏眼圆瞪，“她竟然还敢上门来。在哪儿？我先去会会。”
“就在南院。”常青答道。
陆琪御剑就走，常青知道她的脾气，为了防止她做出什么有伤门面的事，便也只得御剑跟上。
昆仑仙门南院中，风知夏正在给谢舒意医脸，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羲和说着话，沈离在一旁，时不时也能插进去一两句话。
“你弄出个玉空派，是想做什么？你当真要和司月成为敌人吗？”风知夏有点儿不太理解羲和的做法，难道说嫌弃宫主的名号不好听，想要当掌门？那么把宫主换成掌门也是可以的，丢掉一整个月宫，建了这么一个小帮会，风知夏看不透羲和的思路。
“灭了月宫，称霸三界。”羲和笑道，“我是不是很有志向？我们玉空派现在正在发展阶段，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随便，哪里都可以。”风知夏并没有意见，她原本就是为了来找羲和离开月宫的，对她来说，只要是和羲和待在一起，那么待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分别。
“不知道掌门收不收我啊？”沈离意识到这是个和风姑娘拉近距离的绝好机会。
“收，当然收。现在加入玉空派，可以获赠骨灰级元老的称号。”羲和把曾经和谢舒意说过的那套说辞又对着沈离说了一遍。
谢舒意听到这里不乐意了：“等等，你不是把这个称号赠给我了吗？”
“哦，你是第一骨灰，他是第二骨灰。”羲和话音刚落，就听“扑哧”一声，沈离一口水直接喷出来了。
“我可以不要这个称号吗？”他堂堂三界第一商人，年纪轻轻尚未娶妻，怎么就成了“骨灰”，他真的好嫌弃啊！
“真可惜，你刚刚错过了一次成为我们骨灰级元老的机会。”羲和说得一脸惋惜。
“很抱歉打扰了。”一个冷俏的女声自院门口传来，四人齐齐扭头朝门口看去。
“原来是大师姐。”羲和看到陆琪，先开了口，“大师姐来这里，是想加入我们玉空派的吗？现在加入，我可以赠送你骨灰级元老的头衔。”
陆琪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在昆仑仙门的地盘上，说出这样的话。
若是之前，谢舒意也会这么想，但是自从知道了羲和是前任月宫的宫主，他就再也见怪不怪了，哪怕现在羲和公然和昆仑仙门叫板，来一场大屠杀，他都可以保持淡定。
“暂时没有这个意愿，我来是想告诉贵派掌门，我们掌门在闭关，怕是没空见你们。”言下之意，便是你们可以离开了。
“哦，没事，我们就等到掌门出关。”然而羲和并不照着大师姐预想的剧情走，她说，“大师姐不用客气，吃的喝的不用送太好，能饱腹就行。”
大师姐一阵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掌门真是说笑了。”好在常青此时已经赶到，比起大师姐，常青显然更加长袖善舞，“我们昆仑仙门自然会好生招待几位，在掌门闭关期间，几位愿意留下来等候，掌门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常青在这里谢谢各位了。”
“哼！”陆琪冷哼一声，她这是第二次没能在羲和嘴下讨得到便宜了。
她挥袖就走，常青冲羲和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就追着陆琪走了，想必要去安抚这个动了怒的大师姐。
“所以我一直特别好奇，掌门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谢舒意脸上包着白纱布，声音里满是感慨，“你还没被人乱棍打死，真的是个奇迹。”
“因为看不惯我的人都打不过我啊！”羲和瞟了谢舒意一眼，凉凉地说道。
谢舒意顿时闭嘴了。
03
不得不说，常青还是特别会做人的，尽管本门派的大师姐对羲和一行人非常不喜欢，但常青亲自送来的晚饭，还是相当丰盛的。
吃过了晚饭，羲和却不准大家去睡觉。
“我为了找你赶路赶了一天，我需要休息。”风知夏看着挡在自己床前的羲和，面无表情地说道，“让开。”
“不让！”羲和直接圈住风知夏的手臂，硬是将风知夏拽着拖出了厢房。
沈离坐在灯下，正在看着账册，谢舒意脸包得跟粽子似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本书，正看得有滋有味。
“为了庆祝咱们玉空派终于有四个人了，我们出去散散步吧。”羲和笑得单纯无害，谢舒意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四个人都站在了沈离的飞扇上，趁着夜色，在昆仑仙门的上空，夜游神一样地游荡。
“咦？”风知夏视线无意间扫到了一个地方，她有些惊讶，“那个人……”
羲和凑过去问：“看到熟人了？”
“不是。”风知夏轻轻摇了下头，“不算熟人，有点儿不太对。”
“下去看看。”羲和拍了拍沈离的肩膀，沈离依言照做，他问了风知夏去哪个方向，风知夏似乎也有些在意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便指了一个方向给沈离。
沈离最终将飞扇落在了一处山坡上，那四周都是葱翠的大树，藏几个人不成问题。
依着山坡借势而起的，是一座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非常精致的庭院，这个位置在昆仑仙门的后山，若不是晚上亮了烛火，还真难发现这样一处院子。
风知夏从飞扇上走下来，她靠近院墙，透过低矮的围墙看去，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相貌很美丽的姑娘，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是羽族独有的眸色。她此时神色有些凄惶，似乎有些患得患失，单薄瘦弱的身子套在一身浅粉色的罗衫下。今晚无月，四处很黑，但那院子里点了好几盏琉璃灯，所以将那姑娘照得非常清晰。
“那个不是……”沈离也看到了那个姑娘，他正要说话，风知夏忽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淡淡的药香沁入鼻息，沈离一瞬间忘记了要说话，心“咚咚”地跳得极快。
就在沈离失神之时，从屋子里走出了一个人，是个穿着青色衣袍的青年，他手里抱着一件披风，非常体贴地搭在了那姑娘的肩膀上。
羲和和风知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
风知夏松开了手，沈离顿时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什么人？”那边顿时传来一身厉喝，羲和不由分说，拉着风知夏就往边上跑，谢舒意的反应也极快，他干脆利落地将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沈离拦腰抱起，跟着羲和身后，一同隐入了山林之中。
那青年跑到山坡上的时候，哪里还有羲和一行人的踪影。
“阿青，没事吧，是不是有人发现了？”那姑娘急急地问了一声，她身体似乎很不好，这一开口就咳嗽了起来。
这青衣男子，正是昆仑仙门的入室弟子常青，只不过他脱下了一身道袍，换上了寻常人家的打扮。他本想追过去看看，然而咳嗽声让他打消了那个念头。
“红药，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只山猫。”常青折了回去，他眼底满是关切，神色柔和极了，“外面风凉，我扶你进去。”
“阿青，这些天你不必来看我，我没事的。”红药强忍着咳嗽，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蓄满水汽，“如果被发现，你一定会被逐出昆仑仙门的，我不要你为了我冒那么大的险。”
“别多想，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那个人也不会将我逐出昆仑，他不敢这么做的。红药，我说过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常青轻轻拥她入怀，“我一定很快就能炼出医好你的药，等你好起来，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红药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她似乎觉得不安，哪怕他就在她身边，也仍然觉得不安：“阿青，你是喜欢我的，你只喜欢我，对不对？”
“嗯，我只喜欢你。”他语气满是宠溺与柔情，“别胡思乱想。”
红药似乎终于安了心，她慢慢地靠在他怀中沉睡过去。常青将红药扶上床，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这才拿了佩剑出了门。
刚刚他总觉得有人已经发现了这里，他要再去确认一遍才放心，只是不管是不是真的被人发现了，他都要再快一点儿了，红药的身体已经拖不下去了。
他将后山寻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蛛丝马迹。也许是真的想多了，常青没有再找下去，而是转身徒步朝一个地方走去，或许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没有御剑。
这么走了小半个时辰，他前面出现了一个山洞，走进山洞，移动一块石头，石壁上便出现了一个小门，他走入小门，顺着狭长的通道走了一会儿，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
那是个灯火通明的石室，似乎是将整座山都掏空了，这个石室大得有些惊人。
“公子。”一个老奴走上前来，十分恭谨地对常青行了个礼，“您来了。”
常青淡淡地点了下头，石室内除了老者，还有五六个人，他们都围着一张大型的石桌，正在研磨着植物的树叶，靠近最里面的地方，还放着几口大箱子，箱子封口被钉死了，从外面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还没有炼成功吗？”他走到石桌边上，问坐在那里的一个蓝衣少女。
少女身上衣着并非南大陆的这种服饰，衣服上缀满了银饰，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风格的帽子。
“还没有，需要再等些时日。”少女头也没抬，她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刀，正在专心致志地破开一只灵鼠的肚子。
“再快些，如果这些灵物的灵气不够，就用那只天残狐。”常青沉声说完，转身出了石室。
少女这才抬起头来，扭头看了一眼，少女的皮肤有些黝黑，但一双眼睛倒是亮得惊人，她唇边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然后她回过头来，继续做事。
04
“那个是常青吧。”一回到南院，羲和就问风知夏，“知夏，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姑娘？”
风知夏轻轻摇了下头，说得很肯定：“我并不认识那位姑娘，但是我见过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姑娘。”
“怎么回事？”谢舒意来了兴趣，他的好奇心特别容易被勾起，并且一旦被勾起，不弄清楚绝对会浑身难受。
“我在幽都的水街，曾见过一个羽族的姑娘，她叫绿檀，当时被一群人追着打，我顺路帮了她一下。”风知夏慢慢地将昨天遇到绿檀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和羲和说了一遍，“那姑娘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身体并没有什么病痛，但是今天见到的那位姑娘，已经病入膏肓了。”
“有点儿意思。”羲和缓缓地说，“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羽族姑娘，我记得双生子对于羽族来说，是不祥的吧，一般生出了双生子，其中一个会被舍弃。”
“曾经是这样没错。”在场的几个人里，没有人比风知夏更了解羽族的事了，“但那是羽族还不曾被驱逐出神界的事，羽族自从落入人魔界，便一直生活在穆斯塔娜山上，因为气候遽然变得严寒，很多羽人无法适应那的天气，都被冻死了。加上那人族和魔族，都热衷于狩猎羽族，所以羽族的人数锐减，之后若是有双生子出生，便不会再舍弃其中一个。”
“不过，出生晚一些的，会被驱逐出家门。”风知夏补充道，“送给别的羽人收养，并且终生不得回家，双生子也不得相见。”
“这么说，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有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谢舒意忍不住插嘴问道，“但是听你刚刚说的，绿檀八月十五那天，是去过凤凰门的，那天常青也去过那里，这个有点儿太巧了吧。”
羲和一手支着下巴，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抬起头来，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都睡觉去吧，我困了。”
掌门大人发了话，众人也就纷纷暂停了刚刚的话题，转身回了各自的房间。
羲和勾着风知夏的肩膀，一路跟着风知夏去了她的厢房。
“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风知夏语气有些无奈。
“我不！”羲和往床上一躺，拉了被子就躲了进去，风知夏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认输了，风知夏掀了被子睡了过去。
羲和立马扑过来抱住风知夏，风知夏十分嫌弃地将她推开，她面无表情地对羲和说：“睡觉，不许抱着我，不然把你丢下去。”
以前在月宫的时候，羲和就特别喜欢跑去和她一起睡觉，因为羲和体寒，一到秋冬季节就特别怕冷，风知夏是羽族，身上很温暖。
羲和侧身看着风知夏，好一会儿她才说：“你说小白，他会恨我吗？”
“你希望他恨你吗？”风知夏叹了一口气，“羲和，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为敌？你杀他，其实不过是想斩断他对你的依赖吧？你建立这个玉空派，真的是想要消灭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月宫吗？我从不知道，你竟然还有称霸三界的远大志向。”
“是吧，我也觉得我最近变得有追求了。”羲和正经了一小会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睡吧，我困了。”
风知夏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夜色如水，沉寂似海，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缓缓地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在那个寂寞的只有月与花陪伴的月宫之中，司月坐在窗前，圆月与凤凰花镶入窗来，这是羲和最喜欢的美景。她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寻常总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
然而如今景依旧，看景的人却不见了。
“丁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入司月的耳中，紧接着是一道清脆活泼的女声响起。
“阿月，阿月，你在哪儿，我回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司月的眉心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说话的是个穿绿衣的少女，她左脸有一块奇怪的蝴蝶斑痕，这让她看上去美丽中带着一丝妖异。
她急匆匆地跑来，一脚才踏进来，司月却猛地一挥袖，巨大的冲力将那少女推飞出去。司月闷哼了一声，嘴角隐隐有血沁出。风知夏说过，他现在不宜动手，他的伤被羲和那一掌，拍得更重了。
“不许进来。”他伸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冷冷地对那个倒在地上，十分狼狈的少女说。
“阿月，你干吗这样？”少女眼底浮起一片水汽，她委屈地站在窗外，“她那样伤你，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不关你的事。”司月的声音冷漠极了。
“可是我关心你！”少女眼圈红了，水汽凝结成泪珠，眼见着就要落下来，“阿月，她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会在这里，会一直都陪着阿月。”
“不需要。”他视线都不曾在她脸上停留哪怕一瞬，他站起来，缓缓地往里走，里面是寝室，自从羲和走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他执着地不许任何人进来这里，哪怕他明白，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东西都还在，梳头的梳子，挽发的发簪，她大红色的衣袍，还有她的“却邪”仙剑。
这把剑通体漆黑，只在刀鞘上，缠着一道白色的玉环。
司月缓缓地拿起那把剑，她就是用这把剑刺伤他的，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连剑都不曾带走，明明这把剑她从不离身的。
05
在天与地都仿佛不存在的黑暗中，声音好像也没有办法传进来。
小狐狸睁开眼睛，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的，看不到一丁点儿的亮光。
她试着跳了一下，脑袋撞到一样东西，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忍着痛又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她又碰壁了，看样子她应该是被装在一口箱子里，并且箱子密封得非常好，所以才会一点儿光都透不进来。
小狐狸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回忆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她是七月十五那天，从霓族妖界来到人魔界的，当时她是藏在一个叫羲和的姑娘袖子里出来的，那之后她就和羲和分道扬镳了。
她一路顺着洗镜河往上游走，因为要避开行人，小狐狸都是挑的人烟稀少的山路。
但是这样一来，她前进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抵达幽都的时候，正好是八月十五，她差点儿被抓住的时候，是个人族的修士救了她，她打算成为那个修士的妖宠，于是跟着那个修士去了昆仑仙门，然而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她走到山门下，忽然被一只大网罩住了，跟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当然也知道，霓族一旦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族手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万物皆有灵，霓族就是灵气所化，越是厉害的妖，所能炼化的宝物就越值钱。
小狐狸想，她得想办法逃出去，继续留在这里简直太危险了，她只是想出来见见世面，顺便找个灵力比霓族妖界更充沛的地方修行，她可不是为了被人类猎杀而跑出霓族妖界的。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正在小狐狸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再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小狐狸只觉得装着自己的箱子被人移动了，四处除了脚步声，并没有说话声，而且那脚步非常急促，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小狐狸伸出爪子挠了几下，她发现箱子的质地非常坚硬，爪子根本挠不破。
也对，用来装霓族的箱子，肯定不可能是普通的木箱，外面应该贴了封印的。
小狐狸被装在箱子里抬了一段路，然后“咚”地一声，箱子被丢在了地上，外面的声音不只是脚步声，还有一些惨叫声。小狐狸感觉得到这里有很多同族的气息！
小狐狸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她不会被剥皮抽筋，拿来炼宝物吧！
“咔嗒。”一阵轻响传来，小狐狸眼前陡然一亮，她下意识地挪开视线，毕竟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乍然见到亮光，眼睛会觉得刺痛。
“公子可真是够舍得的。”说话的是个少女，她穿着奇异的服装，皮肤有些黑，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伸手扯住狐狸的后颈，直接将她从箱子里提了出来。
狐狸忍不住瑟瑟发抖，这里到处都是血腥气，很多同族都死在了这里。狐狸害怕，狐狸也愤怒，可是狐狸无能为力。
“秋姬，加上这只天狐的心脏，那一味药应该可以炼成了吧。”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奴，问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奇装少女。
秋姬冷眼看着小狐狸，她的目光刀子似的，似乎在观察小狐狸的身上，哪一块适合用来炼药，小狐狸被那种冷冰冰的目光吓得动也不敢动。
狐狸后悔了，她可不可以回去霓族妖界？
谁来救救她，她不想死啊！
可是这个地方，分明是个大型的石室，这里的人也全都是一伙儿的，她能指望谁来救她？这里应该是有特殊的封印，妖力在这里一点儿都使不出来。
秋姬似乎终于打量够了，这才拎着狐狸直接走到石桌前。那里放着一个奇怪的小玉台，玉台是碧绿色的，灯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光。那玉台上刻着古老的梵文，大概是某种宝器。
“小东西，你别怨我，怨就怨你是只天残狐。”秋姬一边说，一边从台子上拿起一把小刀，正是之前她用来解剖灵鼠的那一把。
小东西？
小狐狸脑中蓦地想起来，有人对她说过，一旦遇到危险，只要喊她的名字，一定能够逢凶化吉的！
于是在那刀子就要朝着小狐狸刺来的时候，小狐狸铆足了劲儿，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羲和——”
06
声音在石室内不断回响，所有人都暂停了手下的动作，纷纷朝小狐狸看过来。
“原来会说话啊，不过现在你喊谁也没用了，因为这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能听到你声音的，无非都是些山石草木。”秋姬讽笑道。
“是吗？”忽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自秋姬身侧传来。
只见空气里漾起了一团波纹，好似某种结界被开启，那波纹越来越强烈，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自波纹中伸了出来，再接着是一截红色的袖子，然后裙摆一荡，那人半个身子都从那波纹中走了出来。
小狐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出现了幻觉吗？
“小东西，我来救你啦。”波纹在那个红衣少女走出来之后就消失了，好似那里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说过的，只要你遇到危险，大声喊我的名字，肯定就会逢凶化吉。”
当时羲和留在小狐狸身上的印记，虽然有可能被封印住，但是只要她喊出她的名字，那么印记与她的联系就会重新找回，并且她可以直接传送到小狐狸的身边。真是多亏了小狐狸在危难时刻，还记得大声喊她的名字。
这间石室被一层结界笼罩着，所以她才会感应不到小狐狸的气息。
小狐狸喊了她的名字之后，她让沈离带着风知夏还有谢舒意坐飞扇过来，她则先一步传送到小狐狸身边。
狐狸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眸里闪耀着泪光，若不是还被秋姬按着，她都想扑过去抱住羲和的大腿了！
“你是什么人！”秋姬厉喝一声，抓着小狐狸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小东西喊来的救兵啊。”羲和笑道，“你没听见吗？刚刚小狐狸喊我羲和。”
“你一个人来能有什么用？没发现吗？这个石室内，是无法使用修仙法术的。否则，你以为这些妖类，为何会任人宰割？”秋姬很快镇定下来，此时石室中的那些人，纷纷围到了秋姬身后，那个老奴直接从石壁上取下一把大刀。
“谁跟你说，我只有一个人的？”羲和很诧异地看着秋姬，“你是不是傻？我当然有同伙啊！”
“别听她胡说，动手！”老奴挥刀就朝着羲和砍来，他攻势凌厉，是下的死手，“这个地方不能被发现，不能留活口！”
“老人家动怒不好。”羲和嬉笑着闪到一旁，老奴似乎料到她要往哪里躲，那刀跟着羲和拐了个弯，依然追着她砍，“年纪大了，要好好歇着。”
羲和说完，忽然伸手一抓，直接扣住了大刀的刀背，她力气奇大，竟直接将那老者连同大刀一起拎了起来，那老奴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眼瞧着就要抽向羲和，羲和却一把将老奴甩了出去，“轰”地一声，老奴径直撞上了石壁，他没有停顿地依然朝羲和扑来。
羲和有些不耐烦，站在秋姬身后的那些人，也顾不得人多欺负人少，见她将老奴甩出去，一同杀向羲和。
“喂喂喂，这么不要脸，群殴啊。”羲和大声抗议道。
然而便是这时，石壁后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所有人不得不暂停攻势，将视线转向石壁。
坚硬光滑的石壁上，“咔咔咔”地出现了龟裂，那裂纹如蜘蛛网一般，越来越大，最后“轰隆”一声，石壁塌了个洞。
有个脸上缠着纱布的人将脑袋从洞口探了进来，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羲和趁着所有人发愣的时机，一扫腿，将围在她身边的人掀翻在地，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恼羞成怒地朝羲和攻去。
羲和站着没动，全然不避不闪，谢舒意来了，自然动手打架这种事，就交给他去办。谢舒意果然不负众望，他挥着一把剑从破洞里跳了进来，在那些人就要碰到羲和的时候，催动剑气将那些人全都甩飞出去。
秋姬似乎没有料到羲和竟然当真有帮手，她拎着狐狸就想趁乱逃跑，然而羲和一早就盯住了她，她从石桌上抽出一只木杵，直接朝秋姬腿上抽去，秋姬始料不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狐狸被她抛了出去，她扬手想要抓住狐狸。
而此时，沈离带着风知夏，穿过了密道走到了石室门口。
小狐狸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朝沈离扑去，她瞪大眼睛看着沈离，那个公子可真好看，她真想摔进他的怀里啊。
那瞬间意随心动，小狐狸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空气，四肢百骸都在膨胀。沈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狐狸，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然而最后扑进他怀里的，竟然是个赤身裸体的狐耳少女！
就连羲和都怔住了，更别提抱着狐耳少女的沈离了。
那边谢舒意已经干脆利落地收拾完了那一众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子，十分熟练地将秋姬和老奴，还有其他人都捆了个严严实实。
“小东西，能变人形了啊。”羲和边说边朝小狐狸走去。
小狐狸趴在沈离的怀里，怔怔地仰着头看着沈离的脸，风知夏已经默默地从自己的储物戒指中掏出了一件披风，搭在了小狐狸的身上。
羲和将小狐狸从沈离怀中拉开，她上下打量小狐狸：“尾巴和耳朵，没办法收起来吗？”
小狐狸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变化，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发出了一声尖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小狐狸眼睛一闭，直接晕过去了。
“先回南院。”羲和回头招呼谢舒意，“骨灰，你留下来，问问这群人，这里到底是谁设下结界，是谁抓的小狐狸。”
谢舒意嘴角抽了抽，只可惜他脸上缠了白纱布，别人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羲和带着沈离和风知夏从石室中离开了，小狐狸还没有醒，自然是让沈离抱着。
小狐狸似乎非常安心，她一手扯着沈离的衣襟，睡得非常香。
07
回到南院之后，风知夏替小狐狸查看了一下身体。
“她并无大碍，只是忽然变成人形，灵力消耗过多，所以才会陷入沉睡，等她睡够了，自然就醒来了。”
风知夏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道：“石室里的那些异装人，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鹿儿岛。”羲和记得那个家族，北辰家族是个相当古老的家族了，那个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鹿儿岛，羲和还以为那个家族已经毁灭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在宝镜大陆上看到。
那个家族非常擅长利用霓族炼药，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算不了什么，但这个家族的手段太过狠毒，不仅仅是杀死霓族这么简单，他们以霓族的生魂炼制禁药，后来被几大仙门联手剿灭，而北辰家族居住着的鹿儿岛，被整个击沉。
怎么说他们都应该憎恨仙门，可是这个家族的人出现在昆仑仙门。
风知夏愣了一下：“难道……”
羲和眼中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眸光一闪而过：“应该就……”
她还打算说什么，然而才开口就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风知夏觉察到羲和的异样，开口问道。
“没什么。”羲和摇了下头，“知夏，我要出门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去哪里？”风知夏追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羲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离：“沈离，保护好知夏和小狐狸，这是本掌门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她说完，也不等沈离回答，转身就朝外走，风知夏追了出去，然而外面已经没有了羲和的踪影。
羲和此时已经跑出了南院，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
她手中握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珠子，那珠子小小一颗，表面光滑无比，这颗珠子原本并不是黑色，而是无色的。并且仔细看，珠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小的裂痕。
已经无法再拖下去了，羲和眉心紧紧皱着，她翻出一枚通体漆黑的圆形腰牌，她按下腰牌上的一个小机关，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羲和已经消失在了人魔界。
她必须要回月宫一趟，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永远不要回去。
那是永恒不变的月夜，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一道白光闪过，羲和停在了一棵硕大的凤凰树下。
月宫里除了凤凰树，还是凤凰树，这些树有着极为鲜活的生命力，当初她不过随手栽下一棵，万年的时间，这树便盘踞了整个月宫。
她穿过凤凰树缓缓地往前走，那隐藏在花树之间的华贵宫殿已经隐隐若现了。
心中浮上一抹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她的视线落在宫殿前面的那棵凤凰树下。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曾经她每次从外面回来，司月都会等在那里。
他这一等就是三百年，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少年，等成了眉目隐忍的青年。
她唇边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谢舒意问过她：“朝夕相处这些年，难道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那时候她回答谢舒意：“怎么可能没有啊？我很喜欢小白的。”
这世上，喜欢也分了很多种，而她对小白的这一种，是谁都不会明白的，不管是风知夏还是谢舒意，甚至是小白他自己，都是不明白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在树下的少年已经不会再等在那里了吧。
她缓缓地往前走，路过那棵凤凰花树时，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树梢，花与叶摩挲着，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却意外地，看到了他。
司月错愕地看着树下站着的那个人，因为太突然，他大脑一片空白，连身体都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以为他永远也等不回这个人了，如她所愿，他明白了她是认真要与他为敌。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都不得不去接受这一点儿，他已经接受了。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小白。”羲和先开了口，她仍然笑得那么坦然，似乎她并没有做出伤害他的事情，好像她还是住在这里的宫主，他是她捡回来的小少年，她会舍命护他，救他，手把手教他写字，练剑，那些往昔仍在，并且会一直在。
“命真大呀，小白。”她语调很轻快，好像她此时心情很好，“我以为那么高，应该能摔死你，看来下次要选个更高的地方，把你推下去。”
往昔……果然是不会在的。
他从凤凰花树上跳了下来，与她保持了三丈距离。
“你来做什么？”他冷声问她。
“别这么冷淡，小白。”羲和琉璃样的眸子里，倒映着司月那张冷漠的脸孔，曾经他见到她时，都会笑一笑的。
司月张嘴正打算说什么，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了过来，一个绿衣少女跑了过来，正是之前被司月挥袖扫开的那个少女。
“你竟然还敢回来！”少女娇喝一声，“就是你把司月害成这样！你不是走了吗，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啊！”
羲和侧头朝少女看了一眼：“是小铃铛啊，见到我，不高兴吗，小铃铛？”
“谁高兴见到你！”小铃铛因为愤怒，一双眼睛变得血红，甚至她左脸的蝴蝶斑痕都泛起了红光。魔族一旦愤怒，眼睛就会变成红色。
她挥拳朝羲和杀去：“我讨厌你！我也要让你受伤，我要给阿月报仇！”
司月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他一把扣住小铃铛的手腕，用力将她推开，他的语调比刚刚更加冷了，仿佛能让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冰：“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阿月，你不能这样凶小铃铛。”羲和笑道。
“你闭嘴！”小铃铛却一点儿都不领情，她重新跑回司月面前。
这次司月没有推开小铃铛，他直接扣住羲和的手腕，将羲和拽走了。
羲和不禁有些莞尔，其实小铃铛和司月一样，也是她捡回来的。不同的是，司月原本是神族，而小铃铛是魔族。那时候风知夏还调笑过她，说她是不是准备捡满一个月宫，凑齐三界各种各样的孩子。
好像从一开始，她带小铃铛回月宫，司月就不喜欢小铃铛。小铃铛是魔族，常常会隔几年就沉睡一次。司月不喜欢小铃铛，但是这不能阻止小铃铛喜欢司月。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会因为司月，对她抱有这样大的敌意。
她淡笑着，望着司月的背影。
她有多久不曾认真地看过司月的背影了呢？曾经单薄的小少年，竟然也已经长大了，羲和心中忍不住感叹，真是时光如流水，三百年过得可真是快。
司月一直将她拖回了天枢宫，这才停下了脚步。他反手一扫，天枢宫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四处都很安静，如水的月光透过洞开的窗户照进来。
“小白是在保护我吗？”羲和笑着看着司月，“怕小铃铛伤到我？你就不害怕，我再杀你一次，这一次，你可能就活不了了。”
她说着，随手一挥，一直放在剑架上的“却邪”飞入她手里，她提剑正对他，唇边的笑意，微微有些凉，“你怕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