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束明亮的光柱先是撕开厚重的云层,然后垂洒而下,在经过空气中尘埃层层的阻挡后,最终被打散,落在一片群峰之上。
山峰中,树叶上露珠初展,片刻便闪烁着无数的金光,半盏茶的工夫就照亮了整片山脉。而在这片山脉某个不知名的山峰脚下,一颗十余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也正在贪婪的吸收着晨光中的精华,使得枝干上的槐叶翠意欲滴。
槐村也因这棵老槐树而得名,村子有四十余户,人丁三百余口,整个村子坐南朝北,由东至西展开。村子四面环山,村前有条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弯弯绕绕,顺着山脚流向远方。
小溪上有一座青石桥,连着槐村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桥洞下悬挂着一把五尺长的青铜剑,剑身多有斑驳。平时剑尖朝上,只要一遇灾难,剑尖便会自动朝下。村民们视之为神迹,多有祭拜。
对于铜剑是何时被何人挂上去的,村民们无人知道,只是祖上有口口相传:这是一把神剑,可庇佑一方免于灾难。
槐村多年来无灾无难,风调雨顺,大抵全是靠此剑的庇护。
村中几乎都是劳苦人家,靠耕种为生,村中有位老中医,医术算不得高明,但对于治疗跌打扭伤却很有法子,因此村民对他多有爱戴。
对于自给自足的耕农们来说,村东头的苏府对他们而言就是顶天的富贵人家了。
仅仅是苏府的高墙大院,朱红大门就让他们望而生畏,何况他们还听闻府上苏老太爷曾经是国朝的相国大人。
村民们不知道相国是多大的官,然自古以来,民多惧官。老中医虽然知道苏相国的大名,但对村民却言之甚少,就是平时路上碰着了,他也未曾有过恭敬之举。
尽管苏府的主人是个和和气气的老头子,平时对村民们也多施援手,对村子里的聪慧孩童更是多有教诲,但平时还是鲜少有村民会靠近苏府,生怕自己污了他家的诗书之气。
且不论此,住在村西边尽头的一对母子此时悠悠而醒,少年睁开眼睛,触手及处是一丝冰凉,他左右打量,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地上。赶忙起身,浑身有些酸痛,他渐渐回想起昨夜的经过,疑惑不解,我怎么闻着一阵异香就昏睡过去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少年慢慢沉浸在思绪中,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声:“阿元,阿元,你快来看看,老黄这是咋了?”
少年被惊醒,赶忙跑了出去。只见老黄牛此时躺在牛棚内,气息奄奄,嘴角还有一行早已凝固的血迹。
少年顿时就慌了,直接跪在老黄牛身边,双手摇着牛身体,带着哭腔道:“老拗,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以后我再也不叫你老拗了,你一点都不拗,是我拗啊,是我非要这样叫你的,你千万不要死啊......”
老黄牛听见少年的话,心中感动,却又不得不吐槽:“骚年你哭个毛啊?老牛我又死不了,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小伤,还不赶紧去把那老庸医叫来,只要吃一颗他那宝贝丹药我就啥事没有了......”
蹲在旁边的妇人见儿子哭得伤心,心中感动,于是轻轻拍了少年一下,口中提醒道:“阿元,赶紧去把秦爷爷找来,他肯定有法子的。”
那老黄牛听了妇人的话,眼眸瞥了她一下,心中道:“还是夫人对老牛好啊,哪像这小瘪犊子,哭得老牛心都碎了。”
少年听了母亲的话,猛然惊起,哭笑道:“对,对,秦爷爷肯定有办法,我赶紧去请他来。”
说完一溜烟就跌跌撞撞的跑开了,边跑边喊:“秦爷爷,救命啊,救命啊。”
待少年没了身影,那妇人站起身来,对老黄牛哼道:“小牛儿,你昨夜放屁迷晕老娘的事怎么算?胆儿肥了是不?”
那老黄牛听了,竟口吐人言,大嘴巴一呲,漏出满口整齐的老黄牙,讨饶道:“夫人,小牛错了,那是失误失误,嘿嘿~”
妇人哪里肯信她的鬼话,心中有气又欣慰,于是轻松抬脚踢了它一下。老黄牛被这一脚踢得气血翻涌,一口黑血顿时就喷了出来,它感觉牛身轻松了不少。
于是又呲牙一笑:“还是夫人对小牛好啊,嘻嘻~”
妇人突然发怒,凶狠狠道:“你这小牛瘪犊子下次再敢放屁臭晕老娘,非把你宰来吃了不可,还不给老娘老实交代昨夜的事?”
老黄牛并未开口,而是从口中吐出一物,竟是一块圆形玉佩,上面还有一丝血迹。
妇人弯腰捡了起来,仔细端量着,越看越欣喜,只见玉佩正面有一些奇怪的符文,背面上有一对龙凤雕刻,握在手中,一丝极其舒适的感觉直奔神庭。
妇人自然识货,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于是开口道:“这次就原谅你了,你这小牛有心了。”
老黄牛正欲呲牙,妇人就笑骂道:“你那口老黄牙难看死了,也不嫌恶心。”
老黄牛呲牙,牙龈上残留的一丝青草清晰可见。
此时小院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喊叫声:“宁小子,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样折腾啊,胳膊都快被你扯掉了。”
接着又是一声急切的稚嫩声响起:“秦爷爷,人命关天呐,耽误不得啊。”
“哎哟,哎哟,你小兔崽子轻点,轻点。”
“秦爷爷,马上就到了,您老倒是再快点呀,急死我了。”
“哎哟~断了,断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妇人赶紧蹲下身子,将手中玉佩藏好,然后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硬生生的给憋出了一滴眼泪,轻轻的抽泣着。
老黄牛看得一阵无语,心中感叹道:“夫人,好演技呐!”
还未进小院,少年就大喊道:“阿娘,秦爷爷来了,老拗,你坚持住啊,千万不要死啊......”
老黄牛气得直翻白眼,心中已无力吐槽:“你这小瘪犊子真想老牛死啊?你个没良心的!”
两人进入小院,只见少年身上挂着药箱,一只手拽着一老头儿,老头儿被拽得叫苦连天,老脸通红。那妇人见了,竟然一下子轻笑了出来,心中暗到:“老庸医,活该你也有今天。”
待两人来到牛棚处,妇人才站起身来,对老头儿微微一笑。老头儿直接无视这笑容,他发现并不是少年口中说的那么回事,瞧见老黄牛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于是有气无力的说道:“宁小子,还不快去给老头子倒碗水来,渴死了。”
少年一听又急了,您老喝水等下再喝也行,您不赶紧医治,喝个屁的水啊。
于是眼泪一流,哀求道:“秦爷爷,老拗真的快不行了,您老赶快医治啊,等您老医好了,别说一碗,喝十碗都行。”
老头儿被回得直接无语,瞥见那妇人还在悄悄偷笑,心中有气又不能发作,只得耐心道:“好,好,秦爷爷马上医治这老牛。”
老头儿说完就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番,瞪了老黄牛一眼,才意味深长的对少年说道:“宁小子呐,还好老头子来得及时啊,再晚片刻,不然这头老牛就毒发身亡了,以后你要多看着它,让它不要贪嘴,不该吃的东西千万别吃。”
少年不知其深意,只道一听有救,破涕为笑:“那秦爷爷您老倒是赶快解毒啊。”
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粗鲁的打开药箱,开始翻了起来,边翻边说道:“秦爷爷,这瓶是解药吗?”
少年见老头儿没说话,以为不是,又拿起一瓶问道:“是这瓶吗?”
老头儿还是不说话。
少年:“那是这瓶吗?”
老头:“......”
少年:“难道是这瓶?”
老头:“......”
少年见老头儿一直不说话,又急了,忧心道:“秦爷爷,解药是不是不在里面啊?是在你家里吗?我马上跑去拿。”
说完就打算扔下药箱,秦老头看着被翻得凌乱不堪的药箱,眼皮直跳,心疼得不行,见少年还打算扔药箱,赶忙止住,哆嗦的指着少年气道:“宁小子你......”
少年茫然不觉,再次哀求道:“秦爷爷,你快告诉我啊?”
秦老头无奈的叹息一声,心中不由得羡慕起来:这老牛命好啊,碰见这么个主子,破境有望咯!
秦老头伸手在身上搓了一会,一颗黑不溜秋的小丸子出现在手中,少年和妇人看得一阵反胃,都强忍住想呕吐的冲动,老黄牛更是牛眼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少年问道:“秦爷爷,这个......就是解药?”
秦老头笑道:“这个当然不能解毒,它只是一味药引子,解药在我身上呢。”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往手心里倒出一颗粉色药丸,在少年眼前晃了晃,才说道:“这个才是解药。”
然后转身蹲下,用力掰开老黄牛禁闭的牙关,两指一弹,先把那颗黑不溜秋的东西弹进去,最后才把粉色药丸弹进去。
老黄牛也是强忍住恶心,待粉色药丸在腹中化掉,身上的伤已好了七八。
片刻后,老黄牛哞叫一声,吐出一颗黑色丸子,站起身来,前腿用力抓地,正欲朝秦老头顶去,谁料那老头早有防备,一个转身就飘到了少年身边,老黄牛见此,恨恨的喘着粗气。
旁边的妇人默默的看着两者,心中乐得不行。少年见老黄牛吃了药很快就站起来了,提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于是一转身就往屋内跑去,然后端了两大碗凉水,递给秦老头一碗,待秦老头喝了一口,才开心的说道:“秦爷爷,您老辛苦了,您赶紧喝,喝完了我再去拿。”
“噗——”
老头儿口中的水还未下喉,一下子就喷了少年一脸,惹得一脸懵逼的少年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