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剑法下来,安难一会儿热汗淋漓,一会儿冷汗顺流。
这剑法可比无相剑法高明很多。无相剑法虽然叵测,恐怕连它第一招都破不了。而且它每招攻守兼备,守必拒,攻必克;对手进则无果,退则失据……
“它还没有名字,你自己给他取名吧。”看见安难的反映,白衣康很满意地收回了剑,将一枚玉简投给了他。
安难目光痴痴地接过,然后拔剑运起了第一式,拔剑,拔剑,再拔剑……
不多时,他明白过来,昨天能握住无相剑不是偶然。
无相剑之所以叵测,是因为它击中的目标是确定的,而轨迹叵测只是掩护目标而已。就好像漩涡里里一片叶子,不管漩涡眼怎么改变位置,叶子总会螺旋状流进去。
他心中一动,瞄准了白衣康的左肩刺去。老康会意,后退了一步。可是就在他后退前一秒,安难已经收剑往左上方一跃,握剑奋力劈下,似乎刚才刺剑的人不是他。
一瞬间,步法招式功法什么都不存在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心里的目标只有一个目标——白衣康的右肩。
在白衣康平剑在头的前一秒,安难又变招了,他将正握改为反握,点剑向老康的右肩。
白衣康满意一笑,老怀安慰,并不防卫,他的手已经在右肩等着了。果然,安难的剑遇到他的左手,就像遇到剑鞘一样自然地收了进去……
揣测得到印证,安难心情很舒畅。他将剑收回剑鞘,就坐回了椅子上,闭目养神,好像刚才的打斗跟他无关。
“你果然很有天赋,居然这么快就悟通了。”
白衣康面无表情地夸了一下,心里的震惊远胜于表情。即使安难将刚才传授的剑法完整地演练一遍,都不会让他更吃惊。
世间的运行法则莫过于有常驾驭无常,如果天地没有有常,或无常驾驭有常,或两者无关,一个因对应一万个果,一个人对应一万个时空,那就变成混沌了。在无相的因里,领会到到有相的果,比这套剑法重要得多。
安难很自然就想炫耀一下,突然脸色泛青,似乎想起了严重的事。他急切问道:“老康,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出我的境界,我是不是还在练气三层?”
昨天白天,徐川、郑奇包括所徐涂,一个个都没看出他的境界,这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他再也不能承受失去修为的痛苦了。
白衣康并不直接回答,用右手沾了沾苦茶,食指点在了他的眉间:“看一下你的丹田。”
安难完全不考虑白衣康会对他不利这种情况,凝神闭眼,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丹田。
这一看骇心动目,八条道脉里的灵气,汇集到丹田后竟然化成了黑白两色;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宛如第九条道脉,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他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我的修为是不是永远没办法提升了?”
本来以为噩梦以后,地漏之体已经病愈,没想到并不如此。
白衣康笑出声来,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便明说,委婉道:“你现在的状况就是五行之气在你丹田存储后,可以转化为任意一种五行气。”
对视着安难质疑的眼神,他又补充道:“你总该从老骗子那里知道河图洛书吧。洛书八卦为体,为无常;河图九宫为用,为有常。”
不知道这个星球发生了什么,连五行气都不能互相转化了,纯粹依靠单一的五行气又怎么能跟……
“那我以后岂不是专精一类灵气就行了?”这么一解释,安难就明白了。他运起少阳决,将水气汇集于丹田,然后从离脉激出。一股炙热的火气喷涌而出,他难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痛,除了那次噩梦,安难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他就好像一块生羊肉在炭火上烤,每一线风都让肌肉变成油脂。
白衣康俯视着他,幸灾乐祸道:“这么简单就好了,一杯茶水,一壶茶水,难道壶里不装水,它变就成杯子了?练气一层、九层只是存量而不是容量的说法,他们看不出你小境界里的层次,其实因为修炼系统的谬误。”
他脸色迷惘了起来,似乎在怀念什么,“练气、筑基、金丹,在以前的修炼系统里,统称为炼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扩充八条道脉的容量跟承受灵气的能力。纯粹修行单一五行气,因为不相称,不能有益于其他道脉的锻炼”。
安然全都明白了,他从地上挣扎了起来。
关于白衣康,他有了太多的问题,比如他的过去,他在哪里修的道,他为什么能在器山宗呼风唤雨,这些他都不会问。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对于对方的情况,你不说,我就不问。就算白衣康在他眼前变成一头乌龟,把剑形峰吞了下去,他也只会拍着龟壳问“:龟大爷,白衣康好不好吃啊?”
安然从没有觉得老康这么话多,这么多愁善感过。他幸灾乐祸地望着他,正想揶揄几句,却见白衣康转头,一脸落寞对他道:“既然我教你了这套剑法,算你半个师父了,我有两个半的‘师命’不过分吧”。
“好的。”
这两个字说完,安难恨不得赏自己两耳光。以往他落魄的时候,白衣康没少揶揄,没少幸灾乐祸。今天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看着他落寞的脸色,自己竟然就耳根子软了。
白衣康的脸色重新变得波澜不惊了,“第一条呢,徐涂是个老实人,我受了恩惠,有机会你替我报答一下。”
安难点了点头,这个要求再合理不过了,就冲着昨晚徐涂那五下锤音,他叫声师父也不过分,当然徐涂当然也看不上他……
“吴天侯那个小家伙不是什么大恶人,受了我无相剑法,也相当于我半个徒弟。我这里给他准备了一些东西,你有机会给我带给他。”
白衣康递给他一个纳戒,恢复了以前的本色。他望着安难揶揄一笑,特意嘱咐:“我不求你把他当半个师弟,如果他没有大奸大恶,你别欺负他太过分就好了”。
安难脸色一红,点头称是。事实上,他原本就打算一返回器山宗,就找吴天侯算账。白衣康这么特意嘱托,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更何况那厌虫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三条呢只能算半个,因为事关你自己的修行。等你看完玉简里的这套剑法,不要思考,不要揣测,等你熟练了再去想为什么。”
说完这些,白衣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像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这条要求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跟老康比也算不上什么了。安难也不告辞,走到院门才想到什么,补充道:“见到你的那些迷妹拥趸和狐朋狗友,我该怎么交代?”
“就说我死了吧。”白衣康缓缓转身,面向剑形峰苦笑道:“没准我死了,这群国宝还真会为我开心。”
听完最后一句,安难决绝地离开了道府。
“哎,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呢?”
安难走远后,白衣康空落的院子里多出了一个灰衣中年人,那叹息正是他发出的。
“总要去试试的,年轻人没试过不会死心的。”白衣康望着剑形峰坐定,面色有些忧伤,想到安难他又变得阳光明媚了起来。
“升国内有一只大鸟,栖息在大王的国都里,三年不飞也不鸣叫,你可知道这鸟是为什么?”
“诶?”灰衣中年人认真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突然这么问。
白衣康把脸迎向阳光,笑容从未有过的安详和灿烂:“是凤凰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