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旧历才刚进十一月,小镇就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冬天,像是一个安静的小女孩,总是悄无声息的来,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小镇就被冬姑娘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那些因为早课被父母唤起来的孩童,睡眼惺忪的推开门时,入眼的雪白色世界,让他们一扫往日的不情愿,纷纷从家中飞奔而出,呼朋唤友,在这个仿佛童话般世界里,追逐打闹,整个小镇的街道上,充满了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辛苦的是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各家的或爸或妈们,一边看着自家孩子在雪地里开心的玩耍而发自内心的喜欢,又担心的追着他们身后不停的呼唤着:“慢些,注意点,看着点人。。。”。
卖早点的夫妻,在摊铺前招呼着络绎不绝的客人,男人因为忙碌虽然是冬天脸上也见了汗滴,站在门口收银的妻子看看自家的男人,又看看在门口笑着堆雪人的孩子,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路上赶早去上班的行人,一边喝着热粥,一边调皮的在雪地上走出一条笔直的脚印,从凌晨就开始忙碌的清洁工老人,也破天荒的没有着急去清扫路上的积雪,而是悠闲的坐在自己的小电动车上,抽着旱烟袋,看着远处公园上打闹的孩童们,脸上满是慈祥和宠爱。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早晨,冬姑娘的第一次到访,赢得了小镇上所有人的欢迎。
然而此刻,位于小镇的派出所内,围坐在办公桌前的几个民警,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本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众人的心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轻松,入冬了,镇上和周边村子也都能够消停一阵子了,那些不老实的混混贼偷什么的,也都收手准备回家过冬,准备年节了,这是约定成俗的一个规矩,因为没有那个民警希望大过年的正值一家人阖家欢乐的时候,接到出警的电话,但凡在临近年关被侦破或者抓捕的倒霉蛋,在号子里过的都不怎么舒服,久而久之,道道上也就形成了这样一个规矩,不论是多大的买卖,临近年关,一律停手。
一方面是地道的华夏儿女,血脉中有着延续千年的过年情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触官方衙门的霉头,你好我也好。
但是,大清早所长的一个电话,让一帮因为入冬心情有些轻松的民警,再次绷紧了神经。
小镇的派出所很小,一栋两层拢共十间屋子的办公楼,加上门口从民警位置上退休的老张头,也就五个人。所长张云平是门卫老张头的大儿子,四十多岁的年纪,家里一儿一女,都在上学,二十年前警校毕业后,托父亲的关系,在小镇上一路从民警干到了副所长的位置,十年前父亲从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他顺利的接过了班,在所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年。
用老张头的话说,那就是块榆木疙瘩,十年也该挪窝了!但是张云平却硬生生的在所长位置上呆了十年,个中原因和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只要他肯低下头来跟县里的领导说几句好话,送点好礼,八年前他就可以离开这去县局里任职了。
但是八年前县局里的下乡视察那一幕,深深地刻印在了张云平的心上,他忘不掉那张丑陋的嘴脸,十年的时间让他想明白了当年想不明白的问题,但是曾经在警校的宣誓,让他怎么也做不到,弯不下腰,去讨好那些蛀虫。
这个小镇是他呆了大半辈子的家,也是他兢兢业业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从警校毕业到如今,二十多年来的勤恳工作,小镇和下辖村庄的治安,是全县排名第一的辖区,这也是张云平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然而今天凌晨的一个报警电话,让张云平的骄傲,抹上了污点。
报警的人是住在小镇西街的一个中年妇女,出事的是他的丈夫,名叫李来顺,这个李来顺,是西街一个出了名的混混,整日里游手好闲,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每天喝酒打牌,不干正事,家里所需的一切全靠自己爱人王秀芬一个人做工挣钱,两个人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因为李来顺觉得儿子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加之上学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所以早早地就让儿子辍学打工去了。
对于儿子上学的事情,丈夫的独断,王秀芬不是没有反驳过,甚至还找了镇上的长辈出面,但是换来的却是李来顺醉酒后的家暴,这让王秀芬只能由着他去,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但是根深蒂固的妇道思想和李来顺的威胁,让她不得不断了念想。
王秀芬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丈夫太不正干,她自己年纪也越来越大,所以期盼着儿子将来能有出息了,自己也能享享清福,将来儿子结婚了,有孩子了,自己就帮着带一带。但是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无情的打乱了她的计划
昨天晚上,李来顺照常和那些酒友喝了个伶仃大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对此,王秀芬早已经习以为常,照常给李来顺准备了呕吐用的盆子放床边,就继续睡觉了,可是,李来顺这天的反应异常的奇怪,他回家后趁着酒劲,很蛮横的和王秀芬做了一次夫妻之事,完事之后,什么话也没说扭身出去了,被折腾的毫无力气的王秀芬,对于已经十多年没碰过自己,今天却突然心血来潮的举动,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也没有多想,对于李来顺的出门,也认为他是要出门找那些狐朋狗友去玩,也就没多想,关了灯沉沉的睡了。
然而,早晨五点多钟,王秀芬就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给吵醒了,本来因为做工劳累就睡眠不足,再加上昨晚上的折腾更加困顿的王秀芬,没好气的穿上衣服,拖拉着拖鞋来到了院子里。
“秀芬!秀芬!快开门!出事啦!秀芬!快开门呐!”
刚到院子里,门外急切的声音伴着猛烈的敲门声就传入了耳中,声音很熟悉,是隔壁的邻居张婶。
“来了,来了,什么事啊!婶子,这一大早的,这么急!”
原本有些恼火的王秀芬,被张婶急切的声音感染,连忙一边应声,一边上前拉了门栓,打开了门。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为急切而有些涨红的黝黑的脸庞,岁月的打磨留下的皱纹边,挂满了汗珠。
“哎呀!秀芬啊!你怎么才开门啊!我都喊了半天了!快跟我走,出大事了!李平顺那王八蛋,出事啦!”
张婶一见王秀芬出来了,就立马上前拉住王秀芬的手,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埋怨王秀芬怎么出来这么慢,又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敲门。
虽然李平顺平日里很不着调,但是毕竟是在一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张婶话语中的不礼貌,搁在平时,王秀芬肯定会出言告诫,但是今天张婶这紧张兮兮的情绪和话语中透露出的那股不安,让王秀芬忽略了这些细节,也紧张了起来。
顾不上被张婶拉了一个踉跄,拖鞋都甩掉了一只,赶紧撵上张婶的步子,着急的追问道。
“张婶,咋了?出什么事了?我家顺平怎么啦?这一大清早的,你别吓我啊!”
“哎呀,秀芬呐!你就被问了!快跟我走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啦!快点吧!”
张婶一边拉着王秀芬快不得向着胡同外面走去,王秀芬的家在小镇西街的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一共四户,除了隔壁的张婶老两口,对面还有两家,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虽然李平顺有些混蛋,但是王秀芬忠厚老实,和巷子里的几家出的都挺好,平日里有事情也会互相帮衬。
张婶大清早的一通拍门声,同样也惊醒了对面的两家,就在王秀芬开门的时候,对过得两家女人也先后披着外套出现在了门口,看见张婶着急忙慌的拉着王秀芬往巷子外面跑去,连忙在后面追问了一句。
“张婶!秀芬!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张婶顾不上回话,扬起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朝身后摆了摆,意思是回头再说,而王秀芬急于知道自家男人出什么事了,也顾不上回话,两人匆匆的向着巷口在跑去,刚下过雪的巷子里,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向巷子外面。
另外两家邻居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也各自回家穿好了衣服,然后出门快速的向着巷口追去。
出了巷口,也不用四下寻找,就在巷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已经围一大群人,众人纷纷对着人群里面指指点点,年长的几个长辈抽着烟袋在一旁摇头叹息,几个年轻的则站在外围,看着人群里面,露出或快意或愤恨的神情。
两人刚走到近前,就听见人群中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声音是王秀芬的,只听王秀芬一边哭一边大喊着。
“天杀的啊!来顺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是哪个天杀的干得啊!啊!”
两人听到王秀芬的哭喊声,赶紧扒拉着人群挤了进去,可是进去之后,俩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王秀芬光着一只脚,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在她怀里抱着一个人,一边哭一只手边在地上奋力的拍打着,而她怀里抱着的人,竟然是他的丈夫李来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