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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尹穆常从话本子看到那些个痴恋,说是心头有鹿撞,说是石子落静湖,又说是枯木再逢春,他却是不懂。
直至那日与小厮偷溜出来闲逛被人流冲散了开,待回神到了一座
木楼下,被一柄系着红玉穗的折扇砸了脑袋,抬头一眼,方初开了情
窦。
“小公子,可要上来听曲戏?”
带着笑的声入了他的耳,那雕花窗旁见了一人探出了半个身子,
白面朱唇,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若含了万种风情,直勾勾地瞧着他,身后围了三四人调笑着起哄。
“竟是砸了个俏公子,还不上来听我们红月唱一曲?”
有人哄笑着撺掇着,尹穆也不在意,瞧着窗边那人,竟被生生看
红了脸,呐呐说不出话,面上燥得慌。
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尹穆越瞧越欢喜,舍不得挪了眼去,就那么与那人对望着,心中
想到了话本子里的一个词。
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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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尹穆还是没能听成戏的,他被自家小厮急急拖了去,匆忙塞
进了马车内,待坐定掀开马车帘再望去,那扇雕花窗子却是关上了。
尹穆放下帘子,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有些怅然若失。
他回神,觉着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低头一看,是那柄系着红玉穗的折扇。
尹穆展开一看,画得是几支翠竹,修长挺拔得,有几分像那人的身形,那扇柄系着的红玉成色瞧着极好,也肖似那人的唇色,便愈看愈觉着心中欢喜,忍不住握在手中把玩,听闻驾车的小厮说快府上了,这才细细收了,贴身放在怀里。
仔细收好了那扇,尹穆这才想起来时并未驾府里的马车,便问小
厮,原是父亲发觉了他偷溜出府的事,派了车来寻的。
尹穆安抚下怕被责罚的小厮,力保会在父亲那承了全责,不会牵
连于他,那小厮才放下心来,隔着车帘说起他的好话来,听得尹穆直
发笑,嬉骂他嘴甜惯会拍马须溜。
待回了府,尹穆一时间便被传唤去了书房,听父亲好生训导一方,叫他好好温习功课以备会试。
“咱们尹家三代行商,没出过一个正经儿读书人,不知遭了旁人多少轻贱,儿啊,你可要好好读,待金榜题名时,也不枉我与你娘对你的期望啊。”
尹父训完,伸手拍了拍微垂着脑袋乖巧聆听训诫的尹穆的肩,踱
步出去了。
尹穆自是知晓父母倾注于他身上的期许与精力,不愿也不忍叫他们失望,在书房温习到了深夜,方才回屋熄了灯,翻来覆去又是睡不着,拿了那柄折扇借着月光看了又看,脑海中又浮现那人的脸。
白日听旁那人说,是叫红月的,这般名字,可是个娇俏的女儿家,这柄扇终归不是自己的,万一是人家的贴身之物,岂不是太不合礼数了,改明还是去那楼里还了才好罢。
尹穆这般想,看着那扇,却又舍不得,自己头一遭喜欢一个人,
身边也唯余这么一件与自己心悦之人有关的物什,真是难割舍。
月光渐渐暗淡了,许是被天上的黑云遮了去,尹穆看不清那柄折
扇的模样了,只是白日里所见的那俏丽得雌雄莫辨的脸庞在他脑海中
愈发清晰起来。
尹穆将那柄折扇小心收进了白日翻找出的细长木盒里,放在了床
头暗阁内,那素来是他收珍贵贴身之物的地方,十几年内只放了他亡
母所予他的白玉佩,如今才又添了这柄折扇。
尹穆收好扇,内心那个念头也愈发坚定了,虽这么做或许有些失
格,但……
他是头一遭喜欢一个人,虽不知若换了旁人会如何做,但他却是
实实在在定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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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尹穆差人仿着那折扇又做了一把,亲自提笔,仿着那扇上
画的几支竹细细描摹了下来,又让玉石师傅鉴定了扇穗上的红玉,取
了原料刻了个一模一样的,也用红线穿了编成穗系在扇柄,便算大功
告成了。
他拿着仿品与正品一对比,看样子是没差了,只是细微处难免有
些许不同,这一天内赶工出仿品终是有些次的,不如正品那般精细,
算不上上品,却也算个中上品,也是不错了。
尹穆瞧着欢喜,是了,他正打算用此全了自己一个念想,于是便
将那仿品揣在怀里,将正经的折扇用盒装了拿在手里掩在袖下出了屋。
待告了父亲得了允,尹穆便驱了府里的马车照着记忆让车夫驾着
往木楼方向去了。
到了木楼下,又见那雕花窗子,正是开着的,尹穆瞧着心中便是一喜,却又见那窗里探出个长了络腮胡的大汉脑袋来,心下又是一惊,暗道莫不是记错了地,细细再看了看,是那窗不错,他便急急进了楼问那掌柜的。
“那红月姑娘住的是哪一间?”
那掌柜的正在拨着算盘对账,闻言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
衣着锦绣,容貌气度皆不凡,便挂上笑脸道:“小公子莫不是走错了
地?要寻姑娘可得往烟花柳巷中那些个花楼里寻去,我这是正正经经
的酒楼客栈,可没什么红月姑娘的。”
尹穆一听便是急了,忙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寻人,是叫
红月的,昨个我瞧得真真的,就在你们这二楼第三间的雕花窗旁边,
怎的说没有?”
掌柜心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对他道:“公子怕不是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