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六峰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圆形低谷,这里被三十六座山峰团团围了起来。于三十六峰的弟子而言,此处是他们每年剑比之处,剑比出师是规矩,同时也是每十年清扫结束时开宗门大典的地方。此处常日无用,用时必有大事。
“入了三十六峰,就要心怀苍生,维护江湖和平。你们资质都很好,多少人想入三十六峰都入不了,你们要珍惜。”
三十六峰各峰峰主坐在椅子上,椅子放在台阶上的小平台上,小平台前是上百道台阶,台阶下面的大广场上站着一群五六岁的孩童,有男有女。他们大抵弄不清上面那些坐着的人是干嘛的,也不知道什么江湖和平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知道这是哪里,他们都是各地挑拣出来的骨骼精奇的好苗子,练武的身子骨。
三十六峰每十年一次的大清扫,派出几千弟子在各地奔走,寻找练武的好料子,然后跟其家中长辈商量,将其带到三十六峰。江湖正道第一宗门,没几个人会舍得让自己的子女错过这么个机会。
卫雪就是其中之一,人间苦,最苦女儿身,爹娘本就为她是个女儿身不高兴,甚至都不想养活她。若不是三十六峰的人来得及时,可能爹娘已经狠下心来了,将其抛弃,任其自生自灭了。她不知道所谓的三十六峰到底是什么,她只记得那天,她坐在门口一个人跟地上的蚂蚁玩,爹在地里干活儿,娘去集市上买东西,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那个布衣中年男人走近,目露炙热的光芒地看了她好久,她才察觉到有人来了。眼前这个着布衣负长剑的男人,眉宇轩昂气势非凡,没有公子老爷的既视感,却也没有寻常百姓的市侩之气,介于二者之间,很是微妙,给人的第一感觉很舒适,亲切无比。
他问:你想学武吗?
她回答:武是啥?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蹲下来跟她一起看蚂蚁。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娘先回来了,看到一个背着剑的男人跟自己的女儿玩,吓了一跳,以为来了强盗。她准备跑,男人嘴角轻扬,站起身来,眨眼的功夫,站在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女人面前。这之间相隔十丈远,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眼前,这让小女孩大吃了一惊。
女人吓得随手丢下了手中的篮子,大喊:“别杀我别杀我。”
男人捡起篮子,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也收拾好。
“不杀你,我是想收徒的。”
“收……收徒?”女人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试探性地问道:“我女儿?”
“对。”男人微笑着点头。
“你是?”
“三十六峰。”
女人不知道三十六峰,不过看眼前这个男人的衣着和谈吐,不像是寻常人,就说等孩子她爹回来再说。
卫雪她爹回来,知道三十六峰的人要收他女儿为徒,乐得合不拢嘴。
“行,这个好,算是她的造化,我们不反对,不过……”他贼眉鼠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三十六峰存世几十年,这种清扫有过很多次了,且门中弟子又非隔绝于世的存在,这些规矩还是明白的。负剑男人拿出一个袋子,信手丢给了夫妻俩。
“够吗?”
卫雪爹打开了袋子,里面数十两银子晃得他眼睛有点不舒服,急忙把袋子又系紧了。
“够,够,这肯定够!”
负剑男子点头,蹲下了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卫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问了一句:“跟你走能吃饱饭吗?”
爹娘待她不好,平时吃饭从没有吃饱过,而且肉食也没有她的份儿。
负剑男子大笑,说:“不会有饿着你的时候。”
“好,我跟你走。”
然后她就被男子带到了这里,来到这里后她才知道负剑男子叫什么。云天,天山有云,云卷云舒,她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
云天是那年唯一一个亲自下山找弟子的峰主,三十六峰里的第一峰的峰主。下山半年,他只带了卫雪一个人回来。
此时云天坐在高台的三十六个座椅中的第一个上,看着下面的一群孩童,很是欢喜。
身旁第二峰的峰主独孤逸笑着问:“听闻云兄此次下山带了一个女娃回来,怎么?打算培养来当自己的接班人?”
云天笑道:“有这个打算。”
其他人有些吃惊,都问:云兄是找了一个怎样的好苗子?
云天淡然回复:寻常苗子,只是喜欢罢了。
第九峰峰主是女子,三十岁的年纪,蒙着紫色面纱,身上散发淡香,她冷笑道:“云兄对女人的年纪似乎有着别样的爱好啊……”
其他峰主都没有说话了,第九峰峰主千紫追求云天十年,一直被云天拒绝,到最后,两人都没有伴侣。千紫活活把自己的青春韶华熬在了婉转流年里,回头怎么找都找不到,外人都说她把那份爱熬成了恨。
三十六峰的峰主年纪都相仿,当年他们也是站在下面的孩童,经过了十几年的磨练,最后各峰峰主相继让年轻人上位。云天,便是当年三十六峰里最出色的人,登云剑一出,剑之所指,人皆胆寒。三十六峰的女子无不对他倾心,然其实在无意于儿女情长,最终万花丛中过,片叶未沾身,没有过任何情感波动,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宗门大典最后一项,对这些新弟子进行分峰处理。这个时候,三十六峰峰主没有再坐着了,人皆站起,走到高平台的边缘,宣读分峰结果的弟子手指有些颤抖,三十六峰峰主都站在身后,他感到很是激动,也很是担心自己出错。
好在,念着念着就进入了状态。
“费铭城,第九峰!”
“邬邵,第三十二峰!”
“罗傲天,第十八峰!”
“于箫,第二峰!”
……
“卫雪,第一峰!”
分峰结束,卫雪的名字在最后,五百名孩童分峰完毕。卫雪的名字被喊出来时,千紫斜眼看了看云天的脸。云天淡然地笑着,也注意到了她,侧过脸点头示意。
分峰完毕,大典便算是结束,其它峰的孩童都是由师兄师姐们领着往各自的峰去了,而卫雪则是由云天领着的。今年第一峰只要了她一个人,第一峰素来人少,这是事实,但从未说有哪一次清扫纳新是招一个人的。有几个峰主暗地里笑话云天,说他此番回第一峰,必会被第一峰的各位长老骂上一顿。然而并非如此,第一峰前几任峰主退下职位当长老后,并没有对云天管太多。云天此次只收一个弟子到第一峰,他们也都没有说一句。
云天把卫雪带到正中的山腰,将其交给她的师兄师姐。三十六峰唯有长老和峰主可以住在峰顶,其他弟子一律住在山腰处。
卫雪有四个师兄两个师姐,大师兄二十五岁,小师姐十六岁,几人看到如同瓷娃娃般的卫雪到来,都很欣喜。这个大师兄余淼管云天是不用喊师父的,他当初是云天的师弟,小云天六岁,然而天资愚钝,峰主已经换了,他还没有出师。其他五个,比云天小了一辈,虽然云天不是他们的直系师父,但上一任峰主退下后,云天也指导了他们不少,叫师父也不为过。出了师的弟子是不用在正中的山腰待的,这是没出师的弟子待的地方,出了师的要往上走,约莫这座山四分之三的位置,那里是出了师的弟子住的地方。
云天对弟子们说:好好照顾你们师妹,不准欺负她,好好教她练剑。
弟子们异口同声回答:好。
云天一走,几个人就围着卫雪,问这问那,他们都很好奇为什么云天就带了一个人回来。
卫雪毕竟才五岁,很多东西不懂,回答不上来,而且有些怯生,两只眼睛害怕地看着眼前六人。六人见问不出来什么,也就放弃了,最后由老五老六两个师姐带她。
五师姐莫流觞,长相比较丑陋,但天资是六人中最好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在他们那一辈里,十七岁的莫流觞是最顶尖的几人。
六师姐秋瑶生得一副好模样,一双丹凤眼里可看到日月山河,模样好,但心不小,跟五师姐一样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初始的几天,师姐没有让她跟着一起练剑,让她就在旁边看。她每天就坐在旁边看师姐练剑,有的时候五师姐和六师姐会互相切磋,当然,五师姐赢的次数要多一点。不知为何,她看五师姐和六师姐练剑,总感觉她们的剑法里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参杂在里面。她不懂剑,但她能感觉出来。
一天清晨,五师姐把她叫醒。
“小师妹,咱们去师兄那边砸场子玩儿!”
她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五师姐从被窝里扯了出来,穿好最小号的练功夫。
莫流觞经常像这样去四个师兄那里砸场子,找师兄切磋。她自然不会找余淼,余淼年纪太大了,跟师父是一辈儿的,打不过也就打不过。她喜欢找四师兄嵇朝阳,喜欢找他练剑,也喜欢找他这个人。四师兄嵇朝阳对剑道没有什么兴趣,而是痴迷于琴道,有翩翩公子的风范,放在三十六峰外,必将引得无数女子侧目,然而这里是三十六峰,剑法为尊,若是嵇朝阳剑法一绝,那么他的琴道会给他带来好名声,而他的剑法贼烂,这就让不少其它峰的人笑话。而剑法的不足恰好给了莫流觞机会,她不找其他人切磋,就找嵇朝阳。即使别人看出什么,她也有理由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