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的目光完全无法从眼前这台轰隆作响的透明机器上移开。
他清楚知道这台机器的意义——它将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没有任何资本家能够拒绝这样一款永动机，它不需要操作，不需要维护，是永续的生产力。只要制造出来，它就永世长存，不知疲倦的工作，源源不断地创造利益。
但这还只是开始，它也将成为资本家的丧钟。
无尽的生产力，将产出无限的产品，各种商品的价格急剧降低。极度过剩而廉价的产品使私有权不再有意义，制造商品将无利可图。无利可图的资本家将不事生产，最终将由公权收回生产能力，制造商品会成为一项公益事务，商品的分配不再依靠货币，而将会依靠对公权的贡献多少来分配。
截然不同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会带来完全不同的上层架构，不愁衣食的普通民众不再需要为了商品而去做资本的奴隶，而是能以最大程度的自由去享乐或是进行艺术创造。
不过这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永动机必须要大规模铺开。
而最初生产出这种机器的公司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只有将永动机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才可以在维持现有社会体制的基础上，最大程度的获取利益，培育自己的势力。就算最终永动机技术外流，那时候公司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势力，可以直接转型为公权，继续把持社会上层地位。
虽然这种公司听起来挺像邪恶组织，但卡斯扪心自问，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
他现在在公司中如鱼得水，公司以后成长为隐藏在社会上层之后的巨兽，对他有利无害。
更好的是，这整个过程甚至都不用违反自己的本心——公司垄断生产力第一步，就是价格战，而这除了会让竞争对手破产之外，只会给普通民众带来好处。
但是垄断之后，公司又会怎么做呢？
不受限制的权力，想做什么，都没人能够阻止。
卡斯想到这里，忽然惊出了一头冷汗！
自己居然差点为利益所惑，忘记自己的初心。自己从来都不是特权阶层，也不需要做特权阶层，来克里城的最大目的，并不是为了做人上人，而是要为维持修伦特福利院赚取收入。
况且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看出了这个机器可能隐藏着的重大危险。
卡斯快步靠近这台机器，透过晶莹透明的管路，他睁大眼睛，看着其中那团胀缩不停的血雾。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团血雾，和他在精神病院地下石窟所见的那堆血雾，一模一样！
卡斯不由得心神激荡，如同被重锤敲击，大脑一片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血雾存在？
他急促的深呼吸几口，这才冷静下来。
所有的“路标”已毁，这毫无疑问。就算现在还有部分血雾遗落在城内，也不造成大的威胁。况且这台机器已经运行了一个月，就算艾利克是专家、天才，制造这样一台新机器，至少也需要一个月，那就说明艾利克至少在两个月前就获取到了这团血雾。
“老师，这是什么东西？”他装作好奇的问道。
艾利克以痴迷的眼神盯着这团血雾，久久不愿离开，好像它就是自己的性命。
“这是不该存于此世之物，”他迷离的张口，“经由法阵召唤而来的永恒能量之源。”
卡斯不由大惊，难道在贫民窟举行邪物召唤仪式的正是老师？
“召唤而来？老师，您糊涂了吧？”
艾利克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卡斯，就像看着一个无知的小孩。
“卡斯，你在科学史上应该学过，现代科学的强盛，是自蒸汽机而始。”
“蒸汽机的出现作为一个分界点，划分出了科学和神秘。在蒸汽机出现之前，神秘占据了世界，而在蒸汽机出现之后，科学的疆域逐渐扩展，一步一步形成了我们现在熟悉的世界。”
“但你可知道，神秘也不一定就错了？”
卡斯看着艾利克说这些话时的神色。艾利克神采飞扬，精神焕发，全心全意讲诉着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说到精彩之处眼放光彩。他是打心底里相信自己说的这一切。
“老师，你这话是何意？”卡斯见艾利克说到这里停下了。
艾利克闭上眼睛，好似在心中回味，“蒸汽机开启了这个时代，但时代不停发展。到近十年，它疲态凸显。如你所说，蒸汽机释放能量速度不足，控制能量精度不高，甚至连能量的转化率，也颇为低下。”
“二十三年前，戴勒发明内燃机，其能量密度之高，持续时间之长，远非蒸汽机可比。”
“而十一年前，法第发明的电机比内燃机更进一步，对能量的释放控制之精准，能量转换的效率之高，更是蒸汽机无法匹敌。”
“眼看蒸汽机要慢慢淘汰。但我不甘心！我穷尽毕生所学，每日研究改良蒸汽机的办法。”说到这里，艾利克一声叹息，“花费五年，一无所获。”
“蒸汽机原本的架构已经限制住它的极限，我能将30%的效率做到33%，却不可能做到90%，我几乎就要绝望了。”
艾利克忽然悲愤的大笑起来，“改良蒸汽机，已是一条死路。”
“那这台机器？”卡斯听着艾利克这癫狂的笑，忽然感觉有些怜悯。
艾利克停下笑声，“我只能另辟蹊径。”
他越说越兴奋：“既然以现代技术改良蒸汽机不成，我就追本溯源！从蒸汽机出现时，从蒸汽机出现前找办法！”
“我去往科学和神秘分道扬镳之前，在两者交汇之处寻找。”
“六年间，我仔细搜寻了上万本书。炼金、巫术、黑魔法、白魔法、宗教典籍、原始神话。。。”
“你知道吗？以前有多少巫师抱着宝山而不自知？这血雾的召唤法阵，是我从一本炼金笔记中找出的。对这东西的描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此物膨胀收缩，永不停歇，然无点石成金之效，亦无长生不老之用，纵吸入可致人疯狂，然可被其余毒物取代。’”
“最后，这笔记中记录的评价结果竟然是‘无用’！”
“那些炼金术士，一心只想着点石成金。却不知道它召唤出的这东西只要好好利用，和点石成金无异！”
艾利克的面容扭曲，如饥似渴的看着机器中的血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