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温柔如水、轻薄如纸——谢芜菁早认出了此人是吕灀,本来自知得救,心中欢喜;却忽觉得吕灀一心只想杀了吕成风,心里着急,情急之下,体内爆发出了浑身力气,硬是抢在第三招杀招之前拦住了她。
吕成风见谢芜菁紧贴在自己跟前,全无防备之意;更兼身体状况极差的情况下强行运劲加速,浑身不住的瑟瑟发抖,脸颊之上印气血翻涌而潮红一片,模样煞是动人;更兼站立不稳,此时大半个身子都依偎在自己怀中,更是芳香入鼻,令人销魂。他只因恼怒,一心想杀了欺骗自己感情的她,可没想到她却还能如此;以此看来,这其中倒真的可能大有误会,因此也暗自悔恨,心疼入刀绞;想及此,牵动内伤,又喷出一口血来。
吕灀本就感觉情况不对,却再没想到谢芜菁拦住了自己,怒道:“蔓菁,他想杀了你,你却还这般护着他?”谢芜菁轻轻摇了摇头,道:“寒焉,他下不去手的,只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吕成风闻言,好似被猜中心事一般,更是说不出话来。那吕灀凝视谢芜菁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吕成风冷冷道:“也罢,今日看在蔓菁的脸面上,我不杀你。若你再敢伤及蔓菁半分,我绝不饶你。”一句话说完,打了个手势,示意吕成风赶快离开。
吕成风也是一帮之主,江湖中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被如此偷袭暗算以致重伤,又被一个女人说了这样一通狠话,心中哪里能服气?可是自知今夜不服软也无济于事,眼前这个雪也似地女人似乎向来对自己都不太友善。思来想去,少不得淡淡一笑,对着谢芜菁道:“芜菁,今夜之事吕某定会详查一番,如果却是我委屈了你……”说到这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觉如果真的冤枉了谢芜菁的话,那自己真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偿还今日之过失,停顿了好一会,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的、顺着山道离去。谢芜菁心中究竟仍然有些气恼,竟也不理睬,更不回答。妍梦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会,妍梦刚想询问谢芜菁的伤势,却只听谢芜菁自顾自的冷笑起来,冷笑一会变成了放声大笑,放声大笑最后半带着哭腔,随即,她狂喝一声,一拳轰在一棵树上,碗口有余的树干被谢芜菁一拳击成几段,紧接着是一阵古木倒在山谷之中的轰隆声。妍梦到了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她想不到谢芜菁会来个那么大的动静。
吕灀却好像早料到谢芜菁会如此一般。她走到谢芜菁身边,拾起谢芜菁仍然紧紧攒着拳头的右手,右手已经鲜血淋漓。她轻轻的掰了开来,仔细的用纱布包扎停当,才叹道:
“蔓菁,你……你是何苦来呢……”谢芜菁苦笑不语,一会功夫,她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才到:“寒焉,你一路跟着我们许久了吧?”
吕灀轻轻点了点头,道:“我那日看到你在交河中流下来的记号,知道你找我有事,可是寻遍了交河中每个能喝酒的地方都找不到你,又听到关于你的流言,因此知道你出事了。还好我熟悉你的气味,一路凭着这种气味,竟跟到了这群山之中。”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跟了我有十数天了?”谢芜菁奇道。吕灀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似得。妍梦看着两人熟悉到有几分亲昵的情形,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猛然间竟然有些失落。
“那你为何总不出来相见。即便在见山堂那个鬼地方,也不救我出来?”谢芜菁打趣道。她当然知道见山堂那个情况之下,吕灀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深浅,绝然不会轻举妄动的。吕灀也没有正面回答,反问谢芜菁道:“你打算怎么办?”
谢芜菁沉默一阵,对着妍梦道:“妍姑娘,我们重回见山堂一趟吧,我有些事情要回去查探查探。”
妍梦闻言大惊,忙道:“谢姐姐你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从那出来,此番又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谢芜菁淡淡道:“江公子并无将事情挑明,只是在暗中设局陷害我。他定认为这样一番折腾,我只能求救于我本来的靠山;他也正是意图借此来摸清我究竟是那个势力的人;而我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见山堂。我偏偏来个反其道而行之。”说完,她忽然小声道,“另外,我得去看看白长老,我不太放心他,总感觉这几日来,他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妍梦和谢芜菁相处了几日,也知道了谢芜菁是个打定主意不回头的人,此时自己反对也是无济于事,少不得点了点头:
“好吧,那谢姐姐必须答应我一件事。等快到见山堂时,你们先寻个隐蔽的处所略等一等,等我先回见山堂做些安排,再设法让你们偷偷的混进来。”谢芜菁觉得这样也不失为稳妥的办法,便点头应允。众人谈论到这,谢芜菁才想起来还没将吕灀介绍给妍梦,少不得一番介绍,三人飞快的往见山堂而去。
吕成风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的往回走。幸好他骑了马来,要不然可能今次根本挨不到青云寨了。
吕灀的出手之狠毒果决,远远出乎他想象。这根本不像是在救人,倒像是一心取他性命似的。她为何如此憎恨自己呢?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了?这一点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只是回忆起那生死一瞬,至今还心有余悸。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能运气,一运动真气,就浑身冰冷刺骨。可是不运气疗伤,这种内伤又如何能好的了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帮助自己恢复伤势。
火神殿!是的,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让自己的伤势以最快速度恢复。此时此刻,等着这内伤自己慢慢调养恢复是不行的。毕竟他随时得面对即将到来的秋水阁的挑战。
老马识途,吕成风座下的这匹神骏非常的赤红色西域马,对于这片山的地形地势以及道路,可谓是极为熟悉;且日久通了人性,不用吕成风言语,它自己便会识着路劲走。
冬日的夜晚漫长,等到天色微微发亮,已经过了数个时辰了。吕成风因伤势所累,精神也有些迷糊。几次他都想在马背上沉沉睡去,却总是提醒自己:再坚持一会,一会就到了。于是他逼着自己去想东西,想青云寨,想自己不为人知的往事,想如何对付黑风寨的咄咄逼人;可是这些都没法让他集中精神,因为每想到这些,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谢芜菁。
她从此该会记恨自己了吧,以后是否两人便形同路人了呢?那些关于她害死了白老前辈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传言本身是扑朔迷离的;谢芜菁刚刚来到此地,也应当没有伤害白长老的任何动机。这一点自己应当想到。可是白长老的确是和谢芜菁喝酒的时候中毒的,而谢芜菁自己却身上无毒。更何况为何绿玉杖会在她们手中?
这样胡思乱想,不一会便来到了青云山地界。再往前走就是青云寨。火神殿的入口便在青云寨的附近。
这个秘密是他师傅传给他的,他师傅却是机缘巧合之下寻找到的。这个火神殿救过他师傅一命,也救过他一命。看来今次又要救他一次性命。
“吕成风,你怎么那么惨?”
这个声音吓了他一跳,他忙按住马蹄,抬眼看去。一个小眼睛,高鼻梁,颇有些胡人相貌的男子,穿着青布长衫,负手站在路旁。
他心底一沉,冷笑道:“司空辇,你可真会挑选时间。”说着强打起精神,掩饰住自己真正的伤势。
可是他仍然感到奇怪:司空辇如何得知自己的动静?难道是青云寨之中的知情者告知他的?
司空辇眼睛虽小,可是目光却让人难以忘怀;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他看穿一般,而你却永远无法从他眼睛中读出什么消息出来——吕成风现在自然也如此。他虽然试图从他的反应中看出原委,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他知道司空辇此来绝无善意,这一点即便吕成风再不济,从他现在冷冷不发一言的情形中,也可以判断出来。
“你怎么受伤了?”好容易,司空辇才吐出了这六个字。脸上仍然是毫无表情。
“是的,我是受了些伤;现在你若是要拿我的性命,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吕成风慢慢的下了马,金刀散漫的跨在腰间——反正动手也是败局,他索性放弃了与之动手的打算。不论司空辇是否要动手执行那个所谓的“屠灭令”,自己反抗都是全无益处。想着如何逃命倒是正经。
不过司空辇却并没有动手,不但没动手,他还走上前去,搭住吕成风的经脉,一会皱眉道:“神门中有人和你交过手了?”
司空辇本就是战神门中的人,他自然能够从伤势的情况中察觉到这是本门内功所造成的内伤;而且从这情形来看,此人的内功颇为精纯,绝不像是三大会中的任何一派的人——不但不像是三大会的任何一个,反倒有些昔日传说中战神们尊主的武学风格。
“能将你伤成这样的人已然不多,不但能伤你至此,还有如此精纯深厚的神门武学,世上真有其人么?”司空辇囔囔自语,这话根本不是像对着吕成风说的。他的眼里,似乎全无吕成风其人。
“想不想见见这人?”吕成风笑道,“是个美若神仙的女煞星。”
“是个女的?”司空辇奇道。吕成风点了点头,他能猜知司空辇心中的惊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惊愕的。因为以吕成风的伤势看,对方的武功路数必是沉雄深厚,强横无比。这样一个人却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如何让人不惊愕呢?
“是的,我想见见她。”司空辇认真道。他认真起来,小眼睛忍不住放出异样的神采。话刚说完,却突然出手了。
他连点吕成风数十个穴道,速度之快,已经不像是血肉之躯能够达到的程度。
当然不是,他是以真力隔空点穴的,双手劲力一吐,立时便封住了对方的要穴。这种隔空点穴的方法吕成风平时是不惧怕的,可是现在受着伤,便无可奈何。
“你要杀了我么?”吕成风淡淡道。事到临头,反而没啥可怕的了。
“不,我帮你疗伤。”司空辇冷冷道,话未说完,真力已经徐徐进入了吕成风体内。吕成风顿时觉得没有那么严寒刺骨了,司空辇真的在帮自己疗伤,而且是消耗真元内力帮自己疗伤。
——他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么,他想做什么?
吕成风这般疑惑着。可是真气运转,他此时不能再胡思乱想。否则走岔了气,将累得司空辇负上严重的内伤,自己则非死不可。
因此他止住自己的思绪,可是万念皆能压下,独有一个念头还存在心中:
谢芜菁她现在在哪里呢?她是否一路南下,再也不会回头了呢?
谢芜菁、吕灀和妍梦三人回到了青砀山。谢芜菁和妍梦寻回了自己的马匹,吕灀一路纯凭脚力,却丝毫不落下风。不过到了后来,谢芜菁还是硬把她拉上了马;吕灀倒也乐得其所。
此时已是第二天傍晚。谢芜菁和妍梦来青莽山用了数日。一是因为这两人要寻找路径,一路又有发生了些事情耽搁;回来就快捷的多了,不用走弯路,也没有这许多事情烦扰——更重要的是,谢芜菁和妍梦都记挂白长老的安危,因此一刻不愿停歇。
也因此,此时的三人都有些疲乏。谢芜菁本想让妍梦好好歇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回见山堂去不迟。可是妍梦却摇头道:“事不宜迟,今次不同往常,义父处境甚是不妙;妍梦也不敢多加耽搁,否则公子他若是起了疑心,就更不好办了。”因此让吕、谢二人留在附近的一处小草亭中歇息。这处小草亭就在见山堂之侧,是供过路之人歇息所用的,隐隐也能看到见山堂最高处的那座见山亭。妍梦因言:“谢姐姐,若是公子在山庄之中,则我会在那亭子周围挂上红色帘幕,你们就在此多等些时候,我自会安排你们混进园中;如果不在,我会挂上青色帘幕。你们便展开身法进来,料想也没什么人能察觉。”三人约定细节,妍梦就自去了。谢芜菁和吕灀便在这亭中坐着歇息。
谢芜菁赶路之时没有感觉,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却觉得腹中饥饿,口中渴的慌。可是想来此处也弄不到酒吃,只能拿点干粮填饱肚子了事。吕灀见谢芜菁囫囵吞枣的吃着糙面饼的样子,深觉可爱,不禁笑了起来。一会想到了什么,又深叹一口气,淡淡道:“蔓菁,这番事了结之后,我们便去中原吧,好么?”
谢芜菁心思不在这里,潦草的点了点头,淡淡回了一句:“好的。”又是一阵安静。忽然谢芜菁想到了什么,大叫道:“不好!妍梦有危险……”
吕灀困惑,不知谢芜菁想到了什么事。汝道谢芜菁想到了什么,妍梦又有什么危险?且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