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一番话,让关辰天摸不着头脑。“坏了事”好理解,将青儿劫持出来,使得青儿无法指点赤尔丹应当如何进兵破敌,自然是坏了事;可是为何又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呢?
“关老大不须疑惑。你的确是令青儿从左右为难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此一节,青儿自然感激与你。”
关辰天见青儿神情诚恳真挚,心想着:这姑娘向来颇有心机,常人难以看出她在想什么。我切莫要被她表相所篇。可想归如此想,他还是很好奇青儿究竟会如何解释这一切。
“青儿在逐月楼,也有六七年时间了。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舞姬,成为了逐月楼中威风八面的大掌事,月娘之厚恩,青儿怎敢忘记。黑风寨与我的关系,并非关老大想的那样。我不是黑风寨的人,与他赤尔丹更无半分瓜葛。我是大江帮的人,是大江帮公子江野平的身边的童女。只因大江帮与黑风寨关系密切,因此在此一事件上逼不得已,站在了黑风寨一边。可我原曾想,若能说服月娘服软,答应了黑风寨的要求,一场干戈自能化解。可谁想到月娘竟不惜与黑风寨开战,也不愿服软投降。”
关辰天点头道:“你是大江帮的人?这一点我还从不知道。”青儿道:“不但你不知道,月娘也不知道。大漠中几乎无人知道。可现在无所谓了。我办坏了事,江公子必容不得我。”
关辰天恍然大悟,因道:“是以我将你劫出来,反而是救你一命,你跟着我们反有活路,离开了我们反不知去哪,对也不对?”
青儿幽幽道:“不错。公子将我安插在逐月楼,最佳的情况是让我控制了逐月楼,当上月娘今日的位子;其次当大掌事也未尝不可;最次最次,我什么也不是,却也可以暗中传递消息。逐月楼人多口杂,是四方豪杰交汇之地,大江帮在此无人自然不行。可是青儿如今身份暴露,也失去了作用。关老大,你不知江公子其人,如青儿这样的,暴露了自己身份,那多半是活不成了。”
关辰天又道:“你说你暴露了身份,这是怎么回事?”青儿摇头道:“此一节关老大就别问了,只怪青儿做事冲动。”
关辰天见青儿情真意切,心底已信了三分,可是有七分仍然不愿轻信。他沉默了好一会,看着青儿将薄饼吃完,才道:“青儿姑娘,我应当怎么相信你?”
青儿看着关辰天,眼神里毫无神采,似乎是说:你信不信我已经无所谓了。一会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想到一个方法,只不知关老大是否肯依我计策而行。”
关辰天道:“什么方法,说来听听。”说着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青云寨弟兄们都围坐在不远处休息,哪里有人注意他。
“此地往西北,数十里,有一谷地,名唤‘藏龙谷’。关老大应当知道。”
关辰天点头,青儿又道:“那便是赤尔丹藏军粮之处。此行所有屯粮,从驻地运过来太过遥远了,因此大多藏在那里。倘若关老大领一支快骑,烧了那些粮草,对赤尔丹不吝为一个痛入骨髓的打击。”
关辰天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动心。若能烧掉赤尔丹的屯粮;而赤尔丹初次攻击又失利的话,那他只能退兵。
“屯粮之地,赤尔丹怎会毫无防范?”关辰天仍谨慎道。青儿却摇了摇头:“此地极为隐秘,无人知晓。且赤尔丹并非毫无防备,他常派了数支数十人的快骑往来于此,一旦有变便点燃烽火。这样他大军即可立刻驰援。只是……”青儿缓了缓又道,“我知道,今日便是他与闻敬之定下的进攻的期限。逐月楼虽小,可也并非如此容易拿下的地方。他为了一举拿下,后方的藏龙谷自然就疏于防备了。若欲烧毁赤尔丹的屯粮,今日可谓最佳时机。”
关辰天听罢,猛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青儿姑娘,倘若事成,关辰天必会为青儿姑娘请功。即便哪里都无青儿姑娘的容身之所,青云寨也觉不会看着青儿姑娘流落它处。”说罢他也不点青儿的穴道,也不将青儿的手脚捆住,转身便走。青儿在身后却大声道:“关老大慢行。”
关辰天转过身去,见青儿道:“藏龙谷赤尔丹屯粮之处极为难寻,你们恐怕找不到。此行容青儿一同前往。”
关辰天心中迟疑,不过随即想到自己原本就欲放青儿离开,是故也并不惧青儿半道借机逃走,因此便点头应允了。
关辰天与李元兆商议,两人都认为白日兵袭藏龙谷,显得过于冒险了。赤尔丹屯粮之地,必有埋伏。此时虽然赤尔丹已有动兵的迹象,可是毕竟兵锋未动,后方仍不能说是十分空虚。因此关辰天加紧排除探哨,时刻报告逐月楼东面的情形。探马一班班的来回打探,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到傍晚,关辰天终于等来了赤尔丹有所动作的消息。
关辰天闻之大喜。众人草草用完晚饭,他遂清点人马,调拨了百余人,人人皆身着夜行黑衣,带足弓矢火辄等物,其余一应物资一律从简。众人在青儿的引导下,直向西北而去。
从古河道往北,至藏龙谷,看似并无多少距离。可是道路崎岖,沟壑纵横,大小裂地如渔网一般,或浅或深。因此众人轻骑快马往前赶,及至感到藏龙谷时,仍然早已黑夜沉沉。
藏龙谷名字气势不凡,似乎此地藏龙卧虎,有高人隐居一般。其实这里远在王化之外,起名没有中原那般忌讳。所以地名中“龙”、“虎”之类的名字甚多。光是藏龙谷旁,就有“枭龙谷”、“伏虎峡”、“赤龙岭”等数个地名。藏龙谷是一处较深较大的谷地,可是在黑夜之中,实际上也很难与周围的数条谷底区别开来。幸亏有青儿带路,否则即便这些人都是惯于在大漠上行走之辈;可在这般复杂的地形中,也难免迷失道路。
关辰天心中暗自留心,他不但要提防周围时刻可能出现的黑风寨巡骑,还要暗中提防青儿用心险恶,欲将他们带入险地,遭遇埋伏。他时不时转头查看周围环境。按说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谷地四周的山崖并不全是直上直下的险崖,时常能看到一些缓坡可供骑兵飞驰而下。倘若前后被数支骑兵从上到下冲击,这百余人可谓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他只知道,倘若如此,青儿将会重新沦为人质,且很可能性命不保。在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她应当不会如此选择。
“关老大请放心,今夜便是赤尔丹定下的攻城期限。奴家敢担保此地绝无多少兵力把手。一会一切听奴家安排,可保证赤尔丹安置于此的守卫一个都跑不掉。倘若……”青儿柔声笑道,“倘若万一预伏,关老大就以青儿性命相要挟,可保众兄弟安然无恙。”
被青儿将自己心思猜透,关辰天心中十分尴尬,只苦笑道:“青儿姑娘多虑了。关某自然信得过姑娘。”
众人往上绕过一块高地。青儿勒住马头,指着前方道:“前面这条谷地就是藏龙谷。藏龙谷由东北向西南,长五里有余。赤尔丹屯粮的地方在谷底中部偏西点的地方,大概就在那个位置。”因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关辰天顺着方向望去,谷底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任何事物,无法估计下有多深。不过此谷宽却比刚才一路的谷地都要更宽,关辰天立马于此,黑夜中往对岸望去,迷迷糊糊竟有些看不真切。
青儿又道:“这藏龙谷底部有一条小道,可容数骑并骑而过。此地前后各有一个缓坡,人马可以一骑到底。平时赤尔丹会与两侧山坡上布置一些巡哨弟兄。今日情况有些不同,赤尔丹果然将人手抽调往前方去了。也许只有两三名弟兄守在下头。一般这里也不会有人来袭,他们自然是十分松懈的了。一会关老大兵分两道,东西夹击,可将其一网打尽。”
关辰天依计行事。只是他仍不放心青儿,因以让青儿指点道路为由,将她留在自己这边,另分了数十人往另一侧包抄。青儿焉能不晓得关辰天心中想法,只是知道也须装作不知。是以,她只将该如何下谷,行至何处埋伏与那些人一一交代清楚;便随着关辰天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了一里余地,方才找到一个缓坡往下而去。
下了坡后,众人折返上行。小谷中虽然漆黑,可道路平坦,意外的比坡上的道路还要好走些。不过行至后半程,道路虽然渐渐宽阔,可是道路中间的乱石碎岩也渐渐多了起来。
关辰天一面领兵前行,一面心中思索:我等数十人于山谷中疾行,虽然行动已经尽量的轻缓,可是倘若前面真有人值守,亦当有所察觉才是。可不止为何竟如此的安静?不过他转念想到:刚才自己便是打山上来的,应当不惧山上会落下乱石;只是仍须当心有人暗中射冷箭。行不多会,青儿忽然指着前方道:“关老大,前方就是了,招呼对面的弟兄一鼓作气往前赶。注意右边,半山腰上有个烽火台一样的建筑,那便是赤尔丹屯粮之地。”
关辰天闻言,因高声以口令呼喝。对面的数十人早等候多时,听到山谷前面传来呼喝之声,忙驱马向前。
藏龙谷内,青儿所述之处,的确有一座烽火台似的建筑,坐落于南侧半坡,一处人工夯制而成的平台之上;烽火台为两层建筑,黄土巨石就地取材,外壁既厚且扎实,一围约百步,规模虽不大,亦不算小。这其实算不得是烽火台,因绝无有任何一个烽火台会建在视线不佳的小谷低地之中。它只是一个扼守交通要冲的哨点而已。大漠中此类建筑,大多是官军所修筑,黑风寨、青云寨这些马贼用之,也不过是现捡了个便宜罢了。
此时上面只有七八名炽烈营弟兄在此处烤火。夜中昏昏沉沉,他们未想到有人敢于来此,精神松懈。等其听到马蹄声之时,哪里还来得及准备。青云寨帮众看到火光,自然更不作它想,骑着马顺着小道冲了上去。那七八人见对方势众,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因此关辰天等人竟不费摧毁之力便生擒了这七八人。众人将马停于山下,命一半人马在山脚下看着这些俘虏,剩余的人将这烽火台围了个密不透风。关辰天与青儿两人顺着一侧位于厚壁之外的阶梯,来到了这建筑的顶上。
“青儿姑娘,你说这便是赤尔丹屯粮之处?”
脚下的建筑虽不小,可是关辰天却不信这种地方能屯多少粮草。方形建筑共四边,每边越二三十步,可由于外墙极厚,因此中间的空间并未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宽阔。
“不在这,在这的下面。”青儿轻描淡写道,“应该吧,我也从未下去过。”
两人从这“烽火台”中间的天井阶梯处下去,来到此建筑的中间。从里面看,此建筑仅只一层而已。其余厚厚的空间,一部分被顶盖占去了,另一部分则归属于高高抬起的地面。因此里头的空地,比关辰天料想的还要更小。
只是从这看去,他已经知道青儿所言不虚。因为这条阶梯一路向下,往地底下通去。两人顺着阶梯走到尽头,不多远就是一片黑漆漆的洞穴。没有光线,关辰天根本看不清里面存放着什么。
“应当是了……”青儿笑道,“这里便是赤尔丹屯粮之地。我能闻到粮草的清香味。关老大,你这会应该相信我了吧?”
关辰天忙招呼外头弟兄带火把进来。正如青儿所说,诺大一个洞穴深深挖入山体之中。一道进去不知有多深。两侧磊的高高的,全是一袋袋的粮草。关辰天以钢刀划破其中一个麻袋,从中漏出的谷物来看,看起来应当确定无疑了。
“命弟兄们进来,能扛的都扛走。扛不走的,堆到外面去,一把火烧了。”关辰天对身旁举着火把的弟兄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