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他的视线一直偷偷摸摸的落在凌天望的身上，几乎是用尽了这一辈子的经验教训，试图解读对方的情绪变化。
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无论他说了些什么，凌天望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眼神都是平淡无波，仿佛千年古井一般。
他垂下了眼皮，语气沉重的说着自己和其他大臣们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
“我们和将军从来都不是敌人，相反，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停了下来，声音慢慢的消散在了空中。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握得紧紧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只等着凌天望最终的回答。
他的回答决定着他们的命运！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了下来，每一秒都被拉到了无限长，长到连对方眨眼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突兀的，凌天望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笑声渐渐停歇，凌天望的嘴角依旧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挑了挑眉，开口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意思，敌人，朋友，可是你又怎知我想要的是取代对方？毕竟，我如今已经在你们的皇宫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为这里的王。”
那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凌天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幸亏在这么长时间的起起伏伏之下，他早就已经锻炼出了灵活应对的能力。
只见他有些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让脸上的褶子变得更深了几分。
“将军不会的，”他说道，“将军从来都是他们的保护神，而不是我们的。”
“将军若是成了我们的王，我们只会鼓掌相迎，因为我们相信将军定会给我们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
看着他绞尽脑汁的应对，听着他口中对于自己的吹捧，凌天望只觉得好笑到了极点。
明明所有人都清楚，现在他们心底藏着的应当是厌恶，是恐惧，最不可能的就是兴奋欢呼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这些话，确确实实的说到了凌天望的心底，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当然可以选择另起炉灶，但是心中的责任和使命感却让他没有办法对于曾经的百姓视而不见，更不用说此时他们的苦难已经清清楚楚，血淋淋的瘫在了他的面前。
垂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凌天望眼底里的变化。
他不说话，那些人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害怕凌天望心烦意乱的将自己推出午门。
过了许久，凌天望的嘴唇动了动，问道，“这是你们的打算？”
听到这话那人眼前一亮，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抹清新的绿，看到了那一汪清澈的水潭，看到了自己生存的希望。
他猛的抬起了头，动作之快，幅度之大，甚至让凌天望清楚听到了骨骼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响声。
他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个满脸狂喜的人，看着对方身上处处代表着年龄痕迹的地方。
那人并不在乎凌天望的打量，只是用力的强调道，“若是将军愿意，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做下决定。”
凌天望略挑了挑下巴，问道，“难道你们都不需要过问皇上的意见吗？或许他并不想要和我合作。”
老臣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沉痛，本来挺直的身子骨似乎一下子就变得软了下来。
他轻轻地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苦笑着说道，“也不怕将军你笑话，若是可以，我们只恨不得金銮殿上的皇上立刻就换一个人。”
回忆着自己曾经看到的模样，凌天望赞同的点了点头，同时，因为对方的坦诚，他的态度倒是好了很多。
“此事事关重大，且让我好好想想，”凌天望低声说道。
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偶尔甚至能够看到眼角迅速划过的水光。
凌天望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无论是来自于对方还是来自于本方。
沉默了一下，他紧紧的皱起了眉，冷声斥责道，“将你们的眼珠子都收回去！”
那些人被他突然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讪讪的垂下了眼皮，但是心中依旧万分期待着凌天望的最终回答。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天望悠悠的声音响起，不过却并不是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你们皇室只剩下那一根独苗苗了吗？”凌天望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老臣的腰往下更弯了几分，满脸的苦涩不堪。
“并非如此，”他说道，“不过对方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奶娃娃，就算我们想扶也扶不起来，便只能这样熬着了。”
听到这话，凌天望的眼睛眯了眯，语气有些莫名的兴奋。
“你们当真是愚钝不堪，”凌天望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奶娃娃又如何，我倒是觉得他什么也不懂更好一些。”
那老臣的眼里划过了几抹代表着兴奋的光，却又在即将闪现的时候被彻底的压了下去。
他是臣子，又怎么能够出现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呢！老臣在心里斥责着自己。
凌天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而易举的，就在他不断变化的脸色上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为百姓请命吗，怎的如今却又为了自己死后的名声在乎这么多呢，”凌天望语带嘲讽的问道，“这不是和你们一直以来的坚持背道而驰吗？”
那些臣子们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概念，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为自己尊君重道的坚持很是得意洋洋。
但是如今，听着凌天望的话慢慢落下，他们的心头巨震，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们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凌天望，硬撑着自己直面对方眼中的嘲讽。
凌天望扯了扯嘴角，又一次开口说道，“因为你们都不作为，百姓们受到了更多的苦难，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把你们当成救命稻草，但是对于这样的称呼，你们真的敢应上一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