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虽然心中埋怨着母亲那年无情的离去,但若是听到于母亲不利的流言,她不仅不能接受,并且非常反对的站起来为自己的母亲争一回颜面。
纪玉卿看了看夏微晨,又看了看小若,突然伸手拿起几上那只杯,朝小若脸上泼去!
她以为泼到了对方脸上,却不想,夏微晨出手更快,一胳膊拦去,将那杯子反弹,茶水泼到自己脸庞。
水湿了眉毛眼睛,滴下来,她的脸显得特别狰狞,一扭头就出去了。
“怎么样,有没有事?”
面对夏微晨关心的询问,小若只是摇摇头,什么话也不想说。
感受到极累,极累……
看纪玉卿气冲冲出门的态势,是不肯那么轻易收手的,即使他们证据在手,也奈她不何。
只因,她手段实在太高明。而且这事,又牵扯到夏微寒父亲,她有点两头为难。
要是亲手将夏微寒父亲送进监狱,她与夏微寒之间,关系也不一定会融洽得起来。
说不定,从此以后。会越来越生疏,越来越遥远,他会永远记恨着她。
难啊。
想到前两天,夏微寒对自己说的,不要去查了,那种淡淡的透出无奈的语气。想到欧阳所说的,你就那么肯定,查出来之后,夏微寒会感激你?
原来,他们一早都有过怀疑。
小若叹了一口气,思绪很乱,心神不定的说:“如果夏微寒能够醒来就好了……我看,能够说服纪小姐回头,能够阻止她再犯罪的,除了夏微寒,再无他人。”
刚才听到夏微晨扬言说夏微寒都知道了,纪玉卿才崩溃的道出当年往事。那她一定很在乎,夏微寒所说的每一句。能够阻止她,也只有他。
“小若,你恨她吗?”忽然之间,夏微晨这样问。
珠帘之下,晶莹剔透的光映着她的脸,雪白无暇,如同姜花那般白,那般美。
小若想了下,慢慢的说:“恨她有什么用?有些人生来就有自己固执的思想,有些事才能做得让人不可思议。我就恨她,她要做的事,也一样不会收手,我恨不恨,对于她来,没有任何联系。”
夏微晨坐了下去,轻呷着口茶,轻声说:“你不恨她,可她恨你。”
小若苦笑,恨又如何?
对夏微寒的恨,一直都没有消逝。可是又如何?她不也还在为他做任何事,担心着他的一切?
“因为哥哥同你的关系,因为你.妈妈同她爸爸的关系,她是两败俱伤……一是爱情,二是亲情。”夏微晨想,这或许就造成了她过激的思想与行为。
“何止!她已经是三败俱伤。”
小若在他对面坐下,“肖婷婷,哦不,是朱颜,她之前跟纪玉卿是什么关系?同学还是朋友?我让她退股,她这一退,明显危及了纪玉卿,这下如果两人是好友关系的话,她又败了一着。”
朱颜先是她安排进了夏氏,两人本着同一战线的,却不想,朱颜悔过及时。
夏微晨笑起来:“其实她不退股,也对公司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哥哥自会有办法的,当年公司那么困难都走过了,更何况如今利润上增。”
他拿起杯,轻叹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大哥!”
小若望着,他眼里闪动一层薄薄的晶莹的光泽,声音很低:“我们很小就被父亲送去国外读书,离开父母,学习异域的文化精髓。刚去美国的那段时间,什么也不适应,语言饮食生活习惯完全都要从新改过来……”
他的思绪飘进回忆里,不胜唏嘘。
“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黄皮肤的人活在白皮肤的世界,种族岐式根深蒂固,福利待遇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即使你有钱也不能怎样,世界上有钱人的多了去了。谁又敢说谁是世界第一,动不动就能撼动经济命脉?”
小若笑了笑,看着碧澈的茶水沉思。
“父亲从小教导我们要低调,省钱,一分作二分用。在美国的别墅的,所有菜都是自家种的。哥哥每月只有五十块零花,父亲限制他的消费金额数目,并给他定下将来目标。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将口袋里的五十块零钱,变成五百万大钱,将来就有望做上总裁职位。反之,五十块为零,你就是基层职员的命。”
“一月五十块?”
小若惊得不敢相信,她自小每月零花都有不止五十块。
家中既使再难,父亲每月都会少不了给她百十来块,随她自.由支配。
父亲说:“若儿,你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舍不得钱,爸爸有。”
尽管她一省再省,每月也会超出五十这个数。
她不知道,夏微寒是如何做到的?她倒是很想知道。他的事情,他很少对她说起过,尽管在一起这些年了,他的心仿佛从来没有向她真正敞开过。
夏微晨望着她心急的样,轻轻笑了笑,把杯子放在几上。
“大哥每天的工作甚本上都是在路上奔跑,他凌晨四点给住户送早报,五点送牛奶,六点做园丁,扫大街,七、八点做家教……晚上还要跟着一个乐队去酒吧舞厅驻唱。”
她知道,夏微寒歌喉很有磁性,尤其是唱张学友的歌,简直如出一辙。
“他忙得昏天黑地,一个月下来,五十块原封不动,还有赚出好几百。就这样一月几百一年几千积攒下来,他也没有挣够父亲所说的一月五百万的大数目。”
他还在慢慢说下去,而小若,越听越为夏微寒揪心。
在国外,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一直以为他锦衣玉食,万事不愁,却不料,他的生活奔波得令人不堪想像。
“那后来,他有没有赚到五百万?”
小若禁不住想问他的结果,随后,联想到他身为夏氏总裁又不觉笑了,如果没有赚到五百万的话,这总裁一位也就不会是他的了。
夏微晨也笑,耳上的钻钉极其闪光,亮晶晶的。
“后来,哥哥见这么辛苦的忙碌,生活还是如此艰难,而五百万的目标又实在太遥远,达不到父亲所希望的。他就想,是不是该用五十块来做一些小生意,薄利多销,慢慢做大。”
听到这里,小若坐正了身子,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一定会成功的吧。
“小若是不是很想知道,大哥是如何赚到人生中第一桶金的?”关键时刻,夏微晨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反问她,唇角带着俏皮的笑意。
被人窥破心思,小若不太好意思:“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呢,那就等他醒来,再跟我说好了。”
“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会有好多话跟你说,会有许多的快乐同你分享。”夏微晨看看杯里还有一点底茶,便往摆在檀香茶盘上面的一只造型怪异的茶宠身上浇去,若有所思的说,“大哥不容易……我祝福你们永远幸福。”
沉默了一阵。
“我们现在怎么办?”小若看了看时间,有点担心的问,“还有几天就要开庭了,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不要太担心。”夏微晨知道她所指何事,思考了片刻,说:“我就去跟律师谈谈。中午到了,一起吃饭吗?”
他看了一下表,抬头问。
眼神还是那样期待,杂着少许落寞。是不是有些人面对一辈子无法得到的东西,总会不时地流露出淡淡的遗撼?
夏微晨承认,他对眼前这位女子,由排斥到好奇再到亲近,然后是拿着看待大嫂的目光,尊敬地看着她。
一些非份的想法也总会不知不觉的涎生出来,可,他还是能够把持,学会伫足远观,偶尔面对她的美丽,思潮起伏一下。所谓意淫,大约不过如此吧。
喜欢,不一定要得到。
欣赏,有时候更重要。
小若避开他灼烈的目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她也清楚,夏微晨是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的,只是还是感觉到有些微尴尬,什么时候能够大大方方去除这些不良好的心理因素就好了。
要不然,以后一家人怎么相处。
一想到,脸腮又是一红。怎么想到那么远了?
他们结伴,刚从茶馆走出去,向左一拐,忽听一个稳重的老人声音徐徐而来,“花妹,你不要怪卿儿,她的脾气向来都是叫我骄纵惯了的,从小就好强……先不要想着走,我们再商量商量。”
“阿兵,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想找到小若,跟她好好谈谈,说说话,她就是怨我恨我也好,总之我是要带走她的,再不能把她丢在这里……我以前把她丢了,现在不会了,不管将来有多苦,我们母女……”
母亲的声音遥远又熟悉!
过了许多年,哪怕一万一亿光年,只要灵魂不死,还存活于大地,她都会记得妈妈的声音。
全世界,你可以忘了任何人,唯独不能忘了爹娘双亲!
小若顿在那里,缓缓地转过去。
原本是想要倏地转过头,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那么快回头,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年轻。
穿着时新的休闲裤子,上好的衣裳,拿着与高跟鞋颜色相同的紫红色名牌包包。
耳坠与项链,戒指都是配套的一种流行款式。
光彩夺目,看着不像上了年纪的妇女。
正欲往前,叫前面目光一扫,沈花妹和纪老爷猛地止步!
“妈……”她嗫动着唇,想喊,喊不出。想哭,哭不响。
她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她,看着她看着自己,看着她的双唇也在抖动,最后是肩膀也在颤抖,心一酸,与此同时,两人都流下泪来,无声的一颗一颗滴过脸,落在嘴边。
“花妹你看你看,这不是找到了,找到了……”纪老爷激动,低头欣喜地一个劲儿的对沈花妹说话。
是呵,找到了。
那是她的女儿。
离开多年的她,终于又回来找到了。
沈花妹抖着手,想上前。
“我们走。”小若忽然回过头来,大步大步迈出去。
她不想见她,不想见这个抛家弃女的母亲。
母亲不都是慈祥温暖大爱的象征吗?可是她呢,她为她做过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丢下生病的父亲,她走了。丢下年幼的爱女,她走了。
她喜欢荣华富贵,她追求华丽人生,那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地?
“小若……小若……我是妈妈……我是你.妈啊………”沈花妹追了上去,边追边大声呼唤:“小若,小若。你等等妈妈,我是妈妈!”
“走快点!”小若见夏微晨将步子慢慢地缓了下来,一手拉过他胳膊,带住往前。
“小若,你看——”他的脸往后望过去,沈花妹已经摔了一跤,薄薄的裤子膝盖像是磨破了,爬起来还是往前追。
路边的人不禁望过来。
夏微晨有点不忍心,那毕竟是她母亲,不由的停了下来:“还是等一下阿姨,像是有话要说,小若。”
她没有理,一径往前。
她不想理。
松开了夏微晨,她一个人走得很快,三两步,就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阿姨,你快起来。小心点。”那后面,夏微晨扶了她起来,纪老爷也在旁边小心扶着她走。
“她恨我,你看到没有……我女儿在恨她.妈妈……”沈花妹将头侧偏着,向着纪老这边,泪珠往外弹个不停,“我做错了,是我不好。我想去跟她说声对不起,我没想过她要原谅我,我只想去跟她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纪老只是拍着她胳膊予以安慰,也实在没有法子来消除母女之间的芥蒂。
叹口气,慢慢的说:“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思想,让她缓一缓,会想通的。”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没有时间了。”沈花妹悲伤的望着前方,从包里掏出雪白的纸巾,拭去眼角泪痕。前方涌动着来来往往的人,却再也看不到她的影。
听她说要走,夏微晨觉得奇怪,忙问:“阿姨要去什么地方?怎么要走得那么急?”
“芬兰。”
沈花妹好容易止住情绪,一开口,又有些黯然,“那里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空气新,水源清,我想,带小若去哪儿养病。我这次不一个人走了,我要带着她,去哪里都带着她。”
但是夏微寒如今未醒,她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走?
夏微晨说:“阿姨,哥哥现在身体不好,小若肯定放不下心去芬兰。”
“你哥哥怎么了?”沈花妹想到,前几天,还在老家那块地上见到夏微寒,两人还谈了许多事情,怎么一下子就身体生病了吗?
纪老爷望了眼蓝色的天空,没有插播一句话。
似乎是知道了一点什么,但也不敢确定。毕竟他宝贝女儿,纪玉卿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不说,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没多大的事儿,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夏微晨也聪明的塘塞过去,不愿就此事作过多的谈论。
小若走去超市,拿了两包婴幼儿尿片,刚转身,一眼望着那位老妈妈,她不太好意思的,往后退了退。
“你来这里干什么?”小若盯着她,瞬间脑子闪过几天前,见她来这儿拿尿片……这次又来,难不成,宝宝?
“杜小姐,你误会了。”一个念头未转完,老妈妈似猜到了,忙赔礼道歉地说:“我在这儿等了好久,就是为了等你来。”
“你等我干什么?”小若没好气,拿过一包就走。
她一步也不敢停留的跟上来,在小若肩膀处,小声的说:“我们家小姐,从小就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脾性,她哪里得罪了你,我替她向你赔不是。但是,开庭那天……”
“开庭那天,让法官做主。我没有任何权力替她向法律说情,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替她求情,没有用的。”小若面无表情。
付款,走出收银台,那老妈妈还在身后急急跟着。
“你不要跟着我!”小若反过身去,瞪着她。
她没有忘记多年前,当她在她面前羞辱母亲,又当众掌她一个耳光,又带人毁掉她的老家时,她是如何的气愤加伤心。
她没有得罪任何人,但就是有人跟她过不去!
夏微寒喜欢她,不是她的错。夏微寒宠爱她,不是她的错。夏微寒不喜欢谁,要做什么决定都不是她可以阻止的,她们这些人,为什么偏偏不让她好过?
老妈妈见她发火,胆怯的后退了两步,布满皱纹的脸特别显得沧桑。
她也只是一个下人,当年若不是纪家肯收留,她一辈子都要乞讨为生。
下人生活的目标往往就是为了服务主子为中心,他们开心了,高兴了,心情愉快了,工作就到位了,所以无论叫下人做什么都奉命行事。
各有各的难处。
老妈妈望着小若走远,心里越来越沉重。
到了医院那边。
夏微晨开着车,已经早一步回到了病房,正与院长商量着转院事宜,见到小若进来,捡过她手里的东西,又征询她的意见。
“不转。”小若觉得,这儿医院机构条件虽差一些,但空气清鲜,十分适合疗养。
而且,夏微寒也没有多大的危险,只是昏迷不醒,好好伺候就行了。
只是他腿部擦伤面积较大,加之牵扯到毒蛇曾咬过的旧伤口部位,恢复得极其缓慢。
晚上,余丽留下来,陪她守夜。
看她拿温湿巾擦洗夏微寒身子,一遍一遍,又仔细又认真,都有些感动:“小若姐,夏总如果知道你这么细心照顾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要是好起来就好了,就怕他喜欢这样被照顾,不愿醒。”擦洗过后,给他换了衣服,再小心翼翼扶他重新躺下。医院说,植物人要保证身下干爽,不能让身后长褥疮。
她已经很努力在做,喂水,换尿袋,悉心照顾着这位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他的身子沉得可以将她的小胳膊压扁,要搬动这铅一样的身躯,她可真是费了不少力气。
“真难想像,这么一个大人躺在床中不说话,又不起床是什么滋味?”她做完一切,松了口气。
余丽边哄宝宝,边说:“那只有,等夏总醒来,你去问问他了。”
“问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脑子基本上属于空白,没有任何意识与知觉。”
“要不,你给他唱唱歌,讲讲笑话。医生说,唤醒植物人可通过大脑接受外界信息的五个感觉通路来进行,比如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触觉。”
小若看着夏微寒说,“我想给他弹钢琴,但是他未必能够听得见。”
“他最喜欢听《彩云追月》那支曲了。”轻轻叹气,她视线转移,见镶嵌在门上的那块玻璃印出虚虚的人影,以为是贼,便叫道:“谁?”
她冲去,打开门一看,立即愣在那里。
“您,您老怎么来了?”
往后退了退,将他迎进病房,纵然再不欢迎,可这是夏微寒父亲。没有把他关在门外的道理。
“您老要喝水么?我去给你打。”小若扶他坐下了,摇摇了热水瓶,见空底了,拿起便走。
“杜小姐……”老人的手轻轻按了在她的胳膊上,非常吃力的说,“我不喝水,我想跟寒儿说说话,你就在旁边坐着就好。”
“我去打水。”
知道他们有私已话,余丽明理的接过小若手中的水瓶。
轻轻关上门,她也有些紧张的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见到老爷威严的面孔,她也觉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