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媛宁抬起头，望着叶子灏的眼睛。
她的衣服领子被叶子灏拎住，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唯独那只左手还堪堪能动。
只见苏媛宁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轻轻地搭在叶子灏的脸颊之上。
她那一只手在叶子灏的脸颊之上上下滑动，一双眼睛满是柔情地望着叶子灏。
叶子灏被她这样的目光盯得心中一紧。
他的喉咙上下滑动，轻声咳嗽了两声，沉声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苏媛宁微微笑了笑，“太子殿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妾身时候的样子吗？”
叶子灏一愣，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苏媛宁之时的样子。
那回忆一点点被拉扯开，又一点点降临到他的眼前，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苏媛宁见状，露出一个淡漠的微笑。
她唇角上扬，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殿下当日是来寻姐姐的。”
“姐姐”这个称呼苏媛宁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苏媛宁甚至还觉得自己有几分陌生。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接着说道，“妾身当日看到您的时候，便觉得惊为天人。那个时候，姐姐身边多的是王公贵族。如今的陛下，从前的三皇子、五皇子，对了，还有玄机阁的阁主。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之人呢？”
叶子灏的记忆这才被拉到了过去的场景之中。
他低着头，抿着双唇，沉思片刻，握着苏媛宁的手已经缓缓放开。
苏媛宁的双眼一酸，几滴泪水从她的眼眶之中滴落而下。
“那个时候，妾身还是姐姐在尚书府中唯一能够信任的人。”苏媛宁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自己脸颊之上的泪水。
莫说是苏媛宁，便是叶子灏，在看到这样的她之时，也有几分动容。
苏媛宁趁着这点时间，缓步走到屋子门边。
她望着屋子之外的黑色，偏着头，靠在门框之上。
所有的一切若是都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许久之后，苏媛宁才转过身，瞧着叶子灏的侧脸。
叶子灏看也不看苏媛宁，只偏着头，盯着屋中空荡荡的布置。
“殿下，”苏媛宁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您知道吗？这些日子，妾身一直在想。若是那个时候，妾身没有见到您，现在的我该过得多么轻松，快乐啊。”
闻言，叶子灏不解地转过身，双眼在苏媛宁的身上来回扫视一番。
苏媛宁拎着自己的裙角，缓步走到叶子灏身边。
她望着叶子灏的双眼，“若是妾身不认识您，妾身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的眼睛能这么好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叶子灏的眼皮之上。
叶子灏竟然没有反抗，任凭苏媛宁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睛之上来回滑动。
这多多少少让苏媛宁有几分惊讶。
她露出一个笑容，接着说道，“若是切什么不认识您，妾身就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如此英俊，如此让人喜欢。”
叶子灏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心中多出一份不祥之感。
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苏媛宁，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苏媛宁微微愣了愣。
她缓缓地收回手，依旧望着叶子灏，轻声道，“殿下，但是，妾身不后悔遇到您。妾身从来没有后悔过！”
说罢，只见苏媛宁的衣袖抖动，一根银针已经从她的衣袖之中滑落到手中。
却见苏媛宁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根银针扎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之中。
鲜血，顺着太阳穴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叶子灏盯着苏媛宁的双眼，瞳孔一点点放大。
“苏……苏……苏媛宁。”叶子灏上前一步，一把抱住苏媛宁的上半身。
苏媛宁仿佛一只被抽掉了空气的娃娃一般。
她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斜着身子，靠在叶子灏的肩膀之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苏媛宁。”叶子灏颤颤抖抖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抿着双唇，高声道，“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苏媛宁挣扎着抬起自己的右手，搭在叶子灏的脸上，上下摩挲一番，轻声道，“殿下，您说人生有来生吗？”
叶子灏没有回答她，只对着屋外高声喊道，“太医！太医！”
苏媛宁接着说道，“若是有来生的话，妾身能不能在姐姐之前遇到您？若是妾身在姐姐之前遇到您，您能不能多看妾身一眼。”
叶子灏全身上下都被苏媛宁的鲜血染得通红。
他的手指颤抖着，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扶住苏媛宁搭在自己脸颊之上的手。
“小皇子的确是死在我的策划之下。”苏媛宁深吸一口气，“殿下，您知道吗？当日妾身也被吓坏了。妾身就想，若是小皇子地下有知，您说他会不会怨恨妾身呢？”
叶子灏的手指颤抖着，一点点地在苏媛宁的脸颊之上来回抚摸。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亲切地感受苏媛宁。
苏媛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妾身这一辈子，除了嫁给您之外，没有别的心愿。除了小皇子之外，没有做过别的坏事。您说，妾身若是死了之后，会不会下地狱呢？”
叶子灏再也忍不住了。
他将苏媛宁抱在怀中，高声道，“苏媛宁，你不许死。你不许死。我们不仅仅有来生，只要你不死，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对你。以后我都会好好对你的。”
话音才落，却见苏媛宁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
她搭在叶子灏脸颊之上的手慢慢地滑落，最后垂在了卧榻的一边。
苏媛宁，终于在临死之前躺在了叶子灏的怀中。
这一世，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
她未曾做过坏事。
更未曾伤过什么人。
这些事情，为了叶子灏她全部都做了。
终于，她嫁给了叶子灏。
终于，她死在了叶子灏的怀中。
对于苏媛宁而言，这是一种幸运，却也是一种不幸。
无论如何，她爱的人，最终没有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