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好了住宿之地,岳子乔着人给县衙送了封信,约县令到县里最大的酒楼吃酒。等待的时光,闲着无事就写了一份培训手册。
中午时分,厂里的一位管事,领着人找到庆来客栈。看来的几个年轻人,个个都是精灵圆滑的老江湖,而且嘴皮练得顺溜的很。
岳子乔很满意。
他打算都留下来,给出了让几位瞠目结舌的薪资,还画了一个天大的饼挂在空中,让几位恨不得马上就带着包袱雨伞过来投靠效忠。
岳子乔给销售部设计了一张名片,上面有厂名、人名、职务挂的都是些二掌柜、外务掌柜、主事掌柜这些。看着就很有话语权,而且都配置了标准的工作服,绣上了神华集团纺织品厂几个大字,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叫商标。
本来是做布的,置办起来也十分方便。
夜里,跟县令交换了意见,熊县令还抱怨说岳公子在安庆置办了产业怎么也不发请帖,耽误贺喜了,并且安排人马上补上一份礼心。岳子乔推辞不掉,就笑纳了。并且将其中原由做了些解释,如此,就是要打消熊滨的顾虑。
聊深了之后,岳子乔知道广阳知府林大人的态度也下来了。林大人对于姒沛的离奇死因不想深究,也是打算大事化小来处理。而且,也不希望这事儿捅到上边去,他希望能在岳子乔这里得到准信。
岳子乔自然是答应下来,保证守口如瓶。
岳子乔问起姒沛的死因,熊县令闪烁其词,只是告诉他,姒沛的背景是直通皇宫大内的,这是通天的关系了。岳子乔连忙回忆,终于记起来内务府里有位姒公公,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莫非姒沛是姒大太监的什么人?
想毕,他恍然大悟。
极有可能,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知府也给面子的原因。
这么一个官小背景大的人物,怎么会突然被杀害呢?
确实太过蹊跷。
不过,熊县令滴水不漏,岳子乔没有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只好作罢。
到了夜深,二人方才酒足饭饱,惜别而去。
……
接下来几日,岳子乔先是去工厂转一转,其他时间都用在培训销售部的几个老油条子。这些人都是经年在外头连嘴皮子的,脑子好使,有些事只要多解释几次,也就懂了。这也是岳子乔选择他们的主因。至于,他们身上沾染的贪小便宜等等坏习性,那就等以后再想办法了,只要不出格就装一装傻。
经过几天的整合,工厂已经恢复生产,步入正轨。
只是,让销售部老大心焦的事出来了。
此事若是不能解决,对工厂可是巨大的损失。
他搞不定,只有去求岳中。
总经理岳中忙得抓瞎,也没有好主意,做惯了奴才的老货真的碰上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求教主子,于是他便去求东家岳子乔。
岳子乔正给几个销售部的人做培训,那些经典的销售案例,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啧啧称奇。
几天下来,他们已经发生了蜕变。
岳中老脸带着羞愧,搓着手求上门来,把情况作了转述。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
有位大主顾要断绝往来。这位大主顾,是城里最大绸缎庄鸿运绸缎的姚庄主,原来布坊七成的货都是姚庄主的订单,姚庄主发出话来,姒广布坊欠着一批布料没有送齐,想要再合作,把这些帐抹平再说。而且,提出了以后是先供货,等兑现了再结算的苛刻条件。
既然是最大的主顾,当然要好好接触下,岳子乔同意亲自去一趟,把问题解决了。
收购企业本来就包含了债务在内的,如果情况属实,可以谈判解决。
岳子乔转念一想,这事儿透着迷雾,并非单纯的债务纠纷,他得加点小心才行。
把几位销售部的菜鸟都带上,告诉他们要来场解决债务纠纷的实战课,几位销售实习生听着纷纷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出门前,岳子乔问道:“你们说说,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有人回答,“谈买卖的。”
“不具体也不全面,再细一些。”
“就是让鸿运绸缎的掌柜,不要让我们补这批货。凭什么让我们来填补别人留下的亏空呢?”
“嗯,这回说的好多了,不过,这是最低的目的,我们的终极目的是,让鸿运绸缎与我们愉快的合作下去。如何愉快,当然是双方都基本满意才叫愉快啦!所以,我们出去销售洽谈包括债务纠纷处理,就要把眼光看的准,看得远,心里要有底线,最坏不能突破底线,最好当然是利润最大化。”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有些一知半解,可听闻东家娓娓道来的话语,就像沐浴在修炼破境的畅快之中,很是陶醉。
“你们切记,利润最大化也是有极限的,那就是不能破坏愉快的合作这个大前提。因为,我们做的是长期供销关系,一时的弄巧,只会在将来某天成拙的。”
见几位菜鸟不懂装懂,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搭,岳子乔道:“出发吧,剩下的就等到了地方,临场发挥,随机应变!”
……
繁华的前景街中段,有三间黄金地段的铺子,就是著名的鸿运绸缎庄。这是在皇宫内务府有执照的,被人美誉为天字号庄铺,已经传了几代,算是安庆县纺织品行业老字号中的魁首,牛逼一些也可以理解。
在来路上了解了一下情况,这里一直都是原东家姒广亲自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知道的内幕也不多。
到了地方,果然是生意兴隆,几位伙计都忙碌着,通报之后,那位姚庄主半响没有露面。伙计也就忙碌去了,岳子乔见刘经理带着歉意,安慰两句,便对着几位随来的销售菜鸟说:“不管是端着架子,还是真正的有事儿在办,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如果事儿还没谈,就乱了阵,那一开始就被动了。你们切记。”
几位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岳子乔话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金句良言,听完纷纷点头应诺。那些负面的小情绪一扫而空。想起培训时的内容,都露出灿烂的微笑,自信满满的站在那儿看着伙计忙碌。
后进来的顾客,不明真相,看着一群人在那儿晒笑脸,还以为这些人都是绸庄的少东家之类的,纷纷回应微笑,还有人过来说些吉利话,偷偷讨要折扣呢。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姚庄主面有愠色的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自内厅走了出来。
“刘老三,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布料不补上,别来烦我。”姚庄主,一出来就嚷嚷。
岳子乔,抢先一步迎上去,拱手道:“姚庄主福康,我是神华集团纺织品厂的东家岳子乔,早就应该过来拜会,实在是被琐碎拖累了,抱歉,抱歉!”
“原来是新东家啊,看着年纪轻轻的,能做主吧?”
“能啊!刘经理将情况告诉我之后,我就紧忙过来核对了,虽然我们跟姒广人货两清,没有了瓜葛,若是他欠着你的货,那么我们也不能不管,大家商量个法子,把事办圆润了就好。不能伤了交情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姚庄主这时候脸色也有了光彩,将人带到内厅,吩咐人过来上茶。
没一会儿,一位妖艳的美人,端着盘子过来斟茶递水。绝色姿态,娇艳欲滴的举止,让人神清气爽,岳子乔猜想应该是姚庄主小妾之类有些身份的人物,点头谢过。“姚庄主,果然了得,内宅女眷也是翘楚之才啊。”
姚庄主哈哈大笑,“贵东家见笑了,这位是小女,蠢笨的很,让你见笑了。”
“呃!”岳子乔略显意外的道:“贵小姐端庄秀丽,巾帼不让须眉呢!”
姚小姐掩齿含笑,摇摆着婀娜的身姿回了屋。
看这小姐走路的开放劲,不像待字闺中黄花姑娘啊!岳子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想到。
随来的几个小青年,哪里管得住眼,盯着姚小姐背影直看。
姚小姐晃动的裤腿间,就像藏着阴府鬼差一般,能勾魂啊。
姚庄主划了个请,自顾含了一口茶,涮嘴。“听口音,岳东家不是安庆人吧。”
“确实,一直在连星城里混日子。”
“原来是皇城里来贵客啊,失敬,失敬。”姚庄主拱手一礼,“既然岳东家是大地方来的,那姒广欠的那些货儿,对你们也是布角料的小事儿。岳东家,你说对吧。”
“姚庄主,说得客气。我可听说,鸿运绸缎是专供皇宫大内的皇商。以您老的实力,这点小账还不是喝口茶的事儿。”
看着年轻,开口却不像是雏儿。姚庄主想罢,坐正了身子,哈哈大笑。“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看吧鸿运绸庄说是皇商,可跟天子内府打交道,人情世面都要维护着,日子也难过。岳东家你既然要跟我们合作下去,那就把账抹正了再说其他吧。”
“敢问,具体数额是多少?”
“交了款项的这批提花娟有20车,1380匹,折现的话八十五万文。岳掌柜也可用足色纹银一千两填补。”
一两黄金兑换五两白银等于五千文钱,而白银的成色无法做到十足,所以实际上一两银子约等于七百到九百文之间。姚庄主折算纹银一千两也是合理的算法。
“好说,好说!”岳子乔笑着说:“姚庄主,可否借凭证一观?”
姚庄主早有准备,起身回到屋内,等了半刻手里多了一本厚账本。他翻到最后一页,递过来。“岳东家,你是否要请账房过来核对?”
“略懂些账目,不用麻烦账房。”岳子乔接过来翻看起来。
姚庄主这本账,都是按皓云国常用的广记手法来记录的,广记做账法,就是不单单有品名、收支、金额,还包含了时间、经手人、接收人、来源、去处等等记事性质的内容。这种账本最大的好处是方便老板查账用,可最大的弊端就是,容易暴露企业的核心机密。
岳子乔随意的翻看着,那种一目十行的速度让姚庄主暗暗鄙视,“年纪轻轻就喜欢装大。这账目没有几年的功夫别想精通,就你这样翻看的态度,能懂了,挖我眼珠子。不过,碰到草包,不正合心意嘛……”想着想着,都快笑出声来。
一本账目翻完,才用了盏茶功夫。看岳子乔眉心紧锁,陷入沉思。姚庄主心里那股欢腾劲,无处发泄,憋得脸都朱了。
不懂装懂,叫你装,继续装吧!
半响,岳子乔长吁一口气,眉开眼笑。“姚庄主,这账目跟我厂里的存档有些出入啊!”
姚庄主哈哈大笑,他可憋坏了。这账本打死姒广都弄不到,厂里岂有存档?不懂装懂还使诈,真是笑死人了。“你不懂,可别乱说,哈哈……”
那笑声让候在一旁的岳伶子羞愧难耐,公子虽然不懂账目,何时轮到这狡诈的东西取笑。跳脚起来,大吼一声。“不懂又如何,别笑了,你再笑试试……”
“伶子,休得无礼!”岳子乔向他使眼色。“你去厂里请账房过来吧!”
岳伶子迷糊了,自家公子这眼色使得有些问题啊!
这眼色的暗语可是找人来下黑手的啊。
“公子莫非恼羞成怒,准备黑吃黑?我呸,是准备硬上弓!”岳伶子带着疑惑出去了。
看着那凶货出了门,姚庄主摆着前辈的架子,语重声长道:“小岳啊,你还年轻,看不懂也正常,只是啊年轻人最好还是谦虚些,也是我老姚还算厚道,笑笑了事。要是换成别个,自此就看轻你了。”
你已经看清了好不好,这不连称呼都变了嘛!
随来的几个年轻人岂容得下岳东家被人教训,其中一位,冷冷道:“姚庄主,明明是你不懂礼数,还好意思取笑咱东家,你怎知我东家看不懂了,东家这是确保万无一失。”
“对对,姚老头,你莫过分呢!你拿出些账目能证明什么呢?又没有姒广的签字凭证。”
“别怪咱们街里街坊的说话难听,你这是诈骗啊!是要吃板子的。”
“……”
别的不会,胡搅蛮缠谁不会呢?跟来的几位实习生,原本就是城里的小厮,那口齿流利的很,什么难听的话都随口就出来了。
眼见着姚庄主要翻脸。
“退下,这里几时轮到你们说话了。”岳子乔带着怒气训斥道。“姚庄主,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啊。都是些新人,说话难免不知轻重。万莫见怪才好。”
见到东家在陪笑脸,随来的几个人只得作罢,可心里却愤愤不平。这就是实战课,怎么感觉不太爽呢?
“我姚绘青在生意场了打滚多年,这点小事也不会计较的,他们还够不着。”姚庄主虎着脸,冷哼。
“一千银不算小数目,据闻姒广布坊去年纯收才一千两呢。我适才已经说了,既然是来诚心谈合作,当然要愉快吧。这批货……我们出了。”
姚绘青大喜,“真,真的?”
“真的,不过,我打算以折扣的形式,从以后订单里扣除。另外,还是按老规矩,先付款下单,再提货。毕竟,我们正值大力发展阶段,流动资金比较吃紧。姚庄主,我们够有诚意了吧!就这么说定了!”
“折扣怎么算法?”
“按金额,订单金额达到100万文,就九折计算,十返一,根据历年的交易量算,这笔也就一年就返清了。”
“这个,这个,如今你我就算合作,也无法做到往年的订单量。折扣返太低了,按十返三计算吧,以后我们长期合作。”
岳子乔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心中的猜测越发笃定。
“如何不能达到,我们的工人,材料都是现成的呢。”
姚绘青故作高深,“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你会明白的。岳掌柜,按十返二算,你这人够义气,成的话,我们就成朋友了,生意场里不照顾朋友照顾谁呢。”
“那你们的订单能有多少?”
“原来的三成是够的。”
岳子乔生气道:“姚庄主,你这是愉快合作的诚意吗?”
“岳掌柜,你放心,有几个大户正寻货源,跟他们谈妥了,以后不愁没有生意做。而且,我们可以按老规矩先付定金,再现结。”
这姚庄主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慢慢就流露出一副吃定了的表情,他边聊天边琢磨着,怎么坑得更满意些。
“姚庄主,其实以后我们的生意会大到无法想象,我觉得这批提花娟,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提的。”
“怎么,你是要反悔?”
“哈哈!说说而已,喝茶,喝茶……”岳子乔提点一句之后,便笑着岔开了。
暗示了,也就尽了心意,既然姚庄主不听其意,那么只能自食其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