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坐在铜镜之前,让命妇为她挽面梳妆,一只金碗里盛了清水,那命妇一边说着吉祥话儿,一边用丝线沾着水,在细柳的面容上,来回的滑动着。
“我出东门游,邂逅承清尘。思君即幽房,侍寝执衣巾。
时无桑中契,迫此路侧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悦我颜。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
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
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
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何以结愁悲?
白绢双中衣。何以消滞忧,足下双远游。”
细柳不知为何想起了这首情诗。可悲的是她不是嫁给心爱的男人!她仍旧走了古代公主的老路,她的婚姻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而已。
戴了凤冠,插好金簪,细柳被命妇牵引着来到宫门处。
宫门之前跪了一地的命妇,宫人,一位年青的男子穿着红色喜服站在众人之首,对着皇帝的华盖行着礼。
那将是她的丈夫,她自己选择的丈夫!
今日她大婚,可身为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竟然称病不肯前来送行!皇帝也没有多语,只是让淑妃代替皇后娘娘主持了婚礼!看来皇后娘娘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做的太不得人心!
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缺席,白白让淑妃娘娘占了先机,抢了风头!
大红的盖头被人盖在她的头上,在视线被阻挡之前,她看见了韩乱,跪在那里仰脖看着她的韩乱。
礼炮齐鸣着,礼官念着繁复的祷文,唱着诗经……
大红的盖头,顶着沉重的凤冠,压着细柳的脖子酸痛!耳边尽是金银之物的叮咚之声,她被人牵引着,拜了花堂,入了洞房!便一直被人冷落在一边。
独自坐在榻边,细柳紧紧抓着那把匕首,手指在微微发抖。
古时有一种‘不自省’的女子,据说不与丈夫同房,三朝之后便回娘家长住,虽然占着丈夫妻子的名义,却不是真正的夫妻,看来她也要做一个‘不自省’的女子了。
等了不知多久,细柳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想起坊间对张异之的说法,他不过是个断袖之人,想必也不会对她怎样吧。
既是断袖,必定会有心爱的男子,今夜应该相安无事才对!
可是房门还是被轻轻的推开,一阵脚步声,伴着陌生男子微醺的笑言传入细柳的耳内。
“知道了父亲大人,我……我这就跟公主洞房!难不成父亲大人要观礼?”
一阵低吼声后,房门被重重的关上。
男子隔着很远,对仍旧蒙着盖头的细柳行了礼:“安宁公主!额驸张异之有礼了。”说完他执了金挑杆,掀起了细柳的红盖头。
摇曳的烛光中,细柳看见一位长相平庸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修长,却没有韩乱高,相貌平庸,却令人无法将他归于平凡之中。他的气质中却有一番洒脱与玩世不恭,上翘的嘴角吐露出一丝邪气。
只是那双眼,十分细长的眼里却闪烁着一丝悲凉与隐忍,似乎在掩埋着什么。原来他并非只是一个平庸之辈!
“安宁公主,我这个额驸长相令公主失望了吧。”他嬉笑着,上前了几步。
“站住!别动。”细柳冷冷的命令着。
张异之点了点头,站定在哪里,仔细端详了细柳一番:“真是美若天仙!我还以为是七仙女下凡了呢!”
“可惜你不是董永。”
张异之大笑着,别有深意的说:“的确,我不是安宁公主的董永!况且我也不想做董永,一个为奴才的人,不值得世人称道。”
细柳宛然一笑。
“是啊!一个靠老婆的男子的确不值得人赞赏,不过世人看重的是他那番深情厚谊,那份痴心与忠诚!女子大多向往着那份爱情,可惜的是,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张异之笑着,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公主嫁给我,不会是想和我讨论忠诚与爱情吧!那公主可是找错了人!洞房花烛夜,一夜值千金啊!公主时候不早了,一天的繁文缛节让人疲惫!不如早点安歇了吧。”
细柳闻言浑身一震,冷然道:“我可不和你洞房,你另找一处地方睡了吧。”
“这?这可不行!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若睡在别处,明日传了出去,只怕好事者又要编排你我的不是了。”
“呵呵……你的不是?”细柳轻笑着:“你的不是多着了!不在乎多这一条!而我……我是个声名狼藉的公主,也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我。我不需要靠世人的评论活下去,也不需要为了你的名声而做一些苟且之事。你出去睡吧!明日若你父亲问起,我自有回答。”
张异之点了点头,挑起大拇指:“果然是我皇朝的第一公主,论气魄论胆识,论心计。只怕连男子都汗颜。”
他踱到桌边坐下:“不过公主,你要想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必须付出些什么,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的确!想得到必须付出一些,可是付出了的未必会得到什么。她与韩乱的爱情不正是如此吗?
“我当然懂,可惜我不打算用我的身体去换取我要的结果!你想必也不是个浪荡之人,不是世人所说的那般只顾流连风月的男子。我看得出,你有很多心思,有很多苦衷难以言表……所以收起你的风流模样来,你对我不需掩饰自己的性格。”
张异之错愕的抬起头,看着她:“公主真是神人,我与公主只见这一面吧!你怎么就看出我的为人了?”
“因为你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得。你眼里有悲凉,有掩饰,还有一丝不甘。可惜的是,你无法抗拒!身为张阁老的公子,你只能选择服从!”
韩乱也是这般服从了吗?细柳问着自己!原来古代的男子并非都是那般潇洒的拥有三妻四妾,原来他们也要受到家庭的约束。
细柳觉得自己突然可以理解韩乱了一般,看着眼前惊愕的张异之,她仿佛看见了韩乱,一脸的无奈。
张异之苦笑着,揉着太阳穴:“原来我的伪装功夫如此之差,公主竟然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他顿了顿:“既然你我心照不宣,那我不用在假装下去!安宁公主你想要的,你必定会得到,只是希望你不要沾着我父亲的血去品尝胜利的果实。”
“那是当然了!张阁老是我敬佩之人,又是朝中重臣!只是,他的思想过于古板固执!他没有懂得真正的忠心之人,是应该识时务,解百姓之忧,而并非一味的愚忠。”
“所谓识时务!公主不必说与我听!竟然公主与小人都知道这场婚姻的意义,那么可否请公主放下手中的匕首!我张异之绝对不会对公主不利。我也有那个只想与他同他安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