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
尖叫猛然传来,赵立从打盹中惊醒,开门、下车,他看向脤膰市场。
然后,他拿出了手机,前方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悬挂起了大片云雾,细长的云团旋转着倒垂而下,纷乱舞动,一眼看去,就像漂浮在深海之上的巨大水母,奇幻灵动。
“咔嚓!”,他赶忙拍了下来,看了看,挺清晰,这么难得的景象可得记录下来让家里的小宝贝看看。
随后,他想了想,再次上车坐下,爆炸、尖叫、哀嚎、火焰,连续不断的枪声、不时抬出的伤员,刑侦、火警、兵部,以及自已,这里暗流已成,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眼一闭,赵立压下了好奇。
有些事情不清楚最好,有些东西不看见最妙!
罗沁紧闭着眼,痛苦不堪,尖啸激荡四周,带着比之前更加澎湃的力量,如果不是栏杆,她或许就会向秦川一样掉下五楼,她无法想像,离它更近的连局一行,会是什么感受。
很不幸,连天华根本无法思考,作为最近的观众,甫一开始就遭到了剧烈的冲击,本就刺痛的全身被瞬间加倍,原地爆炸,像在油锅里炸了一遍,痛苦冲刷着他的神经,身体直接失去控制开始歪倒。
视角倾斜摆动之下,他看到了同样遭遇的同事,也看到了云雾中的它。
那是从未见到过的诡异造物,全身的血肉被完全剥离,成团汇聚在肋骨之下,一颗黑红相间的眼珠镶嵌其上不停转动,而令一颗眼珠则遗留在白骨头颅之上,狰狞的闪着红光。
它只有一条腿,黏连在脊柱末端,直直站力,而另一条腿则嵌合在了背部脊柱之上,高高耸立,像把镰刀!
“砰!”仅仅一眼,连天华瞬间昏厥倒地,口吐白沫,弯弓成虾。
他其实是幸运的,可以昏厥逃离,而那些没有晕倒的人,则承受了活着的噩梦,且无法躲避。没有晕倒,就意味着身体所承认的每一分疼痛,都会被真切的照单全收。
霎时之间,楼下犹如人间炼狱,难熬的痛苦之下,有人鬼哭狼嚎、有人疯癫呢喃、有人无声抽搐、有人以头抢地,状若疯魔!
“美!味!”
高亢愉悦的尖叫随云雾升腾,垂挂而下的灰雾触手兴奋的扭动,它面前的众人更加的癫狂痛苦。
“疼痛加剧了!它在以痛苦为食!”在瘫倒的人群中,夏侯迥异不同,既不哭喊尖叫也不疯狂抽搐。
他只是紧闭着眼,压抑住刀刮般的痛苦,奋力的思考。
尖啸之初,他就闭上眼,捂住了耳朵迅速蹲下,同一个地方他绝不会跌倒两次,上一次无声的催眠给了他足够的教训,眼神、声音,必须杜绝!
但他还是低估了它,那声音即使堵住耳朵依然能够听到,如同直接回响在脑海之中,夏侯再次中招,身体的疼痛被瞬间加剧。
有别与上次,他并未直接沉溺进过往的真实幻境,但脑海之中,却不时闪现出往昔痛苦艰难的回忆,心痛、苦涩、难过、悲伤,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开始不断蔓延,而且细细感受,除了情绪,身体也变得更加的敏感脆弱,呼吸之间,空气似乎都能刮疼喉咙!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早晚会被痛苦活活吞噬!
怎么办?
“队长!队长?”
是陈玄!
“打…”希望突然到来,夏侯开始艰难的回话。
“痛!苦!”
“唔!…”极力克制的身体开始抽搐,痛感再次加剧了!
“砰!”意外的枪声响起。
“别靠近它!打它的眼,打碎它!”精神一振,夏侯高呼出声,喉咙似乎都沁出了血。
“砰,砰……”
罗沁强忍剧烈的不适,继续打向怪物,那完全撕裂人类想象的怪异形态,冲击着她的理智,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大脑混乱不堪,浑沌迷蒙,似乎有声音开始在耳边低语。
“怎么会这样?”她几乎是眯着眼在乱开枪,根本没有准头可言,但是起到了极好的带头作用。
“砰砰,砰砰……”弹火倾泻而下,与她混乱的枪声不同,队友的态势更加的坚定沉稳,她扭头瞥去去,墨绿色的夜视眼镜折射着光泽。
“不要直接看它的身体!用夜视仪!”
通讯器中罗沁声嘶力竭的大喝一声,扑进了506,摘取受伤队友的夜市仪。
身后枪声继续。
自上而下的攻击挥泄在白骨之上,溅射出碎屑断渣,但是在云雾环绕之下,四散的飞屑快速的重新聚合凝聚,远看之下,怪物的身体如滤斗般筛避过了一波攻击!
“厌恶!”
它迅速仰起头颅,闪着红光的独眼看向上方,森白的嘴一张一合,“痛…”
“嗖!”一发精准的狙击,命中独眼。
“苦!”
但它毫无影响,红色的光,闪烁在肋骨之后,一股无形的波浪冲击至它的正前方。
“快撤!趴下!”
“轰隆”一声巨响,那个方位的建筑栏杆瞬间碎裂,伴随着弥漫烟尘,细碎遗骸簌簌落下。
一击之下,所触之物,竟灰飞烟灭!
“痛…苦!”
“停止攻击!后撤!快后撤!”
“轰!”这次是楼层地板,洒落如烟。
刚扒下眼镜戴好,罗沁就感受到剧烈的震动和声响,她迅速折返看清了形势,对面的楼层硝烟弥漫,尘土四溢。
“痛…”白骨一开一合,它预备再次攻击。
刹那间,罗沁眯眼握抢,迅速瞄准肋骨下的眼珠,深呼吸,呼、呼!
“这是个机会!”
绿色的镜幕下,可怖的怪物就像放进电视的影像,虽然依旧让人恐惧,却已不再让她的理智混乱丧失!
“…苦!轰隆!”完全没发现这次袭击,怪物轰向对面的建筑!
“砰砰砰砰砰!”一连五枪,这次罗沁沉稳而精准,“瞎眼吧!怪物!”
然后,她僵在了原地!
“嗵嗵嗵……”白色的骨挡在了眼珠前,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它背部耸立的骨爪快速而精准的出现,配合收缩的肋骨阻挡了攻击。
“厌恶!死!”
惨白的头颅瞬间转向罗沁,愤怒嘶吼,它的骨架都张牙舞爪的指向楼上,狰狞而冷冽。
“痛…苦!”声波荡漾!
罗沁瞬间扑倒!
“咚!”似乎传来了一声沉闷枪响!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恐慌,无形的音波扫射而过,偏离了罗沁。
云端垂布的灰色触手触电般的收缩,又疯狂的下冲,挣扎着舞动想要逃离云朵,状若惊狂!
一击命中,夏侯终于等到了机会,那闪烁的眼珠已经破烂不堪,它的声音也变得惊慌而尖利,他看到那骨质的头颅注视过来。
怪物也会怕?
夏侯迅速转头闭眼,不再多看,楼上的喊话没错,这怪物不能直接看,仅仅一小会他就感觉头痛脑胀,思绪混乱逸散。
“陈玄!”他大喊,“你来收尾!”
“没问题!”中气十足的回应声中,一个全副武装的矫健身影飞奔而来,停在了夏侯身旁!
他向怪物扔出几个罐罐,精准的落在它的身旁。
罗沁十分惊讶,那凌厉的气势和鲜明的装束,是军方!
可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来不及细想,她发出了惊呼!
“震撼弹!”
捂着耳朵罗沁迅速趴下。
“轰轰轰!”耀眼的白光夹杂巨大的声响呼啸而至,比之怪物的尖嚎也不遑多让。
挣扎而下的灰色触手被彻底的抽回,不甘的蜷缩,水母状的灰雾化为了整片云朵,翻滚收缩!
强光闪烁中,陈玄精确的卡秒,白光结束之后,他飞快越过夏侯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向了怪物,速度快得异常。
越是接近,陈玄就越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压迫,作为陈氏太极拳的优秀传人,气息的感应他再熟悉敏感不过。
这威压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物种差异上的巨大隔阂,如同小鹿面对老虎,就像野兔感受雄鹰,压抑窒息扑面而来!
转瞬而至,陈玄贴近了怪物,绿色的视野下,它的骨架轻微的抖动,细微的粉末不断震荡洒落,似是惊慌颤栗,又像呼吸抖动,肋下的肉团也跟着不断颤抖,他拿出一个罐状物,插进中弹处,卡在肋骨上。
“砰、砰、砰、砰…”,那肉团的抖动带上了韵律,整齐,和谐,很迷人!
不经意间,陈玄呆立了,丝毫没有察觉到骨质的爪缓慢悬起在他的上方。
窸窸窣窣,四周响起了呢喃,有人在轻声低语。他想听个仔细,但低语却瞬间消失无踪,再无声响!
天空之上的云雾停止了滚动挣扎,平静的死寂!
刹那间,突兀的一个冷颤,陈玄瞬间恢复清明!
不寒而栗的气息从上下压!
“小心,快躲开!”
“砰!”“咚!”
挥手扭腰踏步转身,太极的柔一气呵成,陈玄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回望,高高在上的骨爪僵立不动,并未落下。
虚惊一场!
“轰!”被拔下卡口的燃烧弹释放出了明亮的火光,炽热的温度瞬间焚烧着肉和骨,就像是纸糊的一样,那曾经诡异顽强的生命,此刻如粉末般轰然腐朽,伴随着火焰飘零如烟,异常的虚幻。
伸手,触摸,它们四散逃逸,像灰色的雾,反手静待它们落下,又像灰色的沙。
“簌!”有东西落在了手上。
雪?
陈玄抬起了头,一片细小的云雾随风飘走,天空之上的大团灰雾不知何时化为细散的尘埃飘洒而下,白色的灯光下,纷纷洋洋,随风起舞,异常的美丽!
这是灰色的雪!属于这里,属于今晚的雪!
“下雪喽。”扬起手中的白沙,陈玄欢快呼喊。
“下雪?”夏侯睁开眼笑着打趣,“这算哪门子雪?”
“啥雪?俺咋不知道嘞?”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于修从昏倒的人群中冒出了头。
“哈哈哈哈(?ω?)……”
无言的欢笑四散而去!
“总算结束了!”完全放松下来,罗沁眯着眼,想打盹。
“下雪了啊!”
“真好!”
………………………………………………
好美!
它说的是真的!
段耿杰感觉自己上了天堂,浑身轻飘飘的,整个世界都是雪,纷纷洋洋,飘飘洒洒,满是白色,有些冰凉,有些美好。
他想起冬天那个下雪的午后,母亲抱着他爬上房顶一跃而下,那个时候世界就是这样,雪花簌簌而下,白茫茫,冰凉凉!
那是母亲第一次抱她,那是母亲能逃出的最远的路!
……………………………………………
灰色的飞絮簌簌落下,不一会就覆盖了地面。
陈玄踩着薄薄的灰毯,救助起伤员。
整个楼下,他是唯一站着的人。
几分钟后,感觉体力回复了些,夏侯站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随着怪物的消散,身体的痛楚和酸软正不断减弱。
嘟…嘟…嘟…
“喂,老队长,我小侯啊,打扰您老休息了,我跟您汇报个事,这边…………”
拿着电话,夏侯开始喋喋不休。
前方脤膰陷入了安静,赵立下了车,天上的水母不知游往了何处,惊醒之后,他再也无法入睡。
枪声嘶吼不时传来,时而尖锐,时而痛苦,时而惊慌,时而愤怒,直到现在,一片安静。
“连局,连局,情况怎么样了?火警同志们等的很焦急啊!”
过了二三十秒,回应才传来,“一切正常,可以进来了。”
是连天华,声音虚弱痛苦,就像暴躁的火苗被浇上了水。
闻声,赵立冲身后挥挥手,等待许久的火警见状而动,消防车鸣笛响起,成了防疫队员的苏醒号。
“同志们!都醒了!换装备,准备干活!”
火警警铃由远及近,连天华坐在地上,晃着胀痛的脑袋,稍显清醒了一些。
打量周遭,前方的怪物早已没了踪影,地面遍布着灰色尘埃,问过夏侯后才知晓那铺满地面的正是怪物的尸骸,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恐怖诡异之物,死后竟会化为如此细小卑微的尘埃。
长叹一声,浓浓的不真实笼罩了连天华,拧了下腿,他咬起了牙。
疼,不是梦!那他得接着忙了,现场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
王国盛的内心也是一团乱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被隔离了,与平安,老吴一起,虽然已有准备,但真正来临时,依然略显无措。
傍晚十分,张医生携着几个陌生人再次到来,攀谈几句,直接说明了来意。
那一刻,王国盛清晰地捕捉到了吴越一闪而逝的惊慌,虽然很短,虽然被迅速的隐藏,但他看到了!
然后,他们三人分别接受了细致详尽的问询,进行了各项标准的检查,忙忙碌碌,一直折腾到了午夜。
结果他们很健康,但为了防患于未然,隔离依然要进行,以520病房为基础,紧挨的三间病房成为了隔离间。
进入指定的隔间后,王国盛使用了“洞察”,虽然吴越后续假装的很镇定,但波动的灵性出卖了他。还好,回房后,他只是打了个长长的电话,随后沉沉睡去。
呼!再次翻身,王国盛压下纷乱的情绪,闭眼。
夜深了,该睡了!
凌晨两点,会议的间歇,牛得草揉着鼻梁,人到中年,他不脱发,但精力大不如前。
这个会议,意义重大,并不该他来主持,但维安市太医局他终究是个副,他的上司冯亮,轻苗淡写的几句话,就把他按在了会议桌上,“老牛啊,我正在赶来的路上,有点堵,你先替我坐会阵,我马上到!”
三更半夜还能堵车,他的这个上司,真是神了。
吐口浊气,牛得草松开鼻梁,市三院的会议室很是热闹,接诊了不明肺炎的各院专家都汇聚与此,这是一次座谈会诊。
“各位前辈大拿,现有的资料都在这了,有什么疑问建议都可以说说。”
“我有一个疑问?”那是市一院的专家,“三院的王平安患者有没有可能是误诊?一样的诊断方式,市一院,附属医院…都没有疗效,偏偏他痊愈了,而且他前后的化验结果简直是天壤之别,完全像两个人啊!”
“关于这点!”钟教授接过了话头,“之前我也心存疑惑,多次思索也不得其解,直到我对比了所有的报告后,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病菌是否已经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多次变异!然后,照着这个思路,所有的疑惑就解释的通了。”
“最初,病菌通过食物传播,1、2号和市一院的患者都是受害者,接着它迅速变异,由食物变为直接接触传播,那两个孩子是最初的受害者!然后它再次异变,直接传播变为间接传播,三路公交患者成为了最初受害者!而且大家请注意,此时的病菌已经变得迅猛而致命!”
“与之前患者的情况相比,王平安直到发病前都毫无所觉,他的症状是突然出现的,而且在抢救途中一度停止了呼吸,三路患者则更是抢救无效直接成为了第一个死亡病例。”
“至于,王平安前后样本的差别之大,我想会不会是病菌变体不同造成的结果,同样的治疗方法,王平安却能痊愈或许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当然,以上推论,还只是推论,还需要详细的论证调查……”喝口水,钟教授停止了讲话。
“老钟!这推论有几分道理啊…”
“这里有个疑点!月桂楼的厨师也接触过兔鼠,没理由不感染啊,潜伏期?”
“不不不,就算病菌异变死亡后也会留下痕迹,样本这里根本说不通…”
“假如病菌真的可以间接传播,三路公交患者的病情来源确实可以解释,但如果真是这样,病源感染的范围就………”
“病菌不可能达到这么迅速的活性,多重变异…”
“病毒呢?如果是新型病毒呢………”
“病毒也不能…,除非它从一开始就具备多种传播途径…”
“这………!”
“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如果能分离出病株,或许就能确定!”
“时间不够啊!我们需要时间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之声纷纷响起,会议室热闹的像个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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