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盛来小院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人，是早上刚离了宫的宫女小璃。
“今日姑娘吃得如何？”卓盛喊住了来送吃食的丫鬟。
“早上姑娘喝了一碗清粥，小菜用了些。晌午厨房做的菜姑娘只吃了两口，便说没胃口撤了下去，姑娘这两日放血抄写经书，厨房炖了一碗红豆汤过来，莫小姐刚好在，劝着勉强喝了半碗。”丫鬟细细回着话。
卓盛点点头，知道凉春最近几日胃口的确不大，吃得甚少，厨房已经变着法子想她多吃几口了，“下去吧，与牛婶说，我记得姑娘喜欢吃她做的面皮，晚上煮一碗过来吧，让牛婶端过来。”
凉春心一向软，牛婶素日里对她很好，若是让牛婶送来她多少会多吃一些。
丫鬟领了命就主动退下了，卓盛转身对身后的小璃说道：“如今姑娘就是这样，你待会见到便就知道了。”
小璃点着头，但是她不知道卓盛其实有许多话只是不知道怎么来形容现在的凉春。
当凉春的门被推开，小璃随着他走进屋里，一股子佛香便扑面而来，而此时在房间的里头，凉春正坐在卓案前，不知是写得入神还是什么，并未抬头，可小璃心里已经很是震撼了。
眼前的人的确正是她认识的凉春姑娘，可却也不是当初在雪银山行宫的凉春姑娘了。此时的凉春在小璃眼中，虽略施了脂粉，身着火红的衣裳，可是却更像是一座冰山一般，周遭都散发着一股子不让人接近的气息。在小璃的印象里，这凉春姑娘从前虽外表不太与旁人亲近，可看得出心是很柔软的一个人。
“奴婢小璃见过姑娘。”卓盛看了小璃一眼，小璃才反应过来，先行跪在了地上。
凉春听声音，手中的比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眼先望向卓盛。
“哦，是这样，今年七皇子大病痊愈，皇上开恩，放了一批宫女出宫，这小璃也是在这放行出宫的名单里，可她爹娘早已亡故，算是无家可归了，太妃娘娘便让她来我们府上，看看是否而已收容他。”卓盛说明了事由。
凉春知道，这是表面上的原因，这小璃应该是七皇子送来的，既然直接带来她屋里了，自然是派到她身边来的，她转脸朝地上的小璃说道：“起身吧，地上寒。”
“你院子里少一个近身的丫头，我瞧着她从前毕竟也是宫里待过的，伺候太妃娘娘也甚是妥当，所以带来你这里，留下服侍你看好？”
凉春看着小璃，这小璃被她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看着，不禁微微垂下了头，只听凉春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与你说过，这府里的一切由你安排，你若觉得合适便留下。”
卓盛点点头，“那就留下吧。”转身对小璃说道：“好好照顾姑娘，缺什么尽管去找我。”
小璃俯身称是，卓盛这事也办完了，正准备要走，又停下步子对凉春说道：“你且顾着身子些，再过两日是王爷的七七了，太瘦了他看着该不安了。”
小璃站在一侧，卓盛提到王爷的时候，凉春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下，只听姑娘的声音微微回了句“知晓了”，便目送着卓盛出去了。
屋里只剩她们的时候，小璃站到了凉春身后，她看着桌上凉春抄好的经文，帮她磨着墨，凉春也未与她说什么，继续低着头朝着佛经，直到一张大纸上，已经超满了，凉春才搁下笔。
小璃看凉春要起身，立马过去伸手扶了一把，许是坐久了凉春缺了这一把相扶，还真有些晃悠，她此时才与小璃正眼对视了一下，“你，真的无处可去了？”
小璃愣了一下，回答道：“我老家在富阳，父亲当年因罪流放已经过世了，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八岁的弟弟。”
凉春听完未说什么，她知道这是小璃的实话，这回答听起来是有家在的，可是却也归不得了，“为了你弟弟才留下的？”
“也不全是，我此时若回了老家去，定是要寻个人家出嫁的，为了家里能过的好些，自然我得嫁个好些的人家，那便是自己做不得主了，在这里干活挣多些银子，日后回去也不会为了银子就随意把自己卖了。”
小璃扶着凉春走到了床边，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外头没了阳光显得更加冷了几分。
凉春看了看去给她拿披风的小璃，她的确是个会打算的丫头，与秋生的不同。
“你其实不必与我说得这般仔细。”凉春接过她递来的汤婆子，任由她系着披风的绳子。
小璃微微笑了，“姑娘日后就是我的主子了，姑娘问话我自然要如实回答。”
“七殿下教你的？”凉春问，她自然是知道的，这小璃既然是太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自然也是七殿下的人了。
“原本这出宫的名单里没有我，是殿下与太妃商量了，才加了我的名字。”小璃如实说着，“出宫之前，殿下曾来找过我，说让我日后来姑娘这里伺候，还交代了，日后我的主子便只是姑娘了，让我听姑娘的话，多细心照料姑娘。”
小璃这番话既没有否认她曾经的确是七殿下的人，也表明这日后只有凉春一个主子。
凉春听了这话看着小璃，这丫头机灵但也并不油滑，她说的话也不是不可信，反正现在自己也与七殿下拴在一根绳子上，就算小璃还是虞承睿的人也我也所谓。
“在屋里坐了一日了，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小璃点点头，小心扶着，凉春缓缓出了屋子，这太阳一下山，她的腿就容易失了力气，方年筹说她这是落下了病根子，可她并不觉得不好，每每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心里反而能舒畅些。
那一夜牛婶亲自端了一碗面皮汤来凉春屋里，牛婶在一旁陪着说了许久的话，都是后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起她那小儿子最近如何调皮捣蛋的，还说起从前凉春总偷偷溜出去被她逮到，饿肚子也不开口的那股子倔强，凉春听着听着竟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碗的面皮汤。
而那天夜里，虞承睿来了一趟北陵王府，不过只在地道与卓盛碰头讲了些事。临走时问了一句凉春如何了，卓盛只回了一句：还好。
但愿，她一切真的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