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舰会自动驶入舰港，被璀璨星主脑检查和维修，艾丽也会如实上报此次宇宙探索的进程。”
夏修站在平台上，和徐钦遥望着第七舰远去，隐入一片蓝光之后。
“夏舰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徐钦神识外放，不过却一无所得，那些看起来很机密的地方，也都有隔绝神识探查的措施。
“去循环舱看看。”
夏舰长慨叹，向前引路。
离开平台之后，徐钦就来到了一条主干道，道路两旁没有任何商铺和行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列有一列，高耸入云的循环舱，像密集又精准排列的蜂巢。
一个又一个，身体赤裸的人，就那般躺在都是液体的循环舱中，仿佛活在羊水中的婴儿。
徐钦仔细看见，确实有一根神经线从手腕的凹陷处刺入，在人体内分布得密密麻麻的同时，又不会损伤人体。
所有人都生活虚幻的世界中，并且在虚幻的世界中受尽折磨。
“从外面看，我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徐钦欷吁，那些液体他能看出来是营养液，能够保证生命最基本的需求。
夏修苦笑一声，说道：
“等你真的到别的区去看，你会发现，第七区的营养液就和水没有多大区别，营养成分极低，本身营养液是深黄色，甚至于偏红色，最早时候是用来培养植株，现在被用来延续生命。”
“神经线可以充分刺激身体的每个地方，保证居民可以在虚拟世界中的感受和现实对等。无论是痛、痒、笑、哭，几乎一致。”
“并且神经线在循环舱的位置，可以分解人体产生的废物，再次循环利用，融入到营养液种，保证废物的再次利用，在璀璨星主脑的努力下，人体废物的再利用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极大地减少了资源损耗。”
徐钦明白，这和自己吃自己的废物差不多，他仔细观察之下，又发现了一处不同。
“他们脖子上的那些伤口是什么？”
徐钦指着一个循环舱中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
“那是基因鳃，自从无数年前，大家都进入循环舱生活之后，璀璨星主脑改造了人类的基因，让人类可以长出鱼鳃，来呼吸电解营养液的水中氧，并且已经不再需要人类之间的交配，来延续后代。神经线会自动刺激人体分泌性细胞，并且采集，自主培育新的胎儿，这些胎儿从小便是在循环舱之中长大，不会知道自己生活的到底是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
“夏舰长，你是中途出来的吗？”
徐钦看向夏修的脖颈，那里并没有鳃的存在。
“我吗？”夏修摸了摸脖子，“我是中途出来的，璀璨星主脑虽然强大，可是基因是极为硬性的存在，我从循环舱脱离之后，脖子上的鱼鳃就渐渐愈合，直到现在消失不见。”
“代价呢？”
“代价便是宇宙探索。”
“很危险不是吗？”
徐钦笑了笑，来璀璨星的一路上，第七舰经历了不少危险，他化解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靠着第七舰度过。
“是的，第七舰在宇宙探索，基本都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可是宇宙有太多的生物，能够直接透过第七舰吸收人类的灵魂，哪怕是特殊隔离的休眠区也无法阻挡。”
“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我不选择，那么第七区的现状不会得到任何改变。”
“你没有想着让大家都从循环舱出来，到现实世界生活吗？”
徐钦盯着夏修充满疲倦的眼睛。
“那样的话，璀璨星只会灭亡，璀璨星的面积已经承载不了一个繁华的世界，现如今也只有少部分实力高强的修士，活跃在璀璨星少数分散的城市。”
“没考虑过海洋吗？”
徐钦有些疑惑，毕竟之前在第七舰上看璀璨星，海洋那边还是蔚蓝一片，没有多少的建筑。
“人类生存最基本要素之一就是水分，而璀璨星有极为高效的海水淡化技术，所以不可能把海洋完全开发，更何况海洋还有那些实力异常强横的大妖，哪怕是璀璨星主脑也只是选择置之不理，只要那些大妖不要太过分即可和谐共生。”
真是可怜……徐钦心中浮现这样的想法，如果从一开始就活在了璀璨星主脑创造的虚拟世界，那么倒是无所谓，反正基本也没差。
可是，像夏修这样的，才会发现人活得真不像人，反而是一只只被饲养的实验品罢了。
“不过，夏舰长，璀璨星主脑是怎么会选择你的呢？”
徐钦很疑惑，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有朝一日忽然来到现实世界，他如何能适应？
“璀璨星主脑会采集和分析每个人的情况，从其中选择愿意去宇宙探索的人群。我在虚拟世界中，就是一个猎人，天生热爱冒险，再加上各种因素，有一天璀璨星主脑的化身，它自称为先知，询问我，要不要去往现实世界，并且给我灌输了一堆现实世界的知识，后来我选择了同意，便成功从循环舱脱离而出。”
夏修自嘲苦笑说道：
“我一开始真的难以接受，我醒来的时候，循环舱就已经打开，我双脚踩在地上，看着如同一颗颗竖卵排列的循环舱，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人不配拥有，并且我无法分辨现实和虚拟，我一度以为自己还在虚拟世界中，毕竟触感都相差无几。可是，让我明明白白相信现实世界的，是因为有一种东西，是虚拟世界所没有的，哪怕先知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创造的东西，那就是——爱。”
“嗯？”徐钦歪着头，更加好奇。
夏修脸上浮现追忆之色叙说着：
“和我一同醒来的，还有另一个女人，她后来死在了宇宙探索之中，她让我明白了虚拟世界确确实实缺少的东西，就是爱。”
“很奇怪。”夏修抚摸着一个循环舱的外壁，他的目光游离在循环舱内，一个浑身赤裸，却丰满圆润的女性躯体。
“这循环舱千千万，比她美的那么多，我却偏偏独爱她一个，我当时不懂，可是后来却明白了，一个人之所以富有魅力，是因为其本身是个鲜活的人，她呼吸着这个世界驳杂的空气，对着深邃神秘的夜空眨着眼睛，用纤细修长的指尖轻柔抚摸娇弱的花朵，低下头嗅着这个世界的芬芳，她的一举一动都遵循她的意志，她骄傲地仰起头，对着你说温柔的话，最后哪怕是死，也像一朵死在星空深处绚丽多彩却无声的烟花，这就是我爱她的千万种理由之一。”
徐钦看着若诗人挥洒着灵魂的夏修，深切体会到了一种弥漫在空气中，荡漾在心湖上难以言喻的追忆痛楚。
当两个素未蒙面的灵魂，在现实之中照面，燃起的爱情之火，可以跨越数千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徐钦，在虚拟世界中，我们也能体会亲情、友情、乃至于爱情，和各种纷杂凌乱的情欲。可是，当我真正体会到了真实的快乐，我便再也回不去，再加上她的凋谢，我想要让更多人，更多第七区的居民去体验真正的活着，而不是虚拟的快乐，这就是为何，我一直在宇宙不停探索再探索。为的就是改善人们的生活，为的就是一个新的星球，大家能够一起开心生活着。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虚拟世界之中两人面对面，可是身体却不知在千万里之外的何处。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身与心，理智与情感，现实和灵魂的统一，这样才是活下去的最恰当的方式。”
夏修的眼眶红润，身体微微颤抖，因为剃着短发，可以看见血液灌注着他的脖颈，看见他的灵魂在身体之中燃烧，看见他的意志像一朵狂风无法吹灭的火苗。
“可是，璨党的强大还有先知的强大，并非你一个人能抗衡的。”
徐钦披露现实，现实是美好而又残酷的东西，人人都想把握住现实，可现实却是带刺的坚硬玩具，哪怕拒绝，也早已被它刺伤、鲜血直流。
“所以我退而求其次了啊。”
夏修无奈地笑着，他并不崩溃，只是选择了一条自认为正确的路。
“先知将璀璨星分为七区治理，虽然同是璀璨星的子民，可是我对第七区却因为一个人而有了感情，想要让更多的人过得好一点。原本在虚拟世界时，我还算过得好，是一个猎人，勉强温饱，可是有无数的人，被当成奴隶肆意虐待，亦或者成了终日只知道劳作，而不知被压榨的愚蠢之徒，亦或者是那些被肆意玩弄的女人。”
“先知为何要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
徐钦询问夏修的同时也在询问孽神，照理说，璀璨星的主脑，先知应当可以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是却并没有这么做，归根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不明白，”夏修摇头，“原本的璀璨星是非常温和的，彼此独善其身，无忧无虑，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夏修向前走着，仿佛向着末日黄昏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