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祖刘邦
刘邦在我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古代帝王，他在中国历史上确有不可磨灭的功绩；可是从古至今，人们对他的评价并不很高。莫说不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是名气再小一些的帝王，刘邦也难与之相比。当然这是不公平的。所以造成这样的历史错觉，有两个重要原因：一、对刘邦的历史功绩缺乏应有的认识，尤其是缺乏从历史唯物主义、社会发展史的高度认识；二、受传统保守观点的影响，尤其是受为儒者所不齿的所谓“无赖”“好酒及色”“溲溺”儒冠等记载的影响，总认为他行为不端。其实，刘邦是我国封建时代的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是一位功业卓著的封建帝王。他出身农民，以农民起义军统帅身份入关灭秦，这已是很了不起的了。继之他又以新兴地主阶级的政治代表，经过四年有余的苦战，全部剪除了以项羽为首领的旧贵族复辟势力，再次统一中国。此后，他的新建王朝“汉承秦制”，为以后两千多年的封建政治、经济制度及其发展奠定了基础。这样宏伟的历史功业在中国封建社会史上很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下面简要谈一下我对这一问题的粗浅意见。
在中国古代史上出身于农民家庭的著名封建皇帝只有二人，就是汉高祖刘邦和明太祖朱元璋，他们都是以农民起义领袖而夺得皇位的，所建王朝又都是历史上的主要朝代，所谓汉、唐、明、清，他们占了两个。农民起义领袖当上了封建皇帝，过去学术界对此事持批判态度。言辞激烈者，指此事为对农民阶级的“背叛”，或扣以“叛徒”的帽子。这太偏激了。农民大起义在推翻了旧王朝之后，标志着当时的主要社会矛盾已经解决，改朝换代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历史的进步。农民起义军领袖当上皇帝，是一件好事，至少不能说是坏事。他们所采取的某些有益于社会、历史的政策、措施，与他们出身来自农民有直接关系。刘邦在初即皇位后所下的史称为“高帝五年诏”，详细阐述了他的“休养生息”政策，我认为这样一些政策、措施与他的出身和经历是有直接关系的。
对刘邦的家庭出身，学术界的说法不一。如老一辈史学家梁园东先生说：刘邦是“豪族地主阶级”[1]出身。周谷城先生说刘邦家“只能算是一优越之自耕农”[2]，即“富裕中农”。范文澜先生说刘邦家“是个中农”[3]。今天学术界的分歧大致类似。我同意周先生的说法。今略证如下。
关于刘邦家属于农民的记述。如《史记·高祖本纪》曰：刘邦年轻时，“不事家人生产作业”。《汉书·高帝纪》曰：其父批评他“亡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二哥刘喜）力”。《史记·高祖本纪》曰：“高祖任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同书《齐悼惠王世家》曰：西汉初年，吕后在宫中摆宴。刘邦之孙刘章对吕后曰：“请为太后言耕田歌。”吕后笑曰：“顾而父知田耳。若生而为王子，安知田乎？”
再看刘邦属于“富裕中农”的记述。如从秦朝选拔地方小吏制度上看：秦的地方小吏不由中央或上级官府委派，而是选拔本地有一定资产的人充当。如《史记·淮阴侯列传》曰：韩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而同书《高祖本纪》则曰：刘邦“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再从刘邦在社会交往中的地位来看，如《萧相国世家》曰：“高祖为布衣时，（沛县主吏掾萧）何数以吏事护高祖。”《任敖列传》曰：“任敖者，故沛狱吏。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从这些记载看，刘邦家比一般中农略高，应是“富裕中农”。
再看刘邦是否属于“豪族地主”，我看他是不够格的。且看他在社交中的地位的另一些记载，如《张耳陈余列传》曰：“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张耳是战国末年魏国信陵君毋忌之客，曾任外黄（今河南杞县）令。《陈丞相世家》曰：“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曰：“雍齿故沛豪，有力。”《留侯世家》曰：刘邦为布衣时，雍齿多次“窘辱”他。
如上所述，刘邦家确是属于“优越之自耕农”，亦即“富裕中农”。他得推择为泗水亭长，是与他家的社会地位相应的。刘邦任亭长时，曾为秦官府押送刑徒到骊山修皇帝陵。可是后来在再次押送刑徒时，却在途中随刑徒一起逃跑了。他后来起义的基本队伍就是一帮刑徒。西汉前期政论家晁错曰：“秦始乱之时，吏之所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4]晁错简要说明了秦朝末年政治分化的大致情况。刘邦所属阶层大约在秦朝初建之时，比“贫人贱民”的境况要好一些。可是不需“至其中节”，其境况即与“贫人贱民”相同了。所以说，刘邦所属的阶层同样是农民起义的基本群众，刘邦的个人才能与他的经历等帮助了他成为一支农民起义军的领导者。
注释
[1]梁园东：《中国政治社会史》，第二分册第40、49页，群联出版社1954年10月第1版。
[2]周谷城：《中国通史》上册第159页，新知识出版社1955年12月第1版。
[3]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二编第26、27、31页，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4]《汉书·晁错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