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农民起义军推翻秦王朝统治这段历史，一般的评论方法，都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先说项羽所进行的“巨鹿之战”，再说刘邦所领导的“入关灭秦”。对项羽、刘邦两人的军功的评价，都认为项羽之功远远超过刘邦。如说：巨鹿之战是秦末农民大起义中规模最大、战斗最激烈、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一场大战。在这场大战中，基本上消灭了秦王朝赖以生存的军队，扭转了整个战局，为最后推翻秦王朝的反动统治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我认为这作为对巨鹿之战意义的一般评述是可以的。但如要对秦末农民起义军最后推翻秦王朝这段历史进行全面评述，这一观点还需提高，即对巨鹿之战及此后组成的以项羽为首的军事集团应有二重性的观点，对刘邦入关灭秦的评价应更高一些。
在秦末农民大起义期间起兵反秦的军事集团很多，性质也很复杂。总的来说，有三种势力：一、以陈胜、吴广、刘邦、项羽为代表的农民起义军。二、以田儋、魏咎、张耳、陈余为代表的旧贵族复辟势力。三、以无诸、摇等为代表的越人反秦势力。秦朝末年，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以广大农民为主体的各阶级、阶层与秦统治集团的矛盾。即如当时的说士蒯通所说：“天下初作难也，俊雄豪杰建号壹乎（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袭，飘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1]尽管是这样，我们在分析当时的各反秦势力时，在把握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同时，还应加强阶级分析。如田儋起兵时，“召豪吏子弟曰：‘诸侯皆反秦自立。齐，古之建国。儋，田氏，当王。’遂自立为齐王。发兵以击周市”[2]。周市是陈胜的将军，正在率兵击秦军。后周市背叛陈胜立魏公子咎为魏王时说：“天下昏乱，忠臣乃见。今天下共畔秦，其义必立魏王后乃可。”[3]张耳、陈余初投陈胜时，对陈胜说：“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张、陈又以“北略赵地”为名，从陈胜处骗得士卒三千人，下赵数十城，即立武臣为赵王；且拒绝陈胜的“趣发兵西入关”之命令，“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4]，成为另一个复辟势力。其他如燕之韩广、魏之魏豹、韩之韩成等，都是大大小小的复辟势力。他们反秦，不能说对秦末农民大起义没有助益；但这些复辟势力的反秦各有其目的，就是妄图恢复被秦始皇灭亡了的旧国。他们不仅分裂了反秦力量，还一再打击、歼灭农民起义军。这就是说，这些复辟势力起兵，有有益的一面，也有反动的一面。起初，有益的一面较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反动。
关于巨鹿之战的性质，其主要方面为农民起义军的反秦斗争，其次要方面亦有旧贵族复辟势力联合抗秦自救的性质。所以这样，是因为当时仍为农民战争时期，一切反秦斗争都从属于农民战争，项羽及其军队仍为农民起义军的主要部分。但也应看到，被秦军围困在巨鹿的赵国君臣就是重要的复辟势力之一，“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5]者，也多是复辟势力。燕之来救者为将军臧荼，齐之来救者有两支：一为将军田都，一为故齐王建之孙田安。就是楚之项羽本人也以恢复旧国为最终政治目标。在巨鹿之战后，“项羽召见诸侯将，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6]。以项羽为首的强大的旧贵族军事复辟集团就这样组成。
再看一下刘邦入关灭秦的战斗，应当说也是艰苦奋斗、战功卓著的。刘邦于公元前208年（秦二世二年）二月离砀（今河南夏邑县东南）西进时，只有部属四五千人。至陈留（今开封市东南陈留城）境，收编散卒游勇，扩大了军力。当时郦食其还讥讽他说：“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7]可见刘邦之西进，是以弱攻强。他只能智取，不能力胜。刘邦西进，为时一整年。其主要战斗：秦二世三年十月，“攻破东郡尉及王离军于武城南”。十二月，“（救赵）至栗（今河南夏邑），得皇□、武蒲军，与秦军战，破之”。二月，“得彭越军昌邑（今山东巨野南），袭陈留（今河南开封市东南），用郦食其策，军得积粟”。三月，“攻开封，破秦将杨熊”。四月，“攻颍阳（今许昌市西南），略韩地，北绝河津”。六月，“攻南阳守，破之阳城（今登封东南）郭东”。七月，“降下南阳，封其守齮”。八月，“攻武关（今陕西商洛县西南丹江北岸），破之”。九月，“攻下峣（今商县西北）及蓝田。以留侯策，不战皆降”。次年十月，“秦王子婴降”[8]。在上述战斗中，秦将杨熊、赵贲、南阳守齮的军力都很强，武关、峣关都地形险峻，守军众多。如刘邦在犨（今鲁山东南）东大败南阳守齮，齮退保宛，刘邦不想强攻，拟绕过宛，直趋武关，但张良却以为不可。他说：“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刘邦于是就连夜引兵从他道潜回，围宛城三重，设计招降齮，刘邦封齮为殷侯，封其舍人陈恢为千户。刘邦又收其兵，“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9]。此后，刘邦又相继收降戚鳃、王陵、番君别将梅鋗各部，在迫近武关时，秦将章邯率二十余万士卒降项羽。此时的武关、峣关均有秦兵据守，如张良就说：“秦兵尚强，未可轻。”[10]他们于是设计，连续攻下此二关，大破秦军，兵至蓝田，迫使秦王子婴投降。
从以上的情况看，巨鹿之战固然为刘邦入关灭秦创造了有利条件；但如无刘邦长期转战河南，并大批地消灭、招降秦军，秦将军章邯也不会很快投降项羽，秦朝也不会那样迅速覆灭。章邯之降，主要原因有三：一、项羽乘胜追击：二、赵高在内部陷害；三、刘邦尽陷河南，且进迫武关，秦之大势已去。刘邦至霸上（今陕西西安市东）时，有士卒十万人。所以刘邦“入关灭秦”的历史意义不能低估。
注释
[1]《汉书·蒯通传》。
[2]《史记·田儋列传》。
[3]《史记·魏豹列传》。
[4]以上均引自《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5]以上均引自《史记·张耳陈余列传》。
[6]《史记·项羽本纪》。
[7]《史记·郦生列传》。
[8]《史记·秦楚之际月表》。
[9]以上均见《汉书·高帝纪》上。
[10]《史记·留侯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