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近年关,堂哥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扰人的问世。
早产,听婶婶说距预产期还有十多天。
婶婶和我们家的交情一直都是很好,妈妈兴奋的为堂哥即将出生的孩子挑选礼物。
我们赶往医院,看见堂哥英挺的身影在呻吟的手术室外面来回转悠。婶婶则发抖坐在长椅上十指紧扣祈祷着母子平安。
看堂哥紧张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他的前任女友,假设我是她,此时见爱的人却为了另一个不是自己的人如此慌乱紧张,肯定很心凉。
但,男人应以家庭为重对吧?如今她已不是他的谁,他担心的本就该是他在手术室里痛苦着的妻子,不是吗?她也说过,她爱的人有一颗富有责任感的心。这的的确确是他们自己的事,关我一外人什么事?
妈妈握着婶婶的手安慰着,爸爸跟刚刚赶来的叔叔聊着:“看吧,现在都当爷爷了!”
“是啊,想当年孩子们刚出生的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啊。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里变得寂静,无痛苦地呻吟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我们都安心的笑了。
手术的门被打开,医生满头大汗的出来了。
他对我们叹口气,沉默着犹豫什么事该不该讲。
大家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许久,医生镇定而快速的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孩子保住了,大人因失血过多而休克了。请节哀。”
这一阵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国飘来,遥不可及没有一丝真实感。
我看着堂哥重重的摔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他的内心一定难受到了极点。他掩着面,背影微微发抖着。
婶婶用发抖的声音问医生这不是真的,得到医生肯定的回答时,她有些恍惚。再问:“那孩子健康吗?”
“孩子很虚弱,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离开,请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我掩着耳朵,不让这些可怕的消息进入我的头脑,只可惜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见了。即使知道人的生命脆弱得可怕,却还是无法忍住这无止境的恐惧与悲伤。我呢,我有一天是不是会很早的离去,我的亲人们会不会用比现在更痛的心情对待我永远的离开?
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但却因为她的母亲坚持,她来到这个她本不该来的世界,而且,从未见过她的母亲一眼。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此事。十几天后,我和妈妈一同去到医院看望孩子和婶婶,她和堂哥并肩走着。
妈妈并无看见,我便无提。
冬日的阳光淡淡的撒进病房,满墙都是淡黄色的光泽,窗外树荫婆娑。
小床上躺着不停啼哭的小人儿,手背上插着许多的针管,看了让人寒心。扁扁圆圆的脑袋,捏着小拳头,紧紧闭着眼睛涨红了脸。几根柔柔短短的头发轻轻搭在额头。妈妈与婶婶聊天,我用手轻轻摸着宝宝的额头,很奇怪,她竟然不哭了。我有些小小的满足,又反复的抚摸她。
婶婶苦笑着说:“小然,看这孩子和你投缘。”
我问婶婶:“我能抱一下她吗?”
妈妈怕我抱不好,叫我不要。婶婶笑,说没关系。把孩子轻轻抱起来,递到我面前,我伸出手接住。
她暖暖的身子让我冷冷的手恢复了一点点温度,我学着婶婶的样子打着节奏将她轻轻的摇啊摇,她捏着的小拳头张开出来摸着我的脸。
“真漂亮的孩子。”我安慰着婶婶。
她说:“刚生下的孩子,长得不都差不多嘛!”
我低下头去闻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和粉味。
她一直都没有哭,可能真的是喜欢我吧。
检查后,宝宝没有发现任何疾病,只是身体虚弱,不能着风。病房里的窗户都闭得紧紧的,外面的时间冷得发抖,房间里却暖得让人想脱掉一件厚外套。
估计明天再检查一遍无碍就能出院了。
我问婶婶这宝宝叫什么名字。她说:“都还没起呢。”
顿了顿,她对妈妈说:“她娘家的人知道了都难过得说不出话,她的妈妈受不了打击住院了。唉,我们想,这孩子的名字,让他们想吧。”
我们都不说话。
不久后,堂哥带着他前女友进来了。
婶婶亦无任何表情,她叫:“阿姨好。”
婶婶只是点点头,我妈看她,她点头微笑。妈也回他一个微笑。
我乖顺的说:“哥哥好。”
她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并且张大了眼望着我。
堂哥点头,向妈妈问好后过来,伸手让我把怀里的孩子给他。我照办。
孩子一过他的手便啼哭不停,他惊慌的哄着孩子,我看不下去,便说:“让我来吧。”
我伸手接过孩子,小家伙真是认人,躺在我怀着便止住啼哭。
我笑着抚摸她的眉,她发出“咔咔”清脆的笑声。
奶奶听说曾孙出世,自然高兴不已。只是我们并没有告诉她和爷爷孩子的妈妈已离去的事实,她鼓着性子要来医院帮忙照顾,都被我们婉言谢绝了,我们说,等出院让孩子到奶奶家住几天,他们两人就笑得欢。
抱的手发酸痛,我坐下,妈妈和婶婶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她静静的坐在我旁侧,时不时摸摸孩子滑嫩嫩的脸颊。我安静笑着看她。
小家伙渐渐深睡,我把她交给婶婶。
我跟她说:“出去走走吗?”
她点头。我们一同在医院安静阴冷的走廊轻轻走着。她脚上的高跟鞋发出“嗒嗒”的声音,我只低头看着穿上帆布鞋的脚。我不抬头问她:“你们现在还有希望对吧?”
她的表情僵硬,似乎没想过我会在这个时间段说出这样的话。她答:“我也不知道。她刚走。”
我顿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沉默。转了一圈后,我们回到病房中,妈妈说该回家了。
对于他们家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欢庆新年。
还有将近两个星期才过年,大街上都洋溢着暖暖的氛围,到处张灯结彩,商铺的牌匾之上挂了一条红色的横幅,用黄色的大字写着——欢庆春节四个大字。路灯上挂着中国结和红色灯笼。
妈妈深深呼出一口气,对我说:“咱们去血拼吧!”
“可是,爸和哥都还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打个电话叫他们自己吃。”
我抖擞精神,重重点头。
我们到S市著名的一条商业步行街,这里的地段好,租金贵得惊人,商品自然也呈直线一直上升。
几间奢侈名牌的服装点坐落在步行街的中心地带。
人流量少得可怜。
老妈抢先走进唐纳卡兰的专卖店,我忙屁颠屁颠的跟上。
她特别的崇拜唐纳卡兰的创始人,她是一个外表平和貌不惊人的女子,为了使其服饰王国走向多元化,在1984年和丈夫联手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推出了一系列各具特色的产品——dkny、dknyclassic、dknaactive、dknyjesns,对纽约所汇聚的不同文化及其独特的生活气息作了一个全新的诠释。dkny以更前卫、更时尚、更休闲的手法描绘了纽约不同文化、不同生活方式的时代气息,以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现dkny独特的魅力。
就在我发愣回忆她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空当,老妈已经试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简单的款式却丝毫不减它的奢华贵气,华丽的简单。她左转圈,再右转圈,问服务员和我好看吗。
店员们个个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闪闪发光的中年妇女,一个劲的点头。
黄女士似乎很满意她们的表现,心一硬,把衣服脱下,拿到柜台,再从包里抽出金光闪闪的信用卡,“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说:“我买了!”
走出专卖店,我们又进进出出了几间服装店,终于在北京时间9点整的时候,我和黄女士提着大包小包地回家了。
(2)
年边这几天都是暖太阳的天气,院子前的树被阳光照射,树下落了剪影似的斑驳。
树下的一把老摇椅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摇,记得小时候,自己就常常和爷爷把这把摇椅搬到老家大而茂盛的榕树下,拿一把蒲扇,爷爷一边扇着风,一边为我念古文。他念一遍后,我跟着念。最常念道的是沈复的《童趣》,最初印象模糊,直到上学了才回想起来,那时爷爷总教的。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之冲烟而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为之怡然称快……”
我那时会念到这里就停下,想不起接下来是什么。
爷爷便会提醒道:“余常于土墙凹凸处。”
我则恍然大悟般继续背到:“余常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蚊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兴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虾蟆,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神定,捉虾蟆,鞭数十,驱之别院。”
爷爷身体依旧健朗,和奶奶一同住在伯伯家,小时候,大伯家经济不好,爷爷奶奶就在我们家住着。
找了一个时间,我把以前的朋友们统统约了出来,包括韩飞。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是和其他好朋友无异了。
小雪更加成熟了,小恬更加漂亮了。安安,与韩飞在一起了。
知道这个消息,我只是笑,小恬和小雪为我抱不平,可我自己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们的过去被它洗刷掉鲜艳的色彩变得泛白。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了之前那种很熟悉和无话不谈,他们看似在对我说他们在我离去这段时光发生的事,但我却始终插不上一嘴。不知不觉里,我们已有了一层隔阂。我有了不属于他们的记忆与过去,而他们,有了不属于我的曾经。
我不禁自嘲的在心底苦笑,这不是我当初一直坚持的离开所成就的吗?
还有,我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在路上,我在水果摊中买了一些水果想带给凌医师和凌楠大哥。
还是那间医院,一靠近就有阵阴风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循着记忆找着那熟悉的路线,到了透明的玻璃门外,我看到那张慈祥布满皱纹的脸,正认真地在桌子上的白纸上边写些什么。我敲门,他抬起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我像他的女儿一般亲切,对着他叫一声:“凌伯伯!”
他把眼睛取下,笑着说:“小然回来啦。”
我将水果拿上桌子,说:“凌伯伯,刚刚在路上买的,给你和凌楠哥哥的!”
“对伯伯还这么客气啊?”凌医师微微皱起了眉头,眼里满是溺爱,“你先坐一下,凌楠刚回办公室,我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他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我忙止住:“伯伯,我去找他就行,你忙!”
我向凌医师道别,走出门外。
还未到凌楠的办公室,在半路上就遇见了他。
我们闲聊,最后约好在明天来做一个新的检查。
他叫我等他一下,他下班带我去外面吃饭,我答应。
“看,这个是我的宿舍,她是我们的老大!”路上,我拿出手机给他看我在宿舍时偷偷照的图片,也给他讲我们快乐的时光,“这是晶儿,她每天总是‘本小姐本小姐’叫着,样子很可爱!有机会带你认识她们!”
他笑着应好,脸颊两侧出现了两个深陷的酒窝,很漂亮。
我说:“那个实习护士晓曼姐现在成护士长了,进步可真快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她扎的针最不疼,小孩都只让她扎,都喜欢她。
他说是啊,“她勤快又谦虚。”
“那个时候她好像暗恋你哟!”我露出一脸奸诈的样子,让凌楠看了扑哧一声笑了。
“对啊。”他一脸宠溺看我,“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我的嘴巴张出了O型。不过这样的结果可真好。
吃完饭回到家中,爸爸刚好接到任务赶出去。妈妈在抱怨临近春节局里的任务还是那么多,就算有也让那些下属去啊,干嘛要局长亲自动劳。今晚又只是我们三个人。
爸爸从四年前升职做了S市公安局局长之后便变得忙碌不已,经常性的夜不归宿,只有逢年过节的才享有在家陪妻子儿女的机会。家里总会莫名其妙的有陌生人在,我和慕毅就会自动的回房。
其实我要为我的爸爸辩解,他是被逼受贿。
这个社会,有哪个官员不偷油水的呢,偷多偷少罢了。
所以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他只是间接性的做坏事但又间接性的为人民服务。
对于家里的钱,我和慕毅都不过问,我们只负责花。他的那一辆兰博基尼是存了他几年的零花钱,向我借了几年的零花钱再跟爸妈借了大约是50多万的家庭存款利息买来的。许多的人都羡慕我们,只要存几年的零花钱就能买到别人倾家荡产却也买不起的高级跑车。
对于慕毅那个暗恋的女孩,去了X市的那个,我好像也从不过问了,这极其不符合我八卦的天性。
妈妈说,要去看看外公外婆,他们都念着你们俩呢。
于是第二天,在爸爸得空后,我们一家人去了黄女士的娘家。
外婆依旧是那样年轻态,一副贵妇样。外公在我的记忆中是无比严厉的,与其说我尊敬他,倒不如说我是惧怕他。
他不如我的爷爷那样疼爱宠我,总是板着脸问我考得如何,所以我是特别回避与外公的谈话的。舅舅接管爷爷的企业,经常外出,和妈妈的感情很好,但我对舅舅的记忆好像也不多。小时候暑假也会来外公家长住,外婆很疼我,舅妈把我当女儿,天天为我绑辫子,她喜欢梳着我的头发的感觉。因为她只有一个儿子。我的血拼恶习不是从我妈那里学来的,而是在我舅妈这里。也许看我妈买东西的样子你会觉得很牛逼,但是当你看见我舅妈在血拼的时候你会觉得那样的牛逼是见怪不怪的。两张内存近百万的信用卡有时还不够她的一次性消费,外公外婆不会去追究,因为舅妈和舅舅是因为彼此家庭的利益而结婚,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她家也是富得流油。我们的家庭状况比起他们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到的时候,外婆正送走客人。我见到那瓶在最新时尚杂志上看见的香奈儿限量般香水。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与规则。
舅妈闻讯从二楼下来,看见我高兴地把我搂在怀中,我乖乖的喊她舅妈。
表哥和我一样大的年纪,只是比我早生了一个月。一年没见,他又胖了不少。人说富不过三代,真有道理。谁能相信我这表哥能把舅舅的产业发展得更加有声有色?女朋友在一个月内换了几趟,现在单身待业在家。学也不怎么上,大多数情况就是留在家里打电动。
舅妈叫我们留下吃饭,被黄女士推辞了。
堂哥的小宝贝顺利回家,她妈妈家里人为她取了一个拗口却有意义的名字——念忆。
妈妈抱着她,摇啊摇,嘴里一直逗着她,说:“念忆,念忆。”
那几天,我们都看惯了堂哥颓废吸烟的样子,前女友也一直在他的旁侧。
这样,他们的春节就好过一点了。伤痛的阴影会渐渐暗淡消散,一切都会好起来。
念忆,你要好好的争气,让婶婶一家早日走出这份哀痛。
愿你是个坚强美丽勇敢的孩子。
堂哥在为念忆办满月酒的前几天,亲手染了红鸡蛋,染得手紫红紫红的,几天都洗不掉。
婶婶无言,只是叹着气。这样的氛围,有些令人窒息。
念忆满月那天格外热闹,她的妈妈家里人也来参加,抱着念忆一直流眼泪,婶婶劝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能哭。
堂哥的前女友也来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用“堂哥的前女友”来称呼她。
念忆妈妈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她有个旻字,忘了她叫什么。她的家人对堂哥前女友并不排斥,也许因为她是女儿的好友,也可能知道女儿的幸福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
(3)
检查的结果令人满意,一切情况比之前还要好,凌楠说可能以后会好转很多。
我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家人,他们都安心了。
除夕夜,根据传统要守岁,就像老舍《北京的春节》里说的,“家家赶作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
晚饭过后,我们把爷爷写的对联贴上,白色的小洋楼也有了些中国气,红红火火,焕然一新。
妈妈包了白白胖胖的饺子,肉馅多得都被挤出来。味道很香,肉里掺着汁液,有些咸却很适口。
我们从饭桌上移位到大厅中,37寸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春节晚会节目。
我记得小时候看联欢晚会总是羡慕里面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一直说将来也要当明星上电视。这个梦想也许很多的孩子都曾想过,不过真的坚持下来的人绝对不多。我就是其中那一个。
张扬是第一个打电话来向我道祝福的,刚挂电话之后,他的哥哥顾俞恒便也打来。接着是小恬,陈晓老大,虹娜,小雪,安安……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过得最暖心的节日。
大年初一竟破天荒的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雨,春节一过,春天就来了。
走亲访友是必要的,因为初一下雨,所以推到了初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转眼间已到正月十五。
我和慕毅在十五过完之后就直奔X市,答应陈晓的要早点去找她,但三天之后就开学了。
我到的时候,晶儿她们还没回来,只有老大在宿舍中整理,我把一切交给慕毅办,跑到宿舍去帮老大。
张扬在听说我在X市的时候,在第二天就赶来了。
于是我、老大、张扬和慕毅,我们四个人在陈晓的带领下把X市区绕了一遍。
顺利开学,一开学学校便放出消息要集体军训,有人欢喜有人忧,我则属于不忧也不喜的那一部分。但是心里还是想去的,因为初中的时候没法去,高中的军训,听说今年不去的话明年或者后年还要补训。
我的特殊原因当然可以不用去,但我真想要和他们一起。
最后爸爸帮我疏通了关系,我可以与他们同去,不过不用训练!
利用周末,晶儿带着我们去购物一把,把该买的不该买的统统买了一个遍。
春天的早晨是明亮的,天空变得很白很白,树木青葱,一根根小草上面都沾着露珠,有种自然的清心。
刚到学校集合不久,十几辆校巴就从敞开的大门缓缓驶进校园,停在了偌大的操场上。
我的心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张扬牵着,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用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告诉我不要紧张。
因为不在一个班,所以坐的车也不是同一辆。我比他更先上车,老实说,我们班里的人我都不怎么熟,除了那个爆潮的班主任。我们班从上车开始的情绪就被他一直带动,一首又一首的流行歌曲他都会唱,总是为我们起头,车里的歌声传到车外。隔壁班的车子随后也传来一阵阵的歌声。
自然世界的春天是那么美丽,到处放着明媚的阳光,炫耀着五彩的世界。山路上到处飞扬着悦耳的鸟叫与虫鸣,窗外是一片绿色,点缀着几点五颜六色的野花,微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扑进车里。远处褐色的山峰矗立着,几棵绿色的小树插在山顶。
“东城渐觉春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坐在我旁边的女生喃喃的念着,我看她,她向我笑了笑,我也笑着朝她点点头。
从学校到山区,汽车整整行驶了一个小时才到。
原来这就是军训的地方。不一会儿他们其他人也都到了。我拉着张扬的手很兴奋的摇。
我们几个在私底下偷偷换了床位。晶儿用几大袋零食收买了我隔壁的四个女生,我们又住了一间房间,只不过多了一个外人而已。
第一晚,在教官巡完房后,我们几个就席地而坐在大大的窗前。
春天的夜晚,淡月笼沙,树影婆娑。偶尔有阵风吹进,五个人散放的长发都飞扬起来。
我们头互相靠着,静静的坐着睡着了。这样的安然,是做梦都会不知觉的微笑的。
我梦见的是我们在同一片蓝色的美丽天空下追着高高在上的一只风筝,风吹起,它便飞得更高了。我们追得很累,但是只喘了几口气,相视一笑之后就继续追着,仿佛那是我们共同的梦想与愿望。只要是自己乐意的事,多累都是幸福的。
一个人倒下了,其他的人马上停住脚步去拉她。是不抛弃,不放弃。
凌晨5点,闹钟把我们吵醒,她们集体换了军装,扎起了辫子戴上军帽,活脱脱的英姿飒爽。我真是羡慕,也换上军装,用手机与她们同照。
我跟着班主任一起,不用运动,在基地中游玩。很有闲情逸致。
老师一路上话最多,和别的老师聊,怕我也无聊,拉着我进入他们的话题。自顾自的炫耀他的“金嗓子”,唱了几句随耳听到的军歌。他故意装得嗓子圆润,唱出了男低音的感觉。逗得旁边的女老师笑得挺不直腰。我是怕生的人,不敢在陌生人之前表现过分的情绪,只好忍着笑意轻轻微笑。
他是铁了心要将我逗笑,便又踏着军步,学大操场的学员打着军体拳。他微胖的身子很滑稽。
我掩着嘴笑了。
一路上总会遇见教官带着连队走过,看见我们,排头的学生会大声说:“某某连向指导员问好!”然后连队的学生会喊:“指导员好。
我们在张扬他们训练的地方停下,人人一身迷彩服,看上去都是差不多,只不过是胖子与瘦子的区别。但张扬不同,不管他穿什么样的衣服在人群中总是最显眼的,我一眼就看出来。
他们正练习着走方步,左脚与右手同出,右脚与左手通入。教官很严,一个不认真就会被他怒吼。
天气还不是很热,但他们个个都是大汗淋漓的样子。张扬额头的刘海被汗水浸湿,几颗大汗停留在他的下巴边,一动便滴下。其他的人亦是如此。
我们坐在树荫下,他并没有发现我。他认真的样子真好看,每个动作都是极其细致,深深的烙印在我的眼里。
操场上只有几颗枯草,其余的全是红土和沙子。山顶的太阳很猛,晒得土地有些干裂,沙土也会随风乱飞,绿色的植物上都撒上薄薄的一层沙尘,何况是人。一起风我们便掩住口鼻,防止污染呼吸道。
晚上回到集体宿舍,她们不敢在大澡堂洗,偷偷的从外面打了一桶水拿到宿舍里擦洗。
只有半个小时的梳洗时间,完了马上就要去排队。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基地里的电影,无聊至极,几乎全部的人都打着瞌睡,教官们累了一天也有些爱理不理。
拖着乏累的身体,她们一触床便沉沉睡下。我睡不下,也不敢打扰到她们,只好独自闭目。
隔天,军营带我们去野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让我有些受不了。在半途中,老师向上级说明,同意他带着我慢慢往上走。我们走几段路就得休息一下,老师帮我带了一些备用药,忍不住的话就吃上一片。
上天是绝对公平的,它给了我一个幸福美满富裕的家庭,但不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这也应了那句话——健康是用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我和老师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搭设好了各种用具,培养学生们自理。钻木取火,男生的双手搓得红红的,仍不见有火花上来。女生拿着几颗鸡蛋正愁如何下手,几颗白菜被洗净后又摆放在土地上,那个女生被其他的人骂的一脸愧疚。
我想下去帮忙,却也无从下手。老师指导我们如何把蛋壳打破,然后用筷子搅均,放到一边之后开始热油。油被不小心沾了一些水,加热后油乱溅,溅到了不少围在四周的女生,她们疼得尖叫。
终于把食材都处理完毕弄上石桌上后,教官们拿了汤匙表情奸诈的走过来。老师连忙大叫:“别让教官们偷吃了啊!”
我们被这一吼吓得不轻,教官们从偷偷靠近到跑过来强抢食物,看我们一群人惊恐的表情老师们瞬间笑得不像样。
我们瞬间有种被骗的感觉。立刻捍卫自己辛苦做出的食物,运气不好的就被教官们吃了几口。大家都很放松,因为平时严肃的教官也有这么好玩的一面。
只不过,我们做的东西,是在是....太难吃啦!
看着我拼命的咽着难吃的东西表情很是痛苦,张扬偷偷穿过人群朝我走来,把他碗里的没有烧焦的肉用筷子一块一块的捡给我。老大她们见状,立马跑过来和我抢,带我们班的教官也来凑热闹。最后只留下一块肉给我。
距离开基地还有一天,最后还有一个项目——攀岩。
攀岩就是攀岩崖降,简称攀岩。攀升岩石,再从岩石上降下来。
按照教官的要求穿好半身安全衣,系好绳索,踩着铁环往上爬,触到顶点,教官便将你吊下。
我没有去试,是听同学说的。看起来很简单却难得要命。
那天晚上,教官为我们举办了简单的送别晚会。
他叫我们唱歌,又是老师带头。最后我们起哄,让他为我们演唱。他唱了一首老歌,我们不知名。一曲终了,感觉我自己的脸上有些湿冷,是哭了。我忙着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但抬起头的时候,见得其他人也在落泪。教官也在哭。
他哽咽着拍我们的头,说:“不许哭!你们结束这魔鬼训练可以回家怎么还哭,一群傻子!”
他的眼睛红红的,我看到老师也哭了。
这就是离开的不舍,感觉是很难受的。好多好多的话都被泪水堵在喉咙,涩涩的。
晚上睡不着是自然不过的事。我听见老大、老二、老三和晶儿的哽咽声有些大。消极的情绪会传染,不久我就感觉枕头变得潮湿。
天还没亮,我几乎都没有认真睡过。
老早的就已收好行李。大部分人的眼眶都是肿的,老师和教官也一样。
我们坐上那天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那辆车。它把我们带到这里,现在又把我们从这里带离开。
女生大部分都是多愁善感的,教官在车外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们也向他挥手,大声说着再见。封闭的车窗,他是否听得见,我们都不知道。
我又一次感叹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同样的地方,两次却是不同的心情。第一次,我们笑着闹着;第二次,我们哽咽着唱军歌。
老师学着教官严肃的喊:“齐步走!”
我们齐唱: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嘿嘿嘿”老师帮我们伴奏。
“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谁敢发动战争坚决打他不留情不留情!”
我们忍着泪为自己鼓掌。
(4)
从军训回来,仿佛一切都走上了整齐的轨道,生活很是平静。
张扬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我们有时会走路去学校,有时会自己开车,偶尔还会学别人挤一下公车。
慕毅大一的课程不是很紧,每天回家总会见他在房间中玩电脑或者是坐在阳台上写生。
房东悉心照料的栀子花正开放,浓郁的香气一经雨水清洗,便溢出漫漫的清香。海棠树也开了小花。每天会听到鸟儿清澈的声音啼叫。
这个二层的公寓坐落在小巷末端,巷口有一家卖牛肉拉面的,店主是一本地老大伯,很是慈祥,总会笑,笑起来额头皱纹全挤在一块。几棵老榕树盛长,枝干伸向了生锈的铁皮屋顶,从慕毅房间的阳台望去,可以看见绿色熙熙攘攘盖住了整条小巷,美不胜收。这也是当初慕毅选择租住这里的原因吧。
隔壁大婶的小女儿养的猫咪,常常踮着脚尖漫步在屋顶的瓦片上,有时会悄悄的跳到我们家,小女孩会脸红的来敲我们的门,把缩成一团的白色绒球抱走。
相处久了,一切也都变得很融洽。那个调皮男孩的母亲打过几次照面后,她得知我的成绩不错,问我能否辅导一下她家的孩子,我点头说好。之后每天,我在完成作业之后就会去她家里,小孩读三年级,很好动。有时他的妈妈会留我在他们家吃饭,慕毅顺理成章的也来蹭饭,不久后就与孩子有了很好的感情。
小巷后面有一所中学,清晨,总会听到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单车铃声。学生们一群接着一群结伴走过。
我和慕毅依旧每天用泡面敷衍晚饭,之前很少吃泡面觉得泡面是个好东西,现在吃惯了,连听到面条都想要吐。不过幸好不是每一餐都要吃泡面。
四月,是樱花开发的季节。
好像是九号那天,我收到了安安的邮件。
他们的学校,组织春游去日本看樱花。老朋友的笑容依旧灿烂,只不过在我的眼中却有了几分的陌生。
安安现在是幸福的,她和韩飞牵手在北海道的某一棵樱花树下,二人的笑容近乎透明,看了心为之一颤。
田恬,小恬,她也有了男朋友。记得那时候她不是总说男人不如金钱好,爱情不可靠吗,现在也都有了男朋友了。所以啊所以,人总是会变的。
所有的人都在高像素的大号相片中,唯独少了我与容雪。
春节回去,得知小雪为了她的梦想,与父母一起移民了。
小时候,我和她是同一个舞蹈团队认识的,后来在学校相遇,便认定这就是缘分。真羡慕她能够为她所爱的事情付出努力,而我只能看着,却不能做什么。
我在饰品店中买了一个木质仿古藏宝盒,现在很流行这个。
回到公寓,把从家里带来的两本厚厚的日记和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小礼物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里面,包括那个5分290秒得沙漏。
我突然想起还未问慕毅那个大号的沙漏流完的时间是多少,不过现在他不在。
什么时候我就变得如此健忘呢?
悠闲的生活会让我无所适从,有时候甚至会莫名的恐慌。学习不如在家里时有人监督的认真,认为那些被无所事事的时间被消耗是浪费生命的罪证。竞争激烈的高中,有优秀的学习成绩至少可以让人有些心安理得,但从我开始依赖这散漫慵懒的生活的时候,我从尖端的成绩已渐渐滑落到中部。
我不是读书的料,这我从小就知道。慕毅整天耗掉的时间是我的几倍,却总不见他的成绩下滑过,这才是牛逼。
值得我欣慰的也许只有音乐。我渐渐习惯与张扬在乐社无聊排练的日子,乐社是每个高中都有的,但我们学校的乐社,冷清的样子绝对不是别的学校所模仿得起的。
所有的人才全都挤在了文学社,因为毕业的时候文学社加的分数比其他社团加的都多。
文学社的丑社长,每天走路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的,她不在乎她抱歉的脸蛋吓着了路人甲乙丙,每个人看见她总是点头哈腰,也许她唯一的长处就是学习成绩好了点,奖学金拿到手软罢了。只要向她献殷勤,没准就可以得到文学社里的一个位置。
春天不像夏天那样,有一条长长的尾巴,X市的春天很长,每天都是暖暖的,不冷也不热,不管在哪里,总能看见一片绿色。
周末,我为了自己体重上升了两公斤而欢呼雀跃。
以前我总会拼命吃,拼命的吃,有时还会吃到吐,为的就是让自己强壮起来,摆脱病孩子的称号。一米六多的升高仅有七十多斤。现在长得更高了,却还是那样瘦。女孩子们发疯似的减肥,我觉得她们有些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