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依吴夫人意见,修书一封,劝袁术不可僭越称帝,及时取消名号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袁术向来行为放纵、喜好奢华。正是“由奢入俭难”,又加上不少谄媚之臣的阿谀,面对诸侯们围剿,袁术仍不回头,认定传言“代汉者当涂高”说的就是自己将取代汉朝。孙策仁至义尽,再者本来就未得过袁术什么恩惠,便正式和袁术决裂;还召唤仍在袁术帐下的亲信,要求他们和袁术划清界线,及早返回江东;同时,驱逐袁术在江东的残余势力。自此,孙策正式脱离袁术控制,割据一方,并准备与其他诸侯一道征讨袁术。
“小妹,你这回怎么如此乖巧,不嚷嚷着随军出征?”孙权有意考考孙尚香。他们在后方协助吴夫人调度粮草,十分轻松,因为孙策进军缓慢,粮食没几天就能运到,损耗甚少。
大哥的安排十分明显,孙尚香早就摸透了意思。她接过孙影递来的竹简查看,满是自信地回答:“大哥不要你回阳羡当差,守在家中。这什么意思,很清楚呀。”
孙权笑起来,小妹之机敏不在自己之下。确实,此番出征,大军不仅行进缓慢,而且后队作前队,随时准备回防吴县。留守的队伍表面上从事后勤、统筹粮草,其实都是能打硬仗的猛士,由深受大哥信任的吕范、徐逸率领。这都是为了守卫家人、防止后方动乱啊!
哒哒哒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十分紧促,停在吴府门口。李若曦少有地没有循规蹈矩,不待仆人通告,直接闯了进来,呈上帛书:“姐姐,有大事。”
孙尚香摊开一看,脸色大变,忙递给孙权。两人都皱紧眉头,孙权大喊:“幼平(周泰字号)何在!”
“末将在。”周泰进屋跪拜。看来是出大事了,周泰如是想。自从跟随孙权,还未曾被这样严肃地下令;这语气像极了孙将军,令周泰条件反射般地服从。
“通告吕范、徐逸,即刻赶往钱塘,先发制人,歼灭陈瑀!”
“诺!”
孙权扶起周泰,眼中尽是期待,似在欣赏一柄宝剑:“你也同去。待在我身边,委实少了些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要好好把握。”
“谢主人。”
周泰起身带风,走出门外。这时,吴夫人也被惊动,上前询问。孙权将帛书递给母亲。原来,那陈瑀装作接受朝廷命令,自海西县出发,和孙策一起征伐袁术。到钱塘县时,陈瑀给各方山贼分发印玺,许以各县县长之职,让他们协助自己突袭吴县,揽括江东,取孙家而代之。叛军定于明日在钱塘集结,直奔吴县,灭杀孙府一众。
吴夫人有些不放心,准备吩咐仆人准备便衣盘缠,暂避风险,却被孙权拦下。孙权自信道:“大哥早有安排,城中大军已经出动,定能打陈瑀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出动了?”吴夫人有些唏嘘,子女一日日长大,自己体力渐渐不足,便把军府一众事分发下去,让他们自行处理。他们样样做得出色,不用自己担心。就相信他们吧,吴夫人释怀微笑,眉头也舒展开:“就由你们吧。”
孙权好奇道:“小妹,你们是如何得了这样的绝密消息?”
“我没怎么管呀,若曦,你来说吧。”
“诺。”李若曦走上前来,拱手作礼。她心里仍满是大家小姐的规矩,但骨子里已脱尽了柔弱,眼神似孙尚香一样干练:“那陈瑀把府衙一众官吏、管事换了个遍,但婢女却没走一个,依旧如前照顾府中起居。”
原来如此,孙权满心佩服。看来,不仅母亲、姑姑、小妹这样的女中豪杰值得敬佩,那些寻常女流也不可小觑。正因为她们存在感稀薄,一直被人当作工具使用,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拼尽性命也难得的情报。“那怎么连时间地点都这样清楚呢?”孙权仍有不解。
李若曦莫名多了许多底气,声音难得地自豪起来:“有伙山贼劫了我祖父的货物,并要伙计运往钱塘。”
一听此话,吴夫人忙上前关怀:“李府损失如何?”
李若曦连连摇头,不忘拱手作礼以谢关心:“不大,一批货物而已。”
钱塘,各方山贼不断聚集,这是他们难得的洗白机会:陈大人已经把各县印玺先交给了他们,一旦事成上表,就可以摆脱屡被围剿的命运。帐中,陈瑀觉得胜券在握,正细细品味眼前的汤羹。这精细腌制过的白鱼果然不同凡响。军中条件不同城中,只此稍微入水烹煮、调味就有如此美味,实在令人赞叹。传闻此鱼入药,还可补益阳气,益寿延年。嗯,陈瑀不自主的发出满足的声音。等拿下江东,一定要让他们多供给一些……突然,帐外骚乱起来,陈瑀赶忙奔出,只见自己刚聚拢的队伍四散奔逃。陈瑀深咽了一口口水,勒住一个逃兵的马,把逃兵掀落,自己骑上,向北方狂奔而走。
此战未能擒住贼首,周泰认定是自己的过失,连夜赶回向孙权请罪。孙权安慰道:“陈瑀把妻儿下属全部抛下,逃命十分果决,不能怪你。”又立刻命人向大哥孙策报喜:陈瑀溃逃,后方无虞。
前线,得到喜报的孙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讨伐袁术的战况却并不理想。这“不理想”并不是指战局,而是指曹操。孙策“出人不出力”十分明显,曹操却不急不躁,并不仰仗联军。曹操许以吕布重诺,答应剿灭袁术后,就封吕布为徐州牧。那吕布把曹操这话当了真,用陈登之计策,领着他的并州铁骑大破敌军,将袁术逼入寿春。其实,陈登之名,孙策早有耳闻,他为人文雅、有济民扶世之志,断然不会忠心于吕布这样的泥腿子。如果说陈瑀是曹操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钉子,那陈登则是曹操悬在吕布头顶的尖刀。如此顾及各方势力,周密部署,足可见:曹操胸中野心不亚于袁术。
战况虽不紧张,但寿春守军极其顽强,硬是把城守了下来。联军围城,消耗极大,尤以曹操为重,眼看着粮食就要耗尽,他率人走进了孙策营中。
“拜见司空大人。”孙策明白曹操用意。当前,袁术的战略力量被大幅消弱,对曹操已经构不成威胁;而且,据可靠消息,袁术已经逃出寿春,城中只是在拖延战事。曹操不停地催促各方联军攻城,想尽早结束此战,因为他的粮食已经快用尽了。但各方都不愿因强行攻城损伤自己的兵卒。
曹操忙扶起孙策,硬是用眼中的真诚把自己的心机给遮掩住:“孙将军不要多礼,折煞我了。我此番前来,第一桩大事,就是向孙将军赔个不是。”
“啊?是怎样的事?”孙策揣着明白装糊涂。
曹操作礼致歉:“我听说那陈瑀做议郎时,很有才干,想让他去协助你。谁知他竟有虎狼之心,打起孙将军的主意。”
虎狼之心?那已经占了江东的自己算什么?孙策心中作笑,这曹操明显是在提醒自己:“司空大人哪里的话,那陈瑀定是受了山贼蛊惑,绝对不是司空大人的本意。”
“多谢孙将军体谅。”曹操顿了一顿,试探道:“这第二桩事,需要孙将军协助。”
“大人请讲,孙某当尽力而为。”
“能否借些粮食助我攻城?”
孙策一听这话,知曹操已经作出让步,打算自己了结此战:“不知要多少粮食?”
“十万斛。”
这……孙策面露难色,委实太多,平白相助太不划算;不借的话,又抹不开,毕竟份属联军。自己做着明汉将军,所谓明汉,即是要光耀汉家天下,此番讨伐袁术叛军,不能不出力。考虑片刻,孙策皱起眉头:“司空大人,江东初定,要筹备十万斛粮食实在太难。”
“孙将军说得是。”曹操上前一步,作出保证:“江东初定,还须由孙将军管理。以后江东各地官员,由孙将军分派就好。”
孙策仍旧不改愁容,作到极致:“那孙某就尽力一试。”
“多谢孙将军。”曹操忙走到桌前,亲自斟酒,满眼真诚地递给孙策,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人掩袖尽饮,曹操再凑上前,悄声说道:“方今天下……”
战事暂结,吴府,家人为归来的孙策接风。听完大哥讲述,孙权若有所思:“这样看,虽然曹操作出了让步,但我们还是要多加提防,对朝廷的礼节朝贡也不能放松。”
孙翊接起话来:“这也是看重大哥吧。”
“唯将军与操尔,哈哈哈……”孙尚香的笑声没一点拘束,比哥哥们更加爽朗:“依我看啊,那曹操每遇到一个对手,都要讲这句话。”
联想到那曹操,一遇到人就偷偷摸摸地讲这句话,厅堂一众人都憋不住笑,冲淡了方才会议的严肃。孙策边笑边赞叹:“小妹说得很有道理,哈哈。”
这时,卫兵来报:“将军,有周大人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