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醒了,但很想锤死自己,怎么又晕了?
贝贝在她身边打盹,头像小鸡啄米一般,一下一下地往下点,白茶看贝贝睡得香甜,不忍心吵醒她。
可是贝贝的头越点越低,马上就磕到床帮上了,白茶眼疾手快,伸出那只没输液的手,在贝贝将磕未磕的那一瞬间用自己的手背垫在了床帮上,贝贝的头直接捣在白茶手背上,一下子就清醒了,“呀,茶茶,你可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不就是低血糖又晕了嘛,没关系的,一会儿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茶茶,你这回可不是低血糖晕的,你得了急性胃溃疡,怎么也得住两天院了。”
“什么?我得胃溃疡了?”白茶坐了起来,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哎哎,你别起来啊,医生说卧床静养,快躺下,你就好好养病,我们陪着你啊,老大去给你买粥了,一会儿就回来。”
“可我不想住院,瞧,现在我都没什么事了,好贝贝,一会儿咱们偷偷溜走吧。”白茶一个劲儿怂恿贝贝。
“你敢!给我好好待着。”余芳捧着粥从外面进来,把白茶的“逃跑计划”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你知不知道发展成慢性胃溃疡就不好治了,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乖乖住院,别胡闹,我跟贝贝看着你。”
白茶无计可施,只能冲天花板哀叹人生。
“茶茶,你就好好听话吧,你不知道你晕倒那阵把我们大家都吓死了,我们大家一股脑都冲过去了,我的脸现在还惨白惨白的……”
余芳打趣贝贝,“你那哪是白茶吓的,是让地震吓的吧。”
“哎呀老大,别冤枉我,我真是担心茶茶,茶茶你不知道,当时我和老大站在公寓里面,你在公寓大门口晕倒的,离我们老远呢,可就在你晕的那一瞬间,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史忆寒学长拔腿就跑过去了,当时在你身边的大刘学长已经把你捞起来了,冲着公寓外面就跑,刚地震完乱哄哄的,也没什么车,从公寓到校医院有好长一段距离,大刘学长抱着你跑了一半就体力不支了,但还是不肯放下坚持往前走,史忆寒学长不容分说直接从大刘学长手里抱过你,又接着跑,这才把你送到医院的……”
白茶听完,如五雷轰顶,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贝儿,你的意思是我被他们接力抱着送进医院的?”
贝贝天真的点点头,“对,对啊,刚刚他们还都在呢,姜磊学长还嘟囔着他的力气也很大,等你出院的时候可以换他抱你。护士不让留那么多人,所以老大才把他们都赶走了,他们说明天还会来看你。”
白茶把头缩到被子里,没到头顶,闷闷地说,“这医院是真没法住了,我要出院!老大,明天让他们谁也不要来,我谁也不想见,太丢人了。”
“别胡闹了,快把被子拉下来,一会儿该捂坏了。”白茶还是死死拽着被子,不让余芳往下拉,余芳无法,只能妥协,“好好好,都听你的,明天我不让他们来,行了吧。快松手,你一会儿该喘不上气了,本来就得了胃病,还作。”
白茶这才露出了自己的脑袋,“老大,顺便替我谢谢他们。”
“茶茶,你干嘛不自己谢呀?”贝贝问。
“笨啊你,不是有那谁嘛……”余芳敲了贝贝脑门一下,看着白茶,“我会替你谢的,茶儿,趁热先喝粥,我喂你。”
余芳边喂白茶喝粥别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茶儿,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个史学长对你还是很上心啊,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
白茶顿时没有了胃口,“老大,我……不吃了。”
“就是啊,茶茶,史学长的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今天的事我都被感动了,你就不考虑考虑再给他个机会?”贝贝说。
“我困了,想睡会儿。”白茶侧过身,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哎,茶茶……”余芳不等贝贝说完,把她里连推带搡弄出了病房。
“贝贝,让茶儿睡吧,她有自己的想法,也难怪她,那件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我们就不要为难她了。”
翌日,白茶醒来,发现自己床头插着一大束怒放着的香水百合,余芳正坐在床边用刀削着苹果。
白茶略略起身,“老大,你不用陪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今天不是有课嘛,你快去上课。”
“我让贝贝给我请假了,你就别操心了,我可是学霸,几天不上课没什么影响的。”
“这花是哪里来的?”白茶问。
“你真想知道?”余芳叹口气,手上停止了削苹果,“你自己瞧,这堆水果是姜磊学长让贝贝带来的,那边一堆养胃的营养品是大刘学长买的,至于这花……是、是史忆寒学长托我带给你的。放心,我都替你一一谢过了。”
白茶靠着床坐起来,转头看着那束娇艳欲滴的香水百合直发呆。
白茶清晰地记得史忆寒曾经跟她说过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给她送过花……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白茶攥皱了床单,不知不觉,眼泪就涌了下来,“老大,为什么我们才上大三啊,我想快点毕业,早点离开这个学校,离开这座城市……”
寒假前夕,学校号召大家去边远乡村支教,还给出了一系列优惠条件,免一年学费,将来优先推荐工作,还有直线保研的机会,即便这样报名的人也寥寥,因为地区边远贫瘠,生存条件苛刻,缺吃少穿,且一去就长达半年之久,时间太长,现在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大家都耗不起。
以前这种支教的机会通常都是那些自身条件不优越,家庭条件贫困的学生获得,好为自己的将来征得一个相对光明的前途。
可是这次支教实在时间太长,地方太偏,没有谁愿意舍下校园的丰富多彩,去换那贫瘠地区的枯燥乏味。
于是,尽管teacher Lily动员了半天,主动报名的却寥寥,大家都在桌子底下偷偷缩脖子,Lily抱着胸,黑着脸,“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报不报名给个准话,非让我点人是吧?”
白茶主动举起了手,“老师,我想去。”
外语系众人见白茶举手,纷纷讶然,在底下窃窃私语,以白茶自身的过硬条件完全没必要为了学校这点“蝇头小惠”把自己抛到边远山区达半年之久。
Teacher Lily也大大吃了一惊,她本来站在讲台前面讲话的,一晃神,后背重重砸在了讲台上,她清了清嗓子,继续端着架子,“呃,咳咳,边区支教最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去,大三课业很重还是再、再慎重考虑考虑。”
白茶仍然坚挺地举着手,“老师,我考虑过了,我报名,我真的想去。”
“茶儿!你别冲动,以你的条件完全没必要,你没看出来嘛,Lily也不想让你去,听话,先放下手,别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余芳死死往下拽白茶的袖子,手都拽得有些颤了。
白茶不为所动。
余芳心里有些害怕,小声说,“茶儿,求求你,不要去,咱别这样……”
白茶笑着看向余芳,坚定地掰开了她的手。
Teacher Lily一脸黑线,合着她明示暗示了半天,这个白茶还是没懂,这让Lily非常火大,虽然她平时骂白茶骂得凶,可是早打心底里认可了白茶这个得意门生的,无论人品还是学识在外语系都是数一数二的,且不骄不躁,从容有度,委派给她的工作完成效率极高,白茶在老师们心中都是有口皆碑的。
这样一个在外语系众人“心尖”上捧着的人,Lily怎么可能舍得放她去支教,白茶的父母均在外企,家境殷实,且本人又聪敏睿智,她既不缺那点学校奖励的学费,自身又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不缺保送的机会,她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支教。
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Teacher Lily要不是因为全系都在,早按奈不住发飙了,她强压自己的脾气,“大三的课程太多,我怕你回来跟不上,还是再说……”
白茶站了起来,“老师,我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自学,该修的学分一分都不会少。您让我去吧。”
看白茶那神态,大有“谁也不用再劝我了,朕意已决”的架势。
Teacher Lily大口运气,小黑高跟鞋哒哒地绕着讲台走了两圈,愤愤地说:“白茶,你跟我来办公室,其他人散会!”
白茶在Lily办公室里整整罚站了一个下午,Lily头一次没有直接发飙,语重心长地跟白茶摆事实讲道理,唾沫横飞地说着利弊得失,她讲得口干舌燥,白茶仍不改初心,坚决要去。
Lily最后还是炸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白茶死心眼,较了半天劲,还是不得不同意。
白茶终于如愿以偿,等过完年寒假结束她就可以直接去支教了。
对白茶的这种“作死”行为,别人都不明觉厉,只有余芳痛心不已,她的脑子向上追溯这几年来发生的种种,始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错了,事情怎么会阴差阳错发展到如此地步。
支教的事情板上钉钉以后,余芳终于忍不住问白茶:“你要走,是因为他或她吗?”
白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余芳肩头,半眯着眼睛说道:“老大,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只知道自己很想去就是了,既然想就去做了,没有为什么。对了,你和贝贝能答应我件事吗,我决定支教的事谁也不要告诉,等寒假回来他们见我不在,自然就知道了,在我走之前这段时间我想安静地度过。”
“好,我答应你,茶儿,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你胃不好,到那儿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要经常和我联系,别一走半年杳无音信,让我担心。”
“老大,这是两件事,不是一件事,学霸也不识数了?”
“我心里正难受呢,你个坏丫头还打趣我,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和贝贝就跑了。”
白茶一把搂过余芳的脖子,亲昵地说,“老大,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大了,我下次要跑一定左手拐着你右手拉着贝贝,咱们来个集体大逃亡,我才舍不得离开你们呢。”
……
辞旧迎新又一年,当同学们结束寒假回学校的时候,白茶已经踏上了去远方支教的征途。
刘伍元和姜磊得知白茶去支教的事情后大惊失色,愣神了好半天,心里空落落的。
史忆寒情绪莫名,端坐在教室里,生生把手中的笔掰成两半,外面的天一下子就变成灰色了。
余芳和贝贝看着寝室里的两张空床,不禁唏嘘,痛惜之情溢于言表,以前姐妹四人在一起沸反盈天、打打闹闹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千里之外,白茶穿着牛仔裤、白T恤,黑色发圈随意挽了两圈头发,简单利落,不然尘嚣。
她一人身兼数职,除了教大山里的孩子们英语课、语文课之外还要教孩子们画画、唱歌,课余时间还经常陪着他们跳皮筋、捉迷臧,甚至上山挖野菜,下河捉鱼,她都干过。
面朝大山,淳朴的生活、简单的游戏,让生活在钢筋水泥中的白茶获得了全新的生活感悟。
从孩子们纯真稚嫩的笑脸中,白茶的心灵得到了洗涤,身心获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万年潜水的白茶一改往日的习惯,在这半年异常活跃,经常在朋友圈发动态,山上的流云、哺乳期的小羊、冒着炊烟的房子,还有孩子们红扑扑的笑脸都被白茶一帧一帧记录下来。
余芳喜见白茶的活跃,又是点赞又是评论,心里着实替她高兴,由衷觉得白茶去支教去对了。
宗晓珊在白茶走的这半年间完全放飞自我,像是报复般,走马灯般换男朋友,没有一个能在她身边待长的。
又到了一年的毕业季,校园里三三两两都是穿着学士服准备参加毕业典礼的学生。
白茶去支教了,半年后才回来,完美地错过计算机系学长们的毕业典礼。
姜磊穿着学士服,左手插着兜,恹恹地从礼堂里出来,史忆寒、刘伍元和舒坦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参加完毕业典礼的毕业生们大多选择在校园前合影,又留恋又兴奋地记录下最后的校园时光。
一出了礼堂,姜磊就地蹲下,拿着树枝摆弄地上的小石子,百无聊赖地说:“这业毕得真特么没意思。”
余芳从大型喷水池前绕过来,走到姜磊眼前,真挚地说,“姜磊学长,史忆寒学长还有舒坦,祝贺你们毕业,愿你们以后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姜磊慢慢站起来,略显失望地往她身后看去,“余芳,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余芳腹诽:可不就我一个人嘛,贝贝回避舒坦,不来,宗晓珊忌讳所有人,更不来,白茶远在天边,更更来不了。
但余芳终究没忍心戳穿显而易见的道理,讪笑着说:“怎么,不欢迎我啊,你还想谁来啊?”
“啊,哪能不欢迎,十二分欢迎,余芳有心了,谢谢你还记得来给我们送行。”姜磊说着,兜里手机突然“嘟嘟”震了两下。
刘伍元手机此刻也有动静,俩人不约而同低头看手机,原来发信人都来自同一人。
白茶分别给姜磊和刘伍元发了条微信,都是很简单的留言:
姜姐姐,恭喜毕业。
大刘学长,毕业快乐。
千里之外的白茶站在青黄不接的山头,眺望远方,发完两条微信后心绪难平,她紧紧攥着手机,冲着学校的方向大喊道:“学长,你也要毕业快乐,以后翱翔九天,鹏程万里。”
刘伍元低头看着白茶发来的只言片语,露出了一丝无奈的浅笑。
姜磊则咋咋呼呼地跟余芳晃着手机:“白茶这算什么,就发那么几个字就把我打发了?就不知道发个视频多说几句,知道这半年来我多惦记她吗?这丫头真不够意思,我和她好歹是互诉过衷肠的姐妹,躲着我是吧,没门,别看我毕业了,照样能回校找她算账。”
姜磊说“躲着我”的时候眼睛故意瞟向史忆寒。
余芳说,“她那儿条件艰苦,网时有时没有的,姜姐姐就别生气了,以后有空就回来找我们玩,咱们姐妹几个到时好好聚聚。”
刘伍元不明所以,疑惑地问:“姜姐姐?你什么时候跟她们成亲密伙伴了?难怪我总觉得你小子不对劲,合着老早就背着我们跟女生们‘称姐道妹’了。”
“余芳,你这不是在刨我吗?咱们五朵金花的情谊呢?”姜磊跺脚。
余芳装聋,假装看天。
“得,反正都毕业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就是和女生们拜把子了,我们是姐妹,怎么滴吧?”
舒坦恍然大悟,“老姜你个叛徒,怪不得她们走路都挽你胳膊,还轮流辅导你英语……”
“远不止这些。”姜磊开始显摆,“都毕业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你们,我面子大了去了,我曾经跟余芳一起上自习,跟贝贝一起吃大碗宽面,跟白茶在烧烤摊前煮酒论英雄,跟宗……”
姜磊陆续“踩雷”,突然说不下去了,讪讪地低下头。
史忆寒面无表情,僵在那里,神思天外,而舒坦呐呐地欲言又止。
刘伍元打破尴尬,“老姜,你这小子胆儿肥了,还敢在我们面前臭显摆,说,还背着我们做过什么事了?毕业也没用,今天你不交代清楚,哥几个饶不了你。”
三个男生撸袖子,虎视眈眈。
姜磊迅速躲到余芳身后,“几位哥哥,至于这么对弟弟我吗?天地良心,不信你们问余芳,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余芳假装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呀,今天天气真好,是个毕业的好日子哈,也是个清算的好日子。”
姜磊脸绿,余芳啊,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看着即将要挨打,姜磊慌不择言:“白白白茶也可以给我作证,她比余芳你有良心多了,这个姑奶奶这时候不在不是坑我吗?不然有她在,你们谁敢动我啊。”
刚活跃起来的气氛戛然而止,大家没有再逗趣的心思,都怔忡地站在那儿。
假山后,宗晓珊靠在那里,看着礼堂前几个鲜活的面孔,如今她只能躲着在阴影里窥视他们,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了,以往的种种,好也好,坏也罢,都该结束了。
她轻轻抹了一下自己发红的眼角,看着他们,低不可闻地说了声:“再见。”
原来的八个人,如今分崩离析,不免令人扼腕叹息。
四个男生邀请余芳一起去吃散货饭,余芳觉得太凄凉伤感,委婉回绝了。
饭桌上,史忆寒悄悄跟身旁的姜磊说,“老姜,我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姜磊想也没想,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史忆寒,苦笑道,“老史,这半年来你手机隔三差五就没电一次,频率可够高的,哎,都毕业了,就别装了,看吧看吧,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白茶最近几天没发朋友圈,就给我发了条微信,也不知道她这半年到底过得好不好,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史忆寒低头看手机,姜磊思酌半天,借着酒劲,又说:“老史,听我一句,大家相识不容易,既然都在一片蓝天下,不如相逢一笑泯恩愁吧。还有,你和白、白茶即便分手了,也可以试着做朋友啊,你要、要是对她还有心,不如重新先从朋友做起,也许以后……”
史忆寒看着身边醉得七倒八歪的姜磊,心下怅然,他狠狠灌了自己一大杯酒,喃喃地说:“你们都不懂她,她不会跟我再做朋友的,半年了,她在躲着我,她对自己太狠了,她在一点一点剜我的心,我受不了了,是、是我不配,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白茶,我毕业了,今晚月色很美,你那里看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