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烈焰当空。
苏九脑子里一片模糊,感觉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在捉弄她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耳朵一直轰鸣着,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困难的想要睁开眼睛,一下、两下、三下...忽的一下子睁开,又慌忙的闭上,一片刺眼的光芒让她忍不住抬手去遮挡。
双眸再次睁开,入目是湛蓝的天空,炽烈的太阳,以及...以及两排古香古色的木楼,木楼上站满了密密麻麻人,个个穿着古装,有的手指着她,嘴吧一张一合的听不清在说什么,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有的用手帕掩着脸,时不时偷瞄她一眼,肩膀止不住的抖动;有的甚至丝毫不加掩饰的看着她捧腹大笑...
突如其来的一阵头痛,让苏九蹙紧了眉头,再次闭上眼睛,想要用黑暗来缓解一下疼痛,的确,短暂的黑暗让她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谩骂声与嘲笑。
什么丑八怪?什么傻子?什么废物?说的是她么?
“啊——”
又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实在让苏九再也承受不住痛呼出声,无数的记忆碎片纷纷朝她砸来,不仅是头痛,胸也痛,腿也痛,肚子也痛,浑身都痛,就像是一个布娃娃,被撕开了肌肉,硬是塞进去一团团的棉絮再重新缝合。
苏九,赫连王朝苏丞相之嫡女,乃是个傻子。
一月前,苏九还是待嫁的太子妃,而一月后的今日却是她和冥王的大婚之日。
疼痛感终于消失了,苏九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顶的天,慢慢的伸出手去触碰那道灼热的太阳光,嘴角裂开了一丝微笑,不由得感叹,活着真好!
没错,她是死了,死过了,又活了。
她本是世界顶尖的雇佣兵,她主宰着很多人的生死,却没有人能左右她的生死,不,除了他。
她本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七岁那年是他,给了她生命当中的第一缕阳光,从那天起,他就是她的太阳。
他给她大房子住,给她好东西吃,还教她学习很多梦寐以求的知识,她想,真好。
她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杀人,她才知道,他教她学习的一切技能,都是为了杀人,为了随心所欲的杀人。
她如今二十七岁了,却被他杀了,杀她的时候,他说,“你是我最得意的,也是我最忌惮的。”
刺眼的阳光,穿过手指缝,照进苏九的眼睛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湿润了一下。
忽然,暖洋洋的阳光不见了,苏九抬眼看去,只见一红衣男子,坐着轮椅,逆着光停在她身边。
男子一把抓住苏九的领口,将她给拎了起来,“丢人现眼。”
苏九这才看清那男人的面貌,棱角分明的五官,却生生的冷漠无情,这人,想必是今日与她成亲的冥王吧。
原主的记忆深深的印在苏九的脑海里,她原是穿越了,更准确的说,该是重生了。
苏九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她知道这是原主的后娘给她喂了药,生怕她一心想着太子爷,却不愿嫁给这个残废冥王。
被冥王这么一拽,苏九只觉得顿时间五脏六腑都散了架,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不舒适感。
“幻影,送王妃回轿子,继续出发。”冥王一脸的冷凝,将苏九随手扔给了身后的侍卫,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是。”幻影赶忙接住苏九,才免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摔在地上,而刚刚那一摔,众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遗忘,毕竟,冥王妃大婚之日跌下轿子,摔了个狗啃泥,这闲话谁敢传,不想活了不成。
苏九坐在轿子里,任由迎亲队伍兀自走着,一路上格外的安静,到不像是办喜事,更像是办白事。
这原主也叫苏九,因为亲娘死的早,在丞相府一向是不受宠的,因为又丑又傻,就更是不招人待见,原本她与太子订过娃娃亲,但是却不知怎么的,竟是被赐婚给了冥王——赫连容离。
苏九将原主的记忆又好好地思忖了一番,这冥王本是赫连王朝的摄政王爷,是当朝皇上的亲弟弟,曾是整个赫连王朝百姓心目中的战神,可惜在一月前的一场战役中,失去了双腿。
本也该是个可怜之人,苏九心里想着,她从小在那人的悉心栽培下也学了不少历史,想来也知道,这位摄政王是碍了皇帝的道儿,才会由摄政王变成了冥王,索性只是失去了双腿,不是失了命。
轿子颠簸了一路终于停了,一只大手透过轿帘子将苏九一点不怜惜的给拽了下来,苏九浑身无力,只得将整个身子都靠在那人身上。
红盖头底下,苏九湿润着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脚上的红绣鞋,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啊,却不应该是这样的。
“冥王妃,冥王忽然身体不适,恐怕不能拜堂了。”
苏九不知是谁在说话,只听一方帕子外面,不知是多少人,已经忍不住当着她的面开始嘲讽了起来。
“真是丢人啊,大婚之日连堂都没有拜,这分明是冥王不要她啊...”
“这傻子也可怜,本就是太子不要的,这冥王自然不肯要了...”
“这傻子日后怕是不好过啊,那冥王显然并不认可这门赐婚啊...”
......
苏九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明白了几分,堂堂摄政王,乃是国之栋梁,刚因战失了双腿,就被贬了冥王,还被赐婚娶一个自己侄子不要的傻女,换了是谁也受不了的。
“既如此,招待好宾客,送我回房吧。”苏九吸了吸鼻子,好歹止住了泪水,都过去了不是么,再也回不去了不是么,她,已经不是她了不是么。
“额...是。”
苏九依然被人拖着送回了房,毫不怜惜的一下子扔到了床上,没几下子,那人就出了屋。
静,格外的静。
苏九趴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点好地方,每一寸都疼,该死的没有一点力气,也好叫她起来看看到底伤得如何。
天擦黑,屋里更黑。
苏九只觉得好像趴了一个世纪,甚至更长,缓慢的挪动着右手,试图去掀开头上的红盖头,却一下子扯住了发上的簪子,头发撕扯着头皮,疼的抽气。
不知是不是疼的,眼泪随之而落。
萧煌,你养了我20年,我爱了你20年,我自知是你的一个杀人工具,我自知我出类拔萃,让你忌惮,只是没想到,你忍心杀我。
离园,容止书房。
“王妃并未吵闹,倒是端庄的叫小的招待好宾客,想来行为举止都甚为得体,只是进了房之后,却是一会哭一会笑的,想来也是万分委屈。”秦管家站在下首,毕恭毕敬的回着话。
赫连容离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一沓子宣纸,眉头紧紧的蹙着,“还不算太傻,知道在人前装样子。”
秦管家听了这话并不敢搭茬,只好恭敬的站着,赔着笑。
“你去吧,继续派人盯着。”
得了这话,秦管家才敢抬起头来,忙应了就一溜烟的跑了。
揽月轩。
苏九终于不堪重负,沉沉的睡了,只是睡梦里,仍自皱着眉头,眼角的泪水始终没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