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骢马,一匹接一匹,驰骋在路上。兵卒穿了一套绿斗篷,都举着一头刀、一头斧的神兵天造。为首的公子云无涯,面容甚好,细眉大眼,薄唇自然红润,头戴金云盔,着金丝银线的铠甲,披红挂,一直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南山、华山、龙山的兵马出发了吗?”他突然问起副将,副将邀马上来,禀道:“风音传说一响,四方之山应该都在听到了,但没见三家踪影。”
无涯勒马住脚,扬手叫停马队。
副将一身戎装,青衣外罩了黄甲胄,在他身旁说:“少公子,三家未动,以我梁山天陵洞区区百人,似乎……”
无涯瞪他一眼:“你速速回洞,报告主上!”
副将抱拳,拍马便走。
无涯又叫来斥候,问他:“此地距长安还有多远?”
“十里。”
“稍事休息,等等三家的兵!”无涯招呼来一个裨将,向他吩咐道。
副将一喊:“下马……下马……”都跟着传。
突然间,轰隆之声,从东方大地传来,缕缕乌烟直上云霄。无涯看了一眼。赶紧跨马,命令众军:“长安城危在旦夕,跟我冲杀过去!”
长安城,妖魔肆虐,它们已经攻破了城池,在城中恣意妄为,用锋利的爪子划烂紫衣弟子的容颜,割破了喉咙,掰断了刀剑……
地上残留着烧焦的魔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弟子,百姓四下逃亡。
残砖断瓦,巾幡燃烧。
仉督昱傲立城头,看眼前萧然,心中无限悲凉,他用祖传的斩妖剑,跃起、蹲下,杀倒一片,金光随着他舞动的身姿,变换着形象。
有弟子跑上内城,到他的身边,艰难地倚着墙,伤疼得上气不接下气:“君上,妖魔太多了,已经破了内城,弟子死伤过半!”
“……我们还有无伤战车……推出来,众人都退出内墙!”
“弟子遵命!”
无伤战车,四四方方,四个轮子,载个水车,每一筒中填了千支铁丸,推到内城口,对着嚣张的妖魔,弟子高擎火把,等妖魔临近,点燃了水车中央的引线。只见水车高速旋转,成千上万颗烧红的铁弹,都转到前方,弹出去,深深嵌入妖魔体内。
一群妖魔轻蔑地笑出声,狂吼着冲过来,同弟子们交手不过几招,突然跪在地上,皮肉上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包,倒了下去。
然而,妖魔像从地底迸出来一般,如潮涌风动。
弟子们簇拥着仉督昱,七嘴八舌:
“君上,撤吧,魔太多了,无伤战车也无济于事!”
“该死的四方之山,怎么至今未见半点人马?”
“君上,我们怎么办?”
仉督昱忧心忡忡,但此刻在奋勇御魔的弟子面前,不能表露出内心的无助,他泰然自若,还捋着髭鬚:“聚拢诸弟子,守好宫楼。”
然而,宫中已经乱成一团,丌官颙不见了踪影,城主大人也不见了,仉督昱不由得火冒三丈,猛地扇了看守弟子几耳光,对他们咆哮:“快去找,找到城主大人,找到颙儿的尸身!”
“啊,魔进来了!”一个弟子突然发现,宫门大开,师兄弟们抱头逃蹿,他们拔出刀,冲进魔群,只听得连连惨叫声,没了身影。
仉督昱的身边,只有三三两两的弟子护着,一步步退进内堂,转来转去,与仉督昱失了。
外面是魔的欢笑声,后庭又传出仅存的几个弟子的惨叫,仉督昱循声而去,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
丌官颙手持一把长刀,滴滴鲜血,落在弟子的紫衣上,他看见仉督昱来了,还扬起微笑,走向城君:“君上,弟子丌官颙在此!”
“你……你……你……你不是……”仉督昱的手指颤抖了,丌官颙仰头大笑几声,又低头怒目而视:“你是想说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原来一直是在装死?”仉督昱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没错,我只是略施小计,没想到……竟然骗过了英明的君上。”他从腰间掏出方巾,擦拭着剑上的血迹,按下长刀,一脸阴险的笑容,“你不教我半点功夫,动不动对我恶语相向,罚我去看管殇君,他一步步引诱我,教了我许多功夫。”气得仉督昱又是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破口大骂:“劣徒,你这是欺师灭祖啊,”
他一跃而起,将仉督昱推倒,指着他大喊大叫,仉督昱痛心疾首,拿起手边的斩妖剑,照他一通砍:“逆子……欺师灭祖……可恶……可恶……”
仉督昱震怒,对他说:“殇君何在?”
“被我杀了!”
“逆子!不忠不义啊!”仉督昱边骂他,又挥起剑来,一剑一剑地砍他,“虽说他也是作恶多端,毕竟教授于你,怎么狠心杀了他?”
“他一心求死,只好成全他了。”丌官颙始终是面不改色心不慌,轻松晃动着身躯,巧妙地避开了一次次地剑击,他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也顾不得什么师徒一场,父子情谊,一声叫喊,便运足浑身邪术,用一二只手指,弹出一些水花,招招直逼要害,仉督昱躲得很辛苦,剑也掉在地上,疲惫地倚着墙角,摆起手来,“你现在是学艺精湛,本君是奈你不何了……”
亓官颙捡起斩妖剑,仔细把玩一阵,感叹道:“多好的剑,现在要易主了。”
“除非我死,否则你得不到此物,此剑认主……”仉督昱扶墙站起来,慢慢运着身中气息,亓官颙冷笑一声,飞快地一闪,把剑刺入仉督昱胸口:“现在你死了,剑归我了。”仉督昱的眼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颤微微地指着亓官颙,一口一口吐着血。
“颙师兄!”正巧撞上的流觞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血泊中的君父。
她一直追溜掉的坎精去了,躲过了魔的猖狂,又被它带到此处,看到亓官颙的恶。她冲向君父,坎精也跳到亓官颙的身上,用力咬着他的腿,只是扯起一片片的丝绸细条,歪着脖子吐了出去。亓官颙提起它头顶的草,坎精仍然死咬着不放,最后疼得受不了,才在松口那一时,被他甩了好远。
流觞趴在仉督昱的身上,摇着他冰凉的身体,泪眼婆娑:“君父,你不要离开我!君父!”亓官颙并没有伤害流觞,反倒是丢下了剑,木然地站着。流觞猛地扭过头,眼中已是凶恶的光,心中无比愤怒:“你这混蛋!君父待你如同亲子,你却恩将仇报,我要杀了你!”她抓起地上的剑,径直刺向亓官颙,被他灵敏地一躲闪,小臂只是破了丁点皮肉。
亓官颙看一眼手上的伤,掸掸血迹,一脸轻松:“城主,凭你三脚猫的功夫,杀不了我的……”语带讥讽,又趁她不留神,亓官颙一把夺过斩妖剑,拟在她的颈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做的,那我也不能顾同门之情了!”
“没想到,我最亲爱的大师兄,竟然是这样的人!”流觞伤心又绝望,她瞋目而视,“我真没用……竟然眼睁睁地看君父横死,而杀不了你这个凶手……”她闭上了眼睛,昂起了颈项,等着亓官颙动手,然而他迟疑了,握紧了剑柄,却看了流觞好久,脑海中浮现起少时的甜蜜、欢笑,心软了、泪流了,拿开剑锋,扭头走了,慢慢戴上怀中掏出的面具。
“你不杀我,我也不会饶恕你!”流觞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竟然可笑地想起了亓官颙的温情,她痛苦地骂他,试图抛却心中那一抹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