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得意和楚儿,翻下城墙,便是备好的马。风云突变,八方平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茂密的草,铺到天边,任他们撒欢。
“你手没事吧?”楚儿边跑边问他,风得意抬起胳膊肘看了一眼,从包袱里拿了瓶白药,咬掉瓶塞,倒在伤口上,说:“你别说,还有点痛,不过倒点药就无碍了,不消时日就能结痂。”
“流觞怎么会痛下杀手?”
“也许他不知道我进了长安城吧。”
楚儿嘟着嘴,便不管他了,只是时不时往回看,风得意也往后看了一眼,却笑话她:“不会追来的。”
“你怎么知道?”
“刀剑无眼,伤了你怎么办?”风得意说,“再说了,风烛残年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我敢保证,就是下来走路,都没人来追。”
楚儿笑了笑,拍了马臀。
“对了,到了梁山上,你千万别说我是在长安城来救的你。”
“那我怎么说?就像你说仉督翌是你爹,你是仉督家长孙那样去骗他们?”楚儿无意提起了这事,风得意心里很不是滋味,拽紧了马缰,沉重地喊了一声“驾”!
抬眼便是梁山,路开始由土渐变为石,两旁的灌木、草丛渐渐稀疏。滚滚砂砾浮在空气中,裹着芬芳。出岫冲出来,扑上风得意的怀;楚儿奔跑向无涯,与他紧紧拥抱。
夏日的阳,暖洋洋,抱着云朵,与它玩闹。柔和的光投到地上,轻轻地抚摸一草一叶、一山一水。轻纱薄绸的衣,透了阳光,每一寸的肌肤,都很暖和,是手的温度?还是阳光的温度?抑或二者皆有吧。
“你去扫个墓,怎么这么久?”出岫有些不快,风得意倒不以为然:“我们家死的人多,每个人都要望瘗,我还得找人跳八佾……”
“回来就好……我以为你我将天各一方,没想到……”无涯笑得合不拢嘴。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楚儿突然问他,风得意惊恐地扭过头去,一直递着眼色。可是,当无涯问起的时候,她还是坦白了:“是风得意救的我……”
无涯看着他,微微一笑,慢慢地走过去,风得意也有礼地回他一个笑,可是出岫,转身就走。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三个人都不言语,最后是风得意憋不住了:“我去看看亓官颙。”
无涯在背后叫住他:“你得征得大姐同意!”
“怎么?”风得意有种不好的预感,自从大夫治好亓官颙后,是他劝说出岫,请无涯做主关押了亓官颙,为什么要报出岫?
“因为大姐知道你肯定要见亓官颙……”
“她是想刁难你!”楚儿说着风凉话。
风得意唉声叹气地告辞而去,而下洞的出岫,坐在金边银质的桌旁,还生着气,骂着:“风得意,你这个骗子,大骗子!你要是敢来,我就杀了你!”
风得意刚好走到洞口,彬彬有礼地喊了一声:“岫翁主……”
一条紫鞭突然蹿出,缠上他的腿,趁他不备,拖进洞里,放开了手脚。
“有话好好说……”风得意一面求饶,一面躲着出岫扔来的东西。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向你认错。”
出岫停了手,看着风得意,问:“真的?你风得意也有知错的时候?”
“大错特错、千错万错……”他脱口就来,还逗得出岫一笑,却依然没能得到原谅,出岫双手一推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信!”
“我是真的来向你道歉的……”风得意一脸祈求的样子,满腹委屈,出岫便给了他一个机会:“那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去龙山扫墓,却在长安城救了楚儿?”
这可难不倒风得意,他略微沉思,便说:“我从龙山直奔你而来,不料半道上被城君的小怪物引到了长安城,误打误撞,碰到了楚儿……”
但是出岫还是难心信服,又问他:“那楚儿是如何逃出长安城的?”
“她是风烛残年的女儿,她要出长安城,谁敢拦?正好当天,流觞把风烛残年骗去了长生殿,给她创造了出逃的时机,好让我出手相救……”风得意慢慢地圆上了谎话,出岫摇了摇头,还是有些不明白:“流觞的小怪物,为什么偏偏找到了你?”
风得意马上接过话头,急欲解释:“它是要来梁山的,只是正好被我撞见,我想着先到城中看看情况再说,不能让梁山兵马劳而无功嘛,没想到如此顺利。”
“好,本主姑且再信你一回……”出岫握着鞭子,在他的面前比划了几下,接着说,“如果你所说的有半点虚假,我就用鞭子慢慢地抽,然后在血痕上腌上盐,再丢到山谷之中,让饿狼一口一口地撕碎你的肉、你的骨!”出岫边说边比划,吓得风得意紧咬着手指,举起右掌,对着满屋的金壁辉煌发誓:“绝不掺假!”
“好吧,我原谅你了,你走吧……”出岫本来挺高兴地,可是风得意却得寸进尺,向她提出要求:“我想去看看亓官颙。”
“哦~什么担心我,对不起我,都是假的,这才是你的本意吧?”出岫立马变了脸,把紫鞭一挥,把人一推,把洞门一合,吼道:“滚!”
风得意倒真的去了,在天陵洞唯一的牢——皇狱,这个牢,不比其他的阴森,它蕴藏了全梁山的财富,用金银珠宝的碎粉做墙,壁画做装,水银的地面,像波光粼粼的河,环绕四周的动物,全是精雕细琢的金玉,随着水的流动,在其中欢腾。
鸟儿在上、蜂蝶飞舞,是轻盈的黄金飘浮所致。
野草、奇花,争鲜斗妍,是各色的玉石所琢。
亓官颙并未被缚,在其中发着狠,凭他的一身平凡,踢断了几根细枝。
“亓官颙!”风得意在他的身后笑嘻嘻的,惹得他厌烦,回头看去,便说他:“风得意,你恨我,何故救我?”
风得意摊开手,慢慢朝他走去:“我没有啊,是羽立救的你,依我的话,早就弄死你了!”
“有本事你来啊!”亓官颙身体还未康健,走不了几步,便跌倒在地,风得意赶紧扶他起来,笑道:“算了,你也挺可怜。”
“你不杀了我,我一定杀了你!”亓官颙还是容不下他,恨得牙痒痒。
“得了吧,你还是把伤养好再说吧。”风得意嘲讽他,慢慢从袖里掏出一纸张,递给在一旁挥拳的亓官颙,接着说,“羽立的包袱中,有一封信,我看了看封,是交给你的。”
亓官颙伸过手来摸,风得意这才想起他已经瞎了:“还是我给你念吧。”
他撕开了信,读着读着,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这是告诉亓官颙他的身世和风得意的身世,但是用意不明。
在信中,亓官颙知道了,仉督昱是他的生父,而他却亲手杀了他,所以他不相信,仰天大笑:“羽立害我不浅啊,做鬼都不放过我。”
风得意并没有生气他的不敬,而是一把抓来他的手,撸起袖子,看着了仉督家的标志,惊奇地告诉他:“你就是仉督家的人,你有仉督家的龙印。”
“不可能,我不信,不……”亓官颙有点信了,他之前无意间听过仉督昱说起过仉督家族的事儿:从仉督山而来,踏过八水,进入长安城,一统关中,靠的就是青龙缠身,引万千膜拜。他身上有龙,却不敢问,也把此事忘了,今天风得意一提起,他深以为然。
无力地跪下,捶打着地面,懊悔不已:“是我太糊涂……是我太心急了……”他突然瞪着风得意,扑向他,抓着他的领,说:“羽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问就去问他吧。”
亓官颙放开他,痛苦地笑了:“没想到,斗来斗去,却是我们仉督家的人在闹。”
风得意爽朗地笑了,亓官颙突然收敛的表情:“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死得瞑目吧?”
“还瞑啥目啊?你不一直瞑目吗?说来说去,还是我害的你这样,我对你的恨,也就没了。”风得意突然间有些伤感,“我不知他写这封是什么意思,估计救你就是想亲口告诉你什么,可惜了了。”
亓官颙还很气恼,他对风得意依然充满抵触,不断地向他展露拳脚,恫吓他:“你要是不杀我,等我出去,一定会杀了你!”
风得意抿嘴一笑,往外走去,亓官颙一跟追着他,可是紫色的藤蔓朝他打来,挡住了他的步子。风得意伫立良久,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望你今后能多积德行善……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风得意,我杀了你!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