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钻内,身材高大的蛟四,对着比自己矮足足两个头的静虚上人,高兴得无以言表,喜极而泣,三仙也同样是深受触动。外人若是看见这一幕,四个大人围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又哭又闹的,肯定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只有处在当中的静虚上人,才能最真切地体会到众人间的浓情厚谊。
“你们呐,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上人脱危解困之后,又故态复萌,开始端架子教育起后辈来了,“我不是叫你们不要管我,收到消息就赶快跑路么,为什么还要贸贸然地冲过来?万一碰到玄阴气团发生连锁反应怎么办?大家全都栽在这里了,怎么着也得给三教留下来一点香火吧。”
三仙相顾而笑,无尘居士抚须道:“您老人家的脾气,我们还不清楚么。只不过收到撤离消息的时候,大家刚刚渡过幽冥血河,就算是想跑路,也跑不掉了啊。”
不二禅师附和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可以作证,居士所言非虚。”
知非真人也赶紧出来圆场:“师叔勿怪,当蛟四找到我们时,大家就已经共同做出决定,不能丢下师叔一人冒此奇险。更何况若是集合师叔与我等之力,都无法完成这个小目标,那世上还有谁,能挽救人间的第四次大劫呢?”
这番话虽有奉承自诩之嫌,却也符合实际,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让静虚上人一时竟无言以对。他只能是朝着众人指指点点,口中自说自话道:“你们呐,你们……”
“扑哧”。蛟四见到如此怪趣的场面,忍不住破涕为笑,拱手施礼道:“前辈都累了一天一夜了,还是这么龙马精神,晚辈这点辛苦,实在不算什么。”
“好啊,才一会儿功夫不见,连你都被他们给带坏了。”静虚上人平日里戏弄别人惯了,没想到今次居然被开了群嘲,还是在如此正儿八经的情况下。当然咯,嘴上虽然如此这般不依不饶,众人的心里却都是甜蜜蜜暖洋洋的。
欢乐的气氛充满了整个飞奔途中的地龙钻,正是快活不知时日过。没有人会注意到,地肺里那些本来杂乱无章的气泡,竟然逐渐聚拢起来,排成品字形队列,好像在朝着一个地方礼拜致敬。而在地肺的深处,微微传来了一股波动,似乎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提前苏醒了。尽管那波动瞬息即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却传达出令人恐怖的信号,那是足以灭世的力量!气泡们则聚了又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重新回到以前的均衡状态,但想要维系真正长久的和平,也再不能了。
小半天之后,地龙钻便冲出重重地层,抵达海眼洞厅。静虚上人让蛟四诸人先行,自己走在最末,待行法收了地龙钻后,又对众人说道:“此处海眼颇为古怪,还有很多未解之谜。这火洞可以直通地肺,那冰洞却又通向何处?”
“晚辈在地底住了近百年,也曾想下去见识一番,只可惜冰洞里岔道太多,绕来绕去差点迷路,只能作罢。《山海秘录》里讲过,上古燧皇曾经下去火洞探险,发现了直通地肺的秘密,但在冰洞中却是无功而返。”蛟四挠头道。
无尘居士也说道:“大书海的典籍中,同样没有冰洞相关的记录。”
不二禅师和知非真人俱都摇头,表示闻所未闻。
“今夜便是铸剑之期,暂时也没功夫搭理其它的事情,索性就把几个洞口都封闭了吧,这样即使有外人闯进来,也不会知道里面的真实状况。”上人小手一挥,片片金霞闪过,洞口全都不见了踪影。此乃极高明的瞒天过海屏蔽灵机之术,并不是普通的障眼法可比,除非有相应高深的修为,否则很难发现什么端倪。
蛟四又想起一事,忙从怀中掏出个白玉瓶子,双手递给上人道:“这是当年玄奘大师所赠的丹药,前辈采取火种耗费了不少功力,不知道这瓶丹药用得着么。”
上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又打开瓶塞闻了闻,喜道:“这可是毒龙丸啊,我早就用不着了,不过玄奘老友对你真是没得说,这么珍贵的丹药都一股脑儿全给你了。”
“毒龙丸是什么东西?这名字好奇怪啊。”蛟四一脸不解地问道。
“阿弥陀佛。”不二禅师念了一声佛号,解释道,“时人有云‘安禅制毒龙’,所谓‘毒龙’者,在佛门便是专指修道人的各种邪念妄想,也即是成道时最大的障碍。毒龙丸专治各种心魔,在修炼至紧要的关头,如果服用一粒,就可以帮助去除杂念,避免走火入魔之虞,大大提高成功的机会。”
静虚上人笑道:“玄奘老友之前未传你毒龙丸用法,因知你尚有身不由己一劫,故留下‘一子三仙,玉汝于疴’的偈语。而今你内功快将完满,服下一粒毒龙丸之后,便可以在此地运功静修,突破化龙成道的最后一关了。”
蛟四恍然大悟,接过上人递还的玉瓶,又躬身向四人行礼:“多谢各位前辈玉成,晚辈实在感激不尽。”
众人自是一番逊谢,临走时,上人再次叮嘱道:“这毒龙丸来之不易,要好好保管,将来还有大用。我们离开之后,你自己专心在这里练功,不用理会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蛟四点头应承,静虚上人袍袖展处,一朵祥云托起四人,缓缓上升。目送众人远去后,蛟四便径自回转练功。
一子三仙出了海眼洞口,腾空而立。上人随即注入法力,将之前破去的封锁大阵重新启动,又解除了水遁术,把黑湖还原成本来的面貌,这才与三仙闪身回到了初来时的空地上。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一夕残阳如血,映得山河满地殷红,人脸须发皆碧。上人的眼皮子不自觉地跳动了动,灵机来潮随手掐了一卦,居然还是算不出现下的诸事。
“乖乖,这对头的确是有些手段。”上人望着眼前的异象,自言自语道,“不过他虽然可以暂时屏蔽消息,却怎么都想不到,百年前的玄奘老友早已预示先机。‘龙凤即出,神剑自得’,这龙算是有了,至于凤嘛……”
说到这里,上人抬头仰望苍穹,目光仿若穿越了层层叠叠的云山雾海,若有所思。
“师叔,又在琢磨什么呢?”知非真人看到上人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上人不答,只是回了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
无尘居士自知猜不透上人的心思,问也没用,转移话题道:“您老人家要不要休息一下,恢复受损的功力,我们三人可以在此护法。”
“那是必须的,有劳各位了。”静虚上人也不多客气,马上大大咧咧地盘膝而坐,运起功来。三仙围坐在他身边,纷纷闭目养神,等待子时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