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紫琼而言,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如果说母亲离世的时候,还有父亲在一旁遮风挡雨,让她虽然难过,仍有依靠。现在面临好友的离世,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也做不了。毫无用处的挫折感,深深地触动了她。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紫琼软弱地跪倒在地,揪着头发不断问自己,想要寻找到答案。大小黄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亦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吐着舌头在旁边呆看。
迷茫之中,紫琼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那半截枣木,但见断口平整,宛如刀切,哪有半点被虫子侵蚀的痕迹?分明就是自己体内力量的爆发,那一拳绝对不是偶然!
紫琼伸出两只手掌,重新审视这双通红浮肿,但似乎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希望之手。对了,还有那本纪登给的小册子,她急忙从怀里掏出来,借着月光再次翻阅。这一刻,她的脑筋变得无比清醒,几处此前晦涩难懂的地方,也全部豁然开朗。
“龙者,既能乘长风破万里浪,扶摇飞腾于云汉之上,又能存其身敛精气神,蛰伏潜匿于深渊之下。”紫琼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未来的道路渐渐明晰起来,他日欲飞龙在天,今朝就先从做一条小小的瞌睡龙开始吧。
既然想通了个中道理,那便马上付诸行动。紫琼起身拍了拍灰土,朝着大小黄挥手笑道:“你们回去吧,我也要回家练功了。”
说罢掉头就走,几个闪身即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猫一狗愣在原地,互相大眼瞅小眼,这小妮子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紫琼忙完厨房的工作,便会不分白天黑夜地修习这套名为“蛰龙”的功夫,一有机会就是睡觉,随时随地各种各样的睡法。
你可能在水池的旁边,看到一个姑娘趴着小憩,也可能在老槐树的下面,瞧见一个丫头侧卧,甚至连纪登偶尔外出归来,都会发现胡床上躺着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个夏眠不觉晓的妮子……
正所谓练功难知时日过,这一天紫琼心情大好,因为她终于可以轻松拿起小黑碗了。在她的手中,八百斤的重物如同婴孩玩具般,被翻来覆去耍得团团转。
就在紫琼兴高采烈,想要欢呼庆祝的当儿,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还行,总算小成了。”
是婆婆那熟悉又陌生的话语,紫琼慌忙转身见礼,躬身给师父请安,怀里尤自抱着小黑碗。礼毕又存心在师父面前炫耀,以单掌托碗,另一只手拨弄它滴溜溜打转,口中叫道:“师父您看,这碗有八百斤重呢。”
婆婆静静地看着徒弟在鲁班门前耍大斧,并未出声。恰巧有阵风吹过,飘落下来几片树叶,婆婆随手拈住一片,等紫琼卖弄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琼儿,这树叶你能接住么?”
“啥?”紫琼还在发懵的时候,师父手中的叶子,已飘飘然飞向了她。
树叶能有啥啊?轻如鸿毛的玩意儿,但正对面的紫琼,却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危险,如山的压力不期而至!她赶快双手托碗,猛吸一口气,运足全力。
看似普通的树叶,以极为平缓的速度,打着旋子落入小黑碗。与碗底接触的刹那,紫琼浑身大震,双手剧烈抖动,拼命想要拿稳,小黑碗却依然不受控制地脱手落下。
“糟了,这么大力,不把地面砸出个坑呀。”
紫琼的念头刚起,眼前一花,婆婆再次出手,用两根指头,以一个海底捞月的架势,轻轻巧巧地夹住黑碗,递到她的面前:“这次可要接稳了哦。”
心悦诚服的小徒弟不敢怠慢,双手牢牢捧定黑碗,发觉之前的如山压力已然消失,才松了口气。
婆婆双手负于身后,腰板挺得笔直,在小徒弟的眼里,又变成了神一样的存在。紫琼凑近讨好道:“婆婆师父啊,您使的是什么功夫呀?太厉害了。”
婆婆仍旧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你可知从你开始练习蛰龙睡功,过去了多少日子?”
“这……”紫琼还真没注意,也没刻意去数,摇头表示不知道。
“足足一个月了。”婆婆的答案让人震惊。
“啊?天呐,日子过得这么快!”紫琼每天沉迷于练功,极度专注之下,自然不觉时光飞逝。
婆婆继续道:“你的举重若轻达到小成,要想出手便有雷霆万钧之力,虽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循序渐进最终大成,倒也不难。不过后面的阶段嘛,可就非常困难了。”
“后面的阶段……”紫琼琢磨着婆婆的话,脑中灵光闪现,试问道,“是像师父那样,用一片树叶就能比小黑碗还重么?”
“不错。”婆婆点了点头,“此即为举轻若重,若是练到更高境界,大自然的草木竹石都可以借用,不亚于刀剑利器,甚至凭着一片树叶,就能给予对手山岳般的沉重压力。”
一叶之力,重如山岳!紫琼刚才已经体会过了,她心思活络,趁机倒头便拜,口里不住求道:“还请师父正式传授弟子《鼎中九变》。”
婆婆受了小徒弟的三跪九叩,笑道:“你这丫头恁会讨巧卖乖,快起来吧。”
紫琼赶紧爬起来把小黑碗放到一旁,给婆婆拿捏肩骨,嘻嘻哈哈逗师父高兴,三句话不离《鼎中九变》。
婆婆走到纪登的胡床前坐下,闭上眼睛享受徒弟的按摩。紫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小心伺候着。
半盏茶之后,紫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传功的事儿,婆婆突地睁眼道:“行了行了,别再唠叨了。你以为,你最近练的是什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紫琼喜上眉梢,赶紧又跑到师父身前,准备再次跪谢,被婆婆挥袖阻止,“得了得了,都快被你拜老了,以后不必如此拘礼。”
小徒弟闻言只得作罢,垂手肃立于师父面前。婆婆亦正色道:“蛰龙睡功便是《鼎中九变》的入门秘法,我早已借纪登之手传你。今日再传你完整的功法,你收好了。”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
紫琼躬身双手接过,既然不用再跪,那便叉手谢礼吧。
“嗯。”婆婆略作表示,意味深长道,“无论是举重若轻,还是举轻若重,都只能算武道极峰,若想一窥天道虚实,还需要你自己去感悟。”
“请教师父,弟子应该如何去做呢?”紫琼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
“读前人书,行脚下路,会不同人,悟静中法。”
紫琼仔细体会着师父的四句话,抬头还想再问些什么,婆婆已然闪身出了院子。
“师父……”望着婆婆远去的背影,紫琼流露出一派天真孺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