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城来,一行人往西行。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后面有人呼喊皇甫规的名字,徐户停下车来,见到后面追来几名骑马的侍卫,瞬间警惕起来。那几名侍卫追上来自报门户,原来是之前宫门诉冤的太尉的侍从。今日本来太尉是去皇甫规府中探望的,结果到了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向周围邻居打听才知他们已经离城而去,这才急追出来。太尉到底年老,便让侍卫先行追上来。
“先生,要等吗?”徐户汇报完后看着一脸肃穆的皇甫规。
“古人相送,怎能不等呢?”皇甫规下车,立于道旁等待。
不多时,太尉陈留就乘车而来。一见皇甫规早已等候于道旁,自己也急忙下车。握着皇甫规的双手道:“仁兄何以如此急匆匆地离开呢?”
皇甫股苦笑着摇摇头。
陈留看着身边站着的一圈人,扶着皇甫规走来几步,到众人听不见的地方谈话去了。
李史望着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的不显,“诶,你说他们俩说什么呢?”
不显似乎没什么兴趣,“大概就是劝劝皇甫先生吧。宽宽心,以后再为朝廷效力,皇上只是受奸人蒙蔽之类的话吧。”
“嗯,我觉得也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啊。知道皇甫规清贫自守就好歹接济点嘛。”
不显:“大概也是知道先生的性格吧。拿钱砸人,先生能当场和他绝交翻脸。”
就这么聊着,陈留的一个近身侍卫过来对着李史行了礼。大概看形象气质,觉得他是这站着的一堆人里话事的。
“我家大人说了,皇甫大人在凉州和并州开罪的人不少,安定虽然是是皇甫大人的家乡,亲族众多。但是安定也还是在凉州范围内的。所以后续如果皇甫大人遇到什么难事的话,还请不要将我家大人当作外人。有事情随时遣人或者来信告知,我家大人必定有一分力出一分力。”
李史换礼,“多谢陈大人一番心意。我等必定铭记于心。”
那边皇甫规和陈留也已经话完别,陈留亲自将皇甫规扶上了马车。然后立于一边,看着皇甫规一行人离去,久久没有离开。
陈留的近身侍从上前道:“大人,这里风大,咱们回吧。”
陈留眼光一直望着远方,喃喃道:“皇甫大人能够安然离去也是一种福气啊。”然后回头望着洛阳城的方向,“可惜,我们还得回去。无论结果如何,总还是要争博一番不是吗?”
现在天灾频繁,地方豪强又压迫得紧,造成很多农民失去土地,无处容身,便成为流民贼寇。即便是临近天子脚下的洛阳,也已经是流民遍地了。幸而皇甫规一行人人多势众,且都带着兵器,因此还没有遇见赶拦路抢劫的。只是看见饥饿难耐,想要卖儿鬻女抑或是自买为奴的人,皇甫规总是不忍心,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粮大部分都分了出去,只留了一点够买饭的钱。所以当晚,皇甫规一行人并没有住宿于逆旅,而是直接在荒野边停下,就地住宿。不显当然不能说自己箱子里还有钱,不然皇甫规可能会都给散出去。当然,不显心里也可怜那些流民。可是自己要是散出去了,自己也就成了流民了。所以不显就一直心里安慰自己,只要到了安定,有了谋生的法子,有了稳定的收入,自己一定散钱赈灾。
点起了篝火,徐户帮不显打地铺,李史在旁边帮忙。不显和其他几个侍从去找水和食物。
李史一边帮忙铺干草一般问道,“徐户,我怎么觉得你和不显这两日总是怏然不乐,是离开洛阳,离开荀公子太伤心了吗?”
徐户,“你不要乱想。不显虽然离开荀公子很不开心,但是她心里知道总归是要走的。”
“那她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你也是。两个人都低沉得很。”
徐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神色悲伤。然后干脆直接坐下了,停顿了一会儿道:“李史,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能将不显拜托给你吗?”
李史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有妻子,对吧。我妻子叫阿兰,当初我们在南阳郡的时候,被贼人陷害。我妻子的仇还没报。我……”
“你想去报仇,但是又担心自己一去不回,不显自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这个乱世生存?”
“是,李史,你实在是聪明。”
“我自然可以照顾不显,可是你们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有荀羽吗,他对付不了吗?”
“是南阳郡的几个豪族大户。荀公子是颍川人,虽然颍川离南阳很近,但是你也明白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现在荀公子要对付的人更加凶恶,他肩上担负着的责任更重,哪里还能分出神来对付这几人呢?”
“就算没有荀羽,以不显的才智和你的武功。难道就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吗?”
徐户苦笑,“李公子,纵然不显才智过人。但是我们无权无势,能做成什么呢?您看之前在凉州对付叛乱的羌人,对付李招林等人。我们都依仗了皇甫大人、荀公子、沈家和他们背后的整个氏族。但是南阳的这几个豪族,除非朝廷来,否则其他人轻易哪里动摇得了?”
“那你能怎么办?”
徐户望着远处,“潜行夜入其室,行贼寇之举,取其项上人头。”
“既然是豪强,那么肯定住宅华丽壮阔,守备森严,你贸贸然去,恐怕连要杀的人住哪间屋子都弄不清楚。”
“这你不必担心,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李史:“所以不显不高兴也是知道了你的想法?”
“不,她还不知道。只是,再过几天是阿兰的忌日,不显应该是想到了这个。”
“那你决定好了?”
徐户深望着李史。
李史明了,“你还是不放心不显。”
“李公子,上次从救你的蒙面人来看,你不是普通人,但是你却一直没有和我们透露你的真实身份。你叫我如何能够完全信任你呢?”
李史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是胶东的一个豪强人家而已。”
徐户示意他停下,“不显回来了。”
李史转头就看见不显同几个侍从一起回来,手上拿了不少吃的。李史感觉起身去接过,同时低声问不显:“这么多东西,你花钱买的吧?”
“嘘,悄悄的。就皇甫大人的钱,买两个饼都困难。我添点买了点肉干,可好吃了。”
大约皇甫规还是情绪低落,所以心思并不在饭菜上面,也没觉出来有什么不对。饭后,不显坐在火堆旁,其他人都散落在附近。李史坐到不显旁边,直截了当道:“你和徐户这两日都不大对,是因为阿兰的事情吗?”
不显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惊讶的,徐户告诉我了。不过,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徐户想去报仇。”
不显用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火堆里驾着的木柴,“嗯,知道。”
“你知道?”
“我还知道徐户一直没去是因为还有我这么个负累。如果这次同皇甫先生会安定,我能有所着落。或许徐户就会将报仇的计划付诸行动了。”
“那如果现在徐户现在就忍不住了呢?”
不显诧异道:“现在?”随即反应过来,“也是,再过几天就是阿兰的忌日了。”
不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站了起来,坚定道:“那我们这就去!赶着日子会南阳,祭拜阿兰,也把这件事了结了。”
李史仰头看着不显,心里很是高兴,“我支持你。”
“我这就找徐大哥!”
不显找到徐户表明了自己的决心,阿兰的仇不报,这一辈子自己都不会安心的。之前严信虽然说他会想办法替阿兰报仇,但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几乎不可能成。这次回去南阳,也是去看严信现在如何了。
徐户度量着,这次有李史在,或许有两分胜算。即便是真的找不出办法,那么自己就还是按照原计划自行去行刺,不显有李史护着,肯定不会有事的。于是也答应了。
两人直接去告知皇甫规,自己三人要先回南阳拜祭朋友,办完事后再追上他们,或者直接去安定找他们。皇甫规哪里能知道他们的计划,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只是担心流民太多,让他们一路上注意安全,同时让自己的贴身侍从拿出部分盘缠给他们。
贴身侍从苦着脸拿出部分盘缠给到不显,不显噗呲一笑,“你也不用这样的表情吧。给了我们,你们后面恐怕连饼都吃不上了吧。”
那人无奈道:“我们吃不饱倒没什么,挖点草根树皮什么的就行,反正打仗缺粮的时候什么没拿来吃过。只是我们大人年老,吃不得那些东西。”
“得啦得啦。谁要大人的钱呐。呐。”不显反而拿出一包钱来递给对方,“别告诉先生。这是我自己的钱,你且拿着。回去安定路还挺远,万一有什么还可以救救急。”
就这样,第二日不显、徐户和李史就和皇甫规等人告别,南下望南阳去了。
等到了南阳郡郡内,徐户等人一路打听严信现在的住处。等真的站在严信家门前时,徐户和不显都是一愣。因为严信的家,相比于普通农户的家,有些过于豪华了。
徐户神色复杂道:“路上人说如今严信给袁氏当管家,掌控着陶器制作、庄园管理,现在阔气得很,看来是真的。”
不显:“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严信家中虽不算多大,但是婢女下人还是不少。不显等人敲门后,一下人开了门,望着面前的三人,“你们找谁?”
徐户:“就找你们家主人,严信。”
“你是谁?从没见过你。”
徐户想报上姓名,却又想起自己和不显回来的事情不能被发现,遂道:“是严信的朋友。不信你让他出来见见我们就知道了。”
那下人道:“我家老爷还没回来呢?三位我都不认识,不敢放你们进去。等会儿我们老爷回来了你们再来吧。”说完就“砰”地关了门。
徐户气得正要再敲门,被不显拉住了,“徐大哥。我们就在外面等吧。动静闹到了不好。”
于是三人就在道边无聊地等着,直到夜深,严信才回来。
严信正开门准备入内。徐户站起身来喊来声他的名字。
严信手上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来,看见确实是徐户,旁边还有不显以及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们怎么来了?”严信激动地望着他们,眼神中不全是高兴,还有些担忧。
徐户上前,“我们回来祭拜阿兰,也来看看你。”
“好,好。进来,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