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的家属们浩浩荡荡的开始去镇里买过冬菜,北方的秋天这个时候需要储存一个冬天的菜和腌制酸菜咸菜。老邱媳妇也在这浩浩荡荡的人群里,她戴着绿色的方巾,戴的口罩已经看不出是白色还是黄色,妇女们严严实实的包裹的只剩下两只眼睛,坐在煤堆上互相说笑,乍一看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小邱蔓站在马路边远远的看着,她心里想着妈妈回来肯定会有很多好吃的,想到这小邱蔓冲妈妈拼命挥手,好像怕妈妈忘记给她带好吃的一样。然而老邱媳妇沉浸在跟其他家属的说笑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小邱蔓。
小镇上的菜市场每到这个时候异常的热闹,附近的矿区和牧区都会到小镇上采购过冬菜,妇女们一手拿着已经用了很久的手提包,穿梭在人群之中,询问着价格,同时也会拿个果子说尝尝,其实是充饥。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小邱蔓吃着老邱最拿手的手擀面,老邱媳妇拎着一个旅行包走进来,叫老邱赶紧推自行车去驮菜,小邱蔓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悄悄的打开旅行包,看看这次给她买了什么好吃的,打开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在旅行包中翻找,在毛线的下面她碰到了发出哗啦啦响声的塑料袋,那一刻小邱蔓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的把塑料袋拽了出来,是饼干,小邱蔓继续往下摸,好像还有塑料袋,这次她不敢拽了,又把饼干顺着缝隙塞了回去,把旅行包拉链拉上,跑到门口等着爸爸妈妈回来。
老邱媳妇进门后,屁股还没坐在凳子上,就开始说话了“以后你去买菜,什么都是贵的,什么都要钱,我这跑了一天,连口面都没舍得吃!”老邱媳妇气喘吁吁的说,“都是一群老娘们,我跟才不跟她们一起去呢。你咋没吃饭呢?赶紧吃吧我都做好了。”老邱一边解着编织袋头也没抬的说道。“啥都要钱啊,啥都是贵的,我哪舍得。”这时候的老邱媳妇委屈的像个小女孩一样。
这几天矿区到处都晒着白菜和大缸。大缸足足有一米多高,比小邱蔓的个子还要高,她踮着脚试图看一看缸底,这也是这群小孩发现的新游戏,“蔓蔓小心点,别把缸扒倒了。”老邱一边砍着白菜一边冲小邱蔓喊,小邱蔓离开大缸蹲在老邱身边问“爸,咱们的酸菜什么时候可以吃啊?我想吃酸菜馅饺子。”“这孩子,这白菜还没有进缸你都惦记着吃了。”老邱笑着说。“蔓蔓,我给你蒸了几个红薯,快来!”老邱媳妇向小邱蔓招手,小邱蔓兴冲冲的冲进了屋,“妈,红薯在哪呢?”小邱蔓仰着露出来开心的笑,“给你,小心烫!给你爸也拿一块!”老邱媳妇不放心的在手上吹了又吹,“妈,我明天想拿两块给文娟和文丽”自从上次去了文娟家看了兔子,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行!明天给你带上!”老邱媳妇似乎很开心小邱蔓有了新的朋友。
早上,小邱蔓开开心心的把妈妈准备好的红薯包上报纸装进了她的书包,进教室的时候文娟和文丽还没有来,小邱蔓便坐在门槛上向文娟来的方向张望,阳光晒得她眯着眼睛,而文娟和文丽就在这样的阳光里出现了,她兴奋的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文娟,文丽,我给你俩带了好吃的。”。文娟甩开文丽,开开心心的跑过来,问小邱蔓“什么呀?什么呀?”小邱蔓说“是红薯”,文娟说“真的吗,我最爱吃红薯了。”,而文丽则站在一旁笑,三个孩子像三只雀跃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的在这样灿烂的秋日阳光里。
矿区的冬天来了,雪花飘飘摇摇的开始肆意的在矿区散落,仿佛要掩盖住这片到处散落着黑色煤渣的世界。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栓子和老邱在喝家里着酒,栓子双眼喝得通红,看到小邱蔓进来,眼睛已经笑弯了,说:“闺女回来了。”,栓子拿起酒杯醉醺醺的跟老邱说:“老邱,我跟你说,我家那娘们儿不能生,但是算命的说了,我命里应该有一个闺女,我就喜欢你这小闺女,你过继给我吧,你再生一个。”老邱连连摆手,满脸通红的说“不行不行,我这小丫头,可亲呢,她是我的宝贝疙瘩,金银不换,我才不过继呢。”,“老邱,真心话啊,每天下工了,两个人四面墙,这日子没盼头,要不让闺女给我当干闺女也行。”小邱蔓平时最讨厌老邱喝酒了,他每次喝多都会啰嗦个没完,小邱蔓扭身去找躲在厨房的妈妈,“妈,我饿了。”“有呢,咱俩就在这吃,吃完赶紧写作业。”。不知过了多久小邱蔓枕着妈妈的腿,在栓子和老邱的划拳中睡着了。小邱蔓是在妈妈的拍打中醒来,“快醒醒,十二点了,要铺被窝了。”。躺倒被窝里小邱蔓突然想起来,因为怕第二天早上教室冷,吕老师让晚上大家要轮流去教室压炉子,今天刚好轮到她。小邱蔓便央求妈妈跟她一起去压炉子,老邱媳妇说“你们这吕老师是真的能,竟让孩子们压炉子。”,老邱媳妇推了推酒醉的老邱,老邱睡的很死,老邱媳妇虽说不情愿,但在小邱一再的央求下还是起来穿衣服,并说让她继续睡。这时的小邱蔓已经完全醒了,非要一起去,老邱媳妇拗不过就让小邱蔓穿上棉衣一起。门外的雪已经能够淹没了小邱蔓的膝盖,老邱媳妇看着孩子说“这孩子非要跟着,这么大雪。”。于是背起小邱蔓向学校走去,走到教室门口,由于老邱媳妇打着手电,并没有发现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老邱媳妇说“钥匙呢?”小邱蔓在脖子上摘下钥匙,递给老邱媳妇,老邱媳妇拿着钥匙准备开锁,可是发现门上并没有锁,就一把门推开了。老邱媳妇借着手电的光,看到黑色的煤堆有个身影往一个口袋里装煤,他的动作很轻,门关着,在外面基本是听不见声音的。从身形上看基本上断定是吕老师?老邱媳妇把手电照在了她的脸上,这看到下更清楚了就是吕老师,吕老师发现了是老邱媳妇,慌忙中丢下工具仓皇而逃。
第二天起来,老邱媳妇跟老邱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儿,她很迟疑要不要告诉姑姑,也就是邱校长。老邱深深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说“要不别说了,这一告她可能会被处分了。”而老邱媳妇偏向于告她,她觉得老师应当为人师表,何况是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偷东西,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老邱极力的劝说。后来老邱媳妇说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并跟小邱蔓说这个秘密一定要帮老师保守,谁也不说。
这天吕老师没有来上班,是高年级的薛老师给孩子们代课,文娟站起来问薛老师说“我们的吕老师呢?”,“她生病了,这几天都是我来带你们,我姓薛,大家可以叫我薛老师。”吕老师秘密在我的心里压的我一上午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我收拾下书本就急匆匆的跑回家找妈妈,刚一迈进门槛我就喊到,“妈!妈!今天吕老师没有来上课!”。老邱媳妇迎出来问小邱蔓“怎么了?”,小邱蔓气喘吁吁的说“吕老师今天没来上课,今天是薛老师来上的课,薛老师说吕老师病了!”。“你先吃饭吧,吃完上炕上睡一觉,我去吕老师家看看。”,老邱媳妇来不及摘围裙急匆匆的出门了。
小邱蔓醒来时,并没有妈妈的影子,她小心的把门锁上,去上学了,并且接下来的日子吕老师再也没有来上课。
很久以后,在矿区人的聊天当中得知,吕老师和丈夫小关原本是农村的一对民办教师,因为职业爱好相投,不久结婚生下儿子龙龙,不幸的是龙龙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照顾,吕老师只能务农在家带孩子,小关的工资支撑龙龙的药费和家庭的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了,加上龙龙越来越大需要心脏移植。得知矿区的工资更高,吕老师和小关带着龙龙离开农村来到矿区。吕老师继续当老师,而小关下井挖煤,即便这样吕老师夫妻要快速的攒够龙龙的手术费还差的远呢,因为医生说这样的病越早做手术越容易恢复,如果不做手术孩子活不过12岁。吕老师夫妻为了尽快攒孩子的医药费,根本不舍得买足够的煤过冬,所以才会去学校偷,因为怕偷煤会被发现,才会让同学们轮流的去压炉子,这样就算发现煤丢了,也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那天被老邱媳妇撞见也是巧合,因为她平时都是十一二点动手,在矿区这个点大家都已经熟睡了,她万万没想到那天小邱蔓会忘记,刚好撞见。因为校长是老邱的姑姑,所以她觉得老邱媳妇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邱校长,这样她根本没有脸面见任何人,虽然老邱媳妇去找她告诉了她并没有宣扬,但是吕老师还是放弃了做老师这份体面的工作,她跟矿上说她家有生病的孩子需要照顾,没有精力教好学校的孩子们,希望矿上能够帮她调换一份工作。最终矿上让吕老师去了后厨,专门负责给矿工们打饭,吕老师的工作除了打饭还有打扫食堂卫生,从此以后孩子们极少能见到吕老师。每次见到她都是带着白色的口罩,露着一双眼睛,而她从来敢看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