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陶乐乐是大一入学的那天。
他初中起就住校,没有父母照顾也能将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拒绝了父母送他的提议,独自来到学校报到。
D大的新生接待十分人性化,他一下公交就看到了一块高高举起的牌子,上面写着新生接待处,他走过去,对举牌子的学长报了专业,学长立刻安排了另一个学长来带他去学院报到。
学长将他带离接待处,对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生喊道:“陶乐乐,快来帮忙接待一下!”
“哎!”她应了一声,然后才转过头来,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对着他们笑弯了眼睛,“这就来。”
说完她迈开长腿,轻松地跨过面前的障碍物,来到他们面前,笑着问道:“学弟叫什么名字啊?”
她的模样很亲切,细眉大眼,琼鼻粉唇,身形纤细,腰背挺直,亭亭玉立,同样是土得掉渣的翔黄色系服,穿在她身上似乎看着要顺眼许多,笑容也是灿烂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硬,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切。
顾北扯了扯嘴角:“顾北。”
“学弟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校门口了,老徐那里需要我。”学长说道。
“好,”她点点头,声音温温柔柔的,“辛苦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他身后没跟着人,问道:“学弟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她打量他一眼,说道:“我先带你去注册报道,排队要花不少时间,你可以先把行李放在这里,我们的人会帮你看着的,行吗?”
她的声音细细的,语调也柔柔的,好像一点棱角都没有。仔细听还带着点哑,这是因为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忙碌了一整天,接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新生了。
这个学姐好温柔,顾北百无聊赖地想道。
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问她:“放在哪里?”
陶乐乐带他走到一个正在埋头做记录的同学面前,敲敲她的桌子,说道:“签到,行李暂时放在这里。”
她从抽屉里抓出一张条子递给陶乐乐,皱眉,嗓子有些嘶哑:“不是让你休息着让那些下午才来的人去带吗?跑了一天不觉得累?”
“好好好,带了这个我就不带了,你快别说话了,待会儿回来陪你去买润喉糖。”她说着,看了一下条子递给了顾北,安顿好顾北的行李,“凭条子报道,还有记得回来取行李,可都别弄丢了。”
顾北看着她,没说话。早就听说D大医学院的姑娘质量高,开学第一天他就见了个大美女,诚不我欺。
可他哪知道,陶乐乐是护理学院的,纯粹是人手忙不过来,她又跟医学院比较熟,才来帮忙的。
排队报名花了大概半小时,顾北以为陶乐乐会去做点别的事,可她并没有,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报到的这栋楼,然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他不爱说话,她也没有主动找话题,安静地等着他报道完。
看着他出来,她想了想,说道:“本来接下来应该去买生活用品的,但你的东西多,我一个人又拿不过来,所以我先带你去寝室看看,把东西放了,再去买生活用品。好吗?”
行吗?好吗?
学姐一向这么好脾气地征询别人的意见吗?
顾北笑了笑:“好。”
陶乐乐就带着他去取了行李,往宿舍走去。一走出未名湖那块小空地,她就尽职尽责地为学弟介绍起沿路的建筑来。
这么说了一天,难怪嗓子会哑了。
顾北忍不住侧目去看她,她白皙的双颊上飘着红晕,额角和鼻尖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鬓边的发丝早就被汗水浸湿了,显得有些狼狈……尽管如此,她仍然耐心而细致地跟他讲解着学校。
她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经验分享出来,这一天下来她已经说了十几二十几遍了,毕竟这是让新生们尽快融入新环境的最好方法。
可能实在是难受,她有时说到一半就停下来,要么咽咽口水,要么轻咳两声,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每每听到她轻轻咳嗽的声音,顾北的心就莫名地不是滋味,他其实挺想让她别讲了,休息一下吧,却又怕她误以为是他嫌她吵了,只能忍着。偶尔会看到些新奇的东西,他也忍下提问的欲望——虽然不能阻止她说话,但至少能让她少说点话。
大概是他一直不搭腔让她以为他不感兴趣,渐渐地她就没说了,沉默地走在他身旁,别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沉默气氛太尴尬,顾北却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挺搞笑的。
带他走完全部流程,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他说了今天、也是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这样吧,奔波一天累了吧,早点休息,祝你在新的学校中过得愉快。”
他弯了弯嘴角:“谢谢学姐。再见。”
明明一句“谢谢学姐”就够了,他却加了一句“再见”。
因为他真的蛮期待和她再见的。
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没再见到过她,她不是辅导员助理,不会来带新生班的自习;她根本不是医学院的学生,而是护理学院的;她是校学生会的干部,有课没课都很忙。
一个在济世楼,一个在问源楼,她只是有课或者有事情时才会去济世楼,几个月打不上照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从刚刚开学后到他第二次见到她时,已经是一个学期后的事情了。
当时他从素质教育中心的办公室里出来,途经学生会活动室,门没关,他忽然听见一个他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是音色,不熟悉的是音量和音调。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暗戳戳地躲在一旁偷听,很快就听出了她生气的原因:最近有活动要用到展板,做展板很累,所以她特意安排了五个女生负责,其中四个没做多少就嫌累,把活儿都推给了剩下那个人。她无意中撞见那个女生一个人做展板后,不轻不重地说了那四个女生几句,结果那四个女生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还在活动群里匿名冷嘲热讽。
“……就算有什么不满,当面提出来很难吗?以为匿名别人就不知道是你们了吗?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连敢说敢认,敢作敢当的血性都没有?”
她生气的样子很暴躁,与初见时给顾北留下的温柔印象截然相反——眉头紧皱,面色严肃,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燃烧的火苗。
面前的四个女生耷拉着脑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足以见得此时的她有多吓人。
原来她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没有棱角,只是掩去了一身锋芒。
顾北笑了,他觉得这个学姐很有意思,长这么大,他见过不少平日里脾气特别好的人发火,她们发火时也是和风细雨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全然不像这位学姐,明明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发火的时候看着也温温柔柔的,发起火来却威慑力十足。
真是有趣呢!
半个小时后,顾北拍醒睡得很香的陶乐乐,“到了。”
陶乐乐揉揉眼睛,站起身迷迷瞪瞪地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直到顾北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帮她把苹果搬到了南十七楼下,她才想起来,很不好意思地从他手里接过三箱苹果,红着脸说:“谢谢。”
她脸上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还没消下去,眼皮子也渴睡地低垂着,又蠢又萌。
顾北说:“不用客气。”
总算没有接什么欠揍的台词了。陶乐乐心道,抱着苹果走进宿舍楼,刚走进去没几步,她就听到顾北在叫她:“学姐。”
难不成他后悔说了一句正常的台词,想补刀?
陶乐乐多想假装没听到直接走人,可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顾北第一次对她展示这样灿烂到露牙的笑容,挥挥手,说道:“学姐,我叫顾北,顾家的顾,北方的北。”
五月初的阳光正好,他穿着一身白T恤黑裤子,干干净净地站在暖阳中,脸上的笑容比这一地春光还要灿烂。
陶乐乐好像突然间听到了自己过分响亮的心跳声。
求关注求关注????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