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乘客请注意,宜良站到了,宜良站到了。本次列车将在宜良站停靠十分钟,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依次下车。”
我收拾好行李,顺着人流下了车,宜良的车站很小,我听着歌自顾自地往外走着。突然肩膀上受到一下重击。
我摘下耳机,转过头去,“啊,果然是你小子!”
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拖着巨大的拉杆箱出现在我的视线,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话说你小子,自从上了大学就不跟我联系了,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好朋友了啊?”
来者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秦安,住在我家隔壁,父亲是个大商人,家境殷实,母亲早逝。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他的兴趣爱好相当广泛,据说这家伙高中毕业后去了北方搞音乐,一头长发自以为帅气地披在肩上,“你懂什么,这叫摇滚!”他是这样回答我的。
“这么久没见了,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将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扯了下来。
“来来来,帮我先拿着。”他将那只巨大的拉杆箱交到我的手上,“我先给我爸打个电话。”
“现在这个点。”他抬起戴着手表的左手,“不知道那家伙又在哪鬼混。”
“诶,话说,你这箱子装的啥啊?”,我指着那只即使是拖着走也感到相当吃力的拉杆箱。
嘟嘟嘟——,他将挂断的手机塞进兜里,“哦,那是一些音乐设备,音响,吉他什么的。”
“音乐设备?”我们出了站口,顺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我吃力地将行李箱塞了进去。
“秦大公子总算想通了?这次回来不走了,打算子承父业?”我把门带上。
“我觉得吧,音乐不太适合我。”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着吸了一口,将烟气吐在我脸上,“按照我的品味和气质,我可能更适合绘画,你不觉得吗?”
我被烟呛了一口,戏谑道:“绘画?”
“没错,你不记得了吗?”他缓缓地吐出烟雾,陶醉地看了我一眼,“我当年可是咱宜良小学的‘小梵高’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诶,老刘,我记得你唱歌挺好听的啊,之前读高中的不是还搞了个什么乐队,叫啥去了?”
“雾月?”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将烟头塞进车内的烟灰缸,“不过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到了,下车吧。”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对我说,“云逸同学,你唱歌真好听呢。”
“哈哈,我爸在邻市出差,今天的晚饭只能在你家解决了。”
宜良的一切都还是跟一年前那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潮湿的苔藓密布的弯曲小巷,漂浮着云彩的广阔蓝天,瘫躺在街角,路边的肥猫。
“云仔,你回来了啊,有时间到陈伯这来玩玩。”躺椅之上,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对我说道。
“好嘞,陈伯!”我招招手表示收到。
“你小子可真受欢迎啊,”秦安讪笑道,“我可没这待遇。”
“你这发型实在让人起不了好感。”我忍不住吐槽。
“说啥呢,这是艺术!”
“诶,不过,你咋没跟何念笙一块回来?你们两个不是报了同一个学校?”
“老何家难过了哦!”见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补充道。
“怎么回事?”
“啊,到了,我没带钥匙,就先去你家待着了。”
“等下,你先说清楚?”
“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父母不在家,应该是出去上班去了,我打开门,跟他上了楼,“那你知道念笙去哪里了吗?”
他将行李堆在角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们不是整天腻在一起?她这事也没跟你说?”
“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念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果然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面吗?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你不辞而别的原因吗?念笙。
“据说是回了京都,她外婆家。你不会还真不知道啊,你们不是填的同一个志愿?”
......
一段时间毫无营养的寒暄后,我的父母逐步回到了家中,一顿名曰“接风宴”的晚饭下来,大家都很开心,只有我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的天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天空的颜色的呢?
“天空就像一幅巨大的画卷。”她这样对我说,“造物主以云留白,阳光进行勾勒,配上水珠折射出的各色的光影,搭配出了最美的一幅画卷。”
“就算是天空的颜色,也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情。”
现在的天空呈现出黑紫色,偶尔有星。就如同我的心情,迷茫,踌躇。
他们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是不断重现着念笙温和的笑容。
念笙,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真的好迟钝!只注意到那天晚上的满天繁星,没有注意到她眉宇间的愁容。
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她对我说的那句奇怪的话语。
——“他们拼尽全力把自己的光芒送过来,然后死亡。”
灯。
在我的注视下一颗颗变亮,时针来到了晚上七点。秦安的父亲终于回到了家中,我帮忙提秦安的行李。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秦安洒脱地将长发一甩,“既然你喜欢音乐,就留给你吧。”
我半被迫收下了那堆器材。
我勉强躺下,卧室的陈设跟离开前一样,是啊,什么都没有变化。时间的流动中总是会带走一些东西,可是为什么是你呢?
我渐渐闭上了眼睛。
光。
刺眼的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打在我的脸上。
“云逸同学,你还好吗?”
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此时就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什么都别说了。
我向她扑过去,想拥抱她,想将她融化在我的怀里,“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吧?”
脚下的是什么?云彩?湖水?或是其他的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眼前的是谁?爱的人?想念的人,想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
散开——像云儿被风吹散,我拼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她的轮廓,她的四肢,以及她的气息,宛如云儿一般散开。
我在做梦。
我清楚的知道,我跪了下来,双手抱头,脸颊上传来痒痒的感觉。
“云逸同学,希望你天天开心。”
嗡——
按住狂跳的心,我从床上爬起来。为什么我在哭?
盯着拭泪的左手,残留的水渍渐渐干涸,仿佛记忆里的什么东西也开始渐渐干涸。
“亲爱的父母,我在这里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你们我的去向,避免你们担心。我要去寻找一个东西,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我也不确定,几公里或者几百公里,我也不清楚。”
“你们可能会说我任性,但是,怎么说呢?我清楚的明白,很多的东西,要是不去争取,不去寻找,就真的会离我远去了。我也要去寻找,我的不可分割的东西。学校那边的事情,我跟导师说过了,我会尽快回来。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你们不要担心,请不要试图寻找我。”
......
“希望你们身体健康。”看着墙角堆放的那只行李箱,我写下了结尾。
我登上了宜良至京都的列车,今天的天空很蓝,稀薄的云层散落在其上。一道道光柱穿过云层,其中一道,就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从宜良到长河,再从长河转乘到河净的列车。
——河净位于京都省的最南端。
京都省在地图上的形状,呈现出狭长的一条。
只需一路向北,我心里想。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念笙。
第一篇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