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切换线***
我做了一个梦。
高考十分顺利,我和云逸同学去了同一所大学,聊着轻快的话题,过着轻快的生活,继续找寻下一个,可以越过高楼看到天空的天台。
我的头总是朝着两个方向——“上边和左边”。
一个是天空的位置,一个是他所在的方向。
当我伤心的时候他会攥着我的手“别哭了吧,念笙。”然后我就会笑起来,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
后来我们修完了大学所有的课程,顺利毕业,然后顺理成章成婚,有了自己的小孩,一男一女,过着甜蜜到平淡无奇的生活。
后来梦醒了。
“将排骨清洗干净后切段备用,放入高压锅内焯水......”食谱上是这样记载的。
我很清楚自己的步骤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可看到成品还是忍不住难过。
果然,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只有梦境如此。要是能生活在梦境就好了,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我想起了小时候。
在我12岁的某一天,父亲得到了组织的调配,调往了一个叫做“宜良”的小县城担任城建局局长,虽然少了个“副”,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哪是升职?”父亲是这样讲的。
“笙笙。”母亲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明天我们就要去宜良了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到时候你就要转学了,没什么问题吧?”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表示应许。
“那就好,我们笙笙果然最乖了!”
我很乖,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不会麻烦人,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要求,出现了冲突也总是自己先认错。
“念笙!你为什么要道歉啊。”我小学唯一的好朋友曾经这样对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想要更多的朋友,便乐意敞开心扉,不留任何防备,可是结果总是适得其反的,我朋友很少,因此这样的话。
阳江也的确没什么可怀念的了。
对于朋友之类的东西也不再有任何眷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喜欢上了天空。天空可以呈现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色彩,互相杂糅在一块,构建出绝美的画卷。
越来越内向的我开始构建自己的保护层,将一切事物隔绝在外面。与陌生人见面时开始会忍不住低下头,避免出现顷刻间尴尬的对视。
即使是一瞬间的对视,也足以使我局促不已。呼吸加快,心血上涌,面色潮红。
“这叫脸红?”
天空,即使是乌云遍及的天空,都是如此令人喜爱。离开阳江的那天,天空的颜色变成了暗灰色。
我们一行人上了列车,雨滴落在车窗上,每一滴都是不同的形状,折射着不同的色彩。窗外的风景,阳江的高楼飞速后移,我落泪了,绝对不是因为不舍。
坐了不知道多久的列车,“欢迎来宜良!”,这样的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出现在我的视野,关于宜良。
可真小啊!这是我对于宜良的第一印象。狭窄的街道,没有地铁,没有机场,没有大型的购物中心和商场。唯一可以吸引我的,是那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的广阔的天空,澄净,美好。
父亲任职后,我们全家搬到单位分配的大楼,“301”,父亲皱着眉头看着钥匙上贴着的小标签。
打开门,里面是大致七八十平方的三室两厅,散发出一股霉味,家具上沉积着的灰尘也似乎在告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人造访。
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宜良的天空。
“过几天你就要去宜良一中上学了哦,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对于转学这种事情,虽然是头一回,但还是没有到完全不能承受的地步。
——我是这样以为的。
在老师的介绍下,我登上了讲台,陌生人的注视总是能让我感到头昏,偶尔的几句笑声仿佛从内心深处折磨着我。
他们在笑什么呢?审视的表情下到底藏着什么?
见气氛有些奇怪,老师在后面用手推了推我,我吓得浑身发抖。
“大...大家好,我叫何念笙。”随后补充道,“‘何人不识君’的何,想念的念,笙箫的笙。”
我的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请以后多多关照!”
在持续的掌声中,我结束了自我介绍。
“谁想跟念笙同学坐一块呢?”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教室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我算是个卑鄙的外来者吧?
——一片寂静,我紧紧地盯着地板,议论,嘲笑,这是我一直难以消受的两样东西,而在现在,我体验了个遍。
“老师。”一个瘦瘦高高的,很不起眼的男生站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跟念笙同学坐。”
“哦——”意味深长的笑声,将起哄带往了高潮。老师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满意,将我安排在了那个男生的右边。
最后一排,同样的不起眼。
我走下讲台,险些摔倒。
“那么,大家一定要和念笙同学好好相处啊!”老师用漫不经心的嘱咐结束了话题。
但是,私下的话题还在继续。
在后面的课程中,常有同学反过脸来,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我。我试图从那份眼神中分析出善恶,但一无所获。
我只是紧紧地低下头,搭建好安全的个人世界。
“没事的,不用紧张!”
我找寻声音的来源,来自我的左边,那个不起眼的男孩。
转过头去,发现他正在盯着我看,棱角分明的轮廓,秀气的五官,以及短短的寸头。
天空。
我在他的背后看到了天空,湛蓝色的天空,云彩稀疏地分布在上面,缓慢飘动。
“你脸好红,没事吧。”他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叫刘云逸。”
“刘德华的刘,云彩的云,安逸的逸。”他笑着说,“你这种自我介绍很有趣呢!”
“没,没事。”我转过头,“谢谢你,刘云逸同学!”
他的笑,是我见过的最温暖的笑,没有其一,是那种单纯到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
直到过去很多年,我还记得那一抹微笑,刘云逸同学。
我居然可以直视陌生人的脸了。当时我并没有注意这么多。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过去,同学们纷纷离开了教室。由于不熟路。父亲让我在校门口等他,放学后会来接我。
许许多多的人,在欢声笑语当中四散离开。我就站在那里,感觉每个人的目光都在瞟向我。我崩溃地蹲下身子,闭上眼睛,车声,言语声,渐近渐远。
我感觉有个人站在我面前,以为是某个路过的人,继续低着头。
“何念笙?”
——是刘云逸。
我抬起头,他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一个人吗?据说你是外省转来的,不熟路吧。”见我只是呆呆地蹲在原地,他也蹲了下来,“我能有幸送你回去吗,我的念笙公主?”
我被他的称谓逗笑了,注意到他只离我不到半米距离,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个被陌生人注视就会呼吸困难的人,此时一个男生在我眼前蹲着,跟我对视,讲着“甜蜜”的玩笑话,我当然也紧张到脸红,但是我明白,这不是害怕或者厌恶一类的情绪。
“怀德小区?那不是公家的房子吗?”他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管他呢,我刚好顺路!”
这是我第一次被除我父亲以外的异性握住手,我感到无所适从,却没有分泌出一星一点的厌恶情绪。
可能是看到了我的局促,他尴尬地松开了手,“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宛然一笑,但并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
空落落的。
后来在某种被称作“青春期”的神秘力量的促使之下,我被他送回了家。
在母亲的责备下,应酬耽误了时间的父亲一遍一遍向我道歉。
其实也不坏。
我就这样度过了在宜良一中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