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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哒哒哒、刮哒哒哒”
......
石骰在木盅中来回滚动的声音,清脆而又悦耳,然而听在围观赌客心中却是直如骚痒,“千叶手”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对桌人如蝶翻飞的修长十指,已是全然都顾不得擦拭额上接连冒出的细密汗珠了......
这趟的“生死局”自己一定要赢!
不管说什么都一定要赢!
一定要赢得“生死局”救下七叔性命!
一定!
一定要赢!!
......
“——可惜了。”
郑宝成摇头扫了眼全身紧绷的清瘦少年,这“千叶手”于赌道上的确是有难得天赋,只可惜那册“石林居士”所著的秘录至宝,自己今日却是非得不可!其实若非两人从开始时候便是对立之势,此人做他苏南“赌神”的衣钵传人,那倒也算是资质堪够了。
然而现在,却正是应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郑宝成不禁目色微黯,可却已是在心中做了决断,面色从容地微一抬手,便准备像先前一般地,以无声之骰,结束这场对手徒劳挣扎的无趣赌局。
“阿~啊嚏!”
可没想就在木盅即将落桌的那一刹那,装饰豪华的赌坊大厅之内,竟是突然想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喷嚏之声!
屏息静气的围观赌客们全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候,控制不住身体反应?这可真是极大影响了大伙儿瞻仰“赌神”风采的美好心情!
紧张的对峙仍在进行,然而郑宝成离盅的修长十指却是微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颤,一张瘦脸之上不见波澜,只是像先前无数次与人对赌时候一般,默然不语地往后从容退了一步。
如今胜负已定,看来异宝之缘果为天定,自己却是再不能强求而得了。
“二十五!三五二四五六!是二十五点没错!”
“千叶手”原本黯淡的一双眸子瞬间射出一丛灼热亮芒,双目定定地瞧着桌上木盅,然而声音里的兴奋味道却是掩都掩饰不住,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这回竟是听到了骰子落盅的声音!他刚刚看着那位苏南“赌神”熟悉的落盅姿势,本来还以为又要像上次那样,依旧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出来呢。
“输了?‘赌神’郑宝成居然输局了?!”
围观赌客们全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大名鼎鼎的赌坛圣手,这双当今赌坛价值连城的一双神迹之手,居然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少年,这简直就是国朝定鼎二十年来最耸人听闻的新闻大事了!
“喂,瞎老道,你、你快捏捏我!用、用大点力!我觉得自己一定、一定是做着痴梦还没醒来呢,郑大家纵横赌坛二十三年,怎么可能竟会失手输了赌局?话说,话说这、这应该不至于啊,虽然咱哥俩没事情的时候总喜欢凑在一起,可那眼疾又不是什么天花伤寒,难道还能倒霉催地被传染了不成?......”
“果然,‘大衍天数,二十有五’,果然如此啊!”
道袍敝履的瞎老道却是没有理会同伴的疯言疯语,只是蠕动着干涩嘴唇低喃自语道,然而原本就含糊不清的浑浊嗓音,却是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周围赌客们的窃窃私语声中。
驰骋赌坛的苏南“赌神”郑宝成,这回居然栽到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里,可分明就是和第一场赌约似曾相识的局面,也不知怎么的,竟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莫非这少年上趟其实是隐藏了自身实力不成?其用意只不过是为了在过后的这一局中,狠狠地打大名鼎鼎的“赌神”之脸?
可这理由,听上去却也——,着实是太过牵强了一些。
“愿赌服输,这场‘生死局’郑某甘拜下风,”
郑宝成波澜未动的一双眸子尚是首次现出了一丝不平,身板笔直地朝往左前方向认真环视了一周,然后才缓缓语道:
“刚刚究竟是哪位朋友出声扰乱赌局,还是请站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吧。”
方才出声的那人既然能在关键节点打断自己,则定然是赌坛之中不世出的绝顶高手,自己这趟扬州之行遭逢如此意外,注定已是绝无所获,可若是连叫自己大栽跟头的人都姓甚名甚都不知道,那可就当真要亏得血本无归了。
“今日的‘生死局’,没能稳住手下阵脚,是我郑某人计差一筹,只不过这位朋友既然能准确出声打断赌局,想来应该是有了不起的博赌本事,却为何不现身为在场的诸位赌友们露上两手呢?”
郑宝成的沉着语声在“太平赌坊”的宽敞大厅里摇荡回响,一众围观赌客的面上这时方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吃惊表情。
难怪啊难怪啊!难怪自己刚刚就觉得那声咳嗽来得不太正常,坛贯来便有“束手观赌”的不成文规矩,只不过这扰局之人居然能叫郑大家都失了手下分寸,可见也定当是个赌技近乎于神的绝世高手了!
气氛陷入沉滞,然而赌客之中却是依旧无人应答。
“难道竟会是......?”
想到了唯一存在的那个可能,郑宝成的一颗心脏顿时便控制不住地噗噗急跳起来!
纵观今日赌坛,可做自己对手者不过五指之数,而能一声咳嗽便叫自己阵脚慌乱之人则更是绝未有见。
若非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又何能够做到如此?
所以,今日插手赌局之人,难道竟会是百年前叱咤赌坛的石林居士本人不成?
虽然赌坛传言石林居士早在百年前便已于昆仑山飞升成仙,但自家师门秘书亦有记载,言世间凡能以技入道者便皆可多添百年阳寿,因此这飞升之说或属荒谬,不过若是从前朝活到现在的话……
那末,那本《石林祕录》落到这名少年手中,便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
“还请前辈现身一见,天赐不才,未能赢下此次赌局,望前辈能不计前嫌,指点愚钝,天赐在这里,先行拜谢了!”
天哪!天哪!这究竟又是个什么情况?!
大名鼎鼎的苏南“赌神”,居然会对着一个脸都没露的家伙敬称“前辈”?
还、居然还说要请对方“指点”自己?
放眼今日赌坛,难道还有哪个人能在赌技之上对郑大家做出指点?
除非是那石林至圣破天荒地从棺材里爬出来了才成哩......
“哎,这人可真是——”
本来以为不出声就会没事的,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是现出了越发荒唐的趋势。
现在人家连一句恭敬的“前辈”都唤上了,指不定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心中的哪位高人呢,要是自个儿现在就报上名去,那还不得被这位恭敬有礼的什么苏南“赌神”,给狠狠地扒下一层皮吗?
赵隐颇有些后怕地打了个颤,连手心涔涔冒出了冷汗了都不敢去擦。
他现在可真算是有苦自知了,现身承认是自己打断了赌局,只怕立即便会小命不保,可要是硬挺着不认的话,这一麻串粗豪赌客在仔细辨认之下,迟早都会发现自己的童子真身,然后将他不管不顾地丢去喂狗的!
“太平赌坊”贴在外头的两张金字坊规,可是明白规定了“衣衫不整、未及成童者不予入内”!“寻滋生事、欠债不还者乱棍打出”!“身份不明、欺瞒博赌者丢去喂狗”的!
现在自己还是个身份不明的未及弱冠之人,这要真被发现的话,指不定会遭到什么想象之外的严罚酷刑呢......
赵隐忍不住毛发悚然地打了个冷战,——全都怪这爱管闲事的讨厌毛病!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害苦自己了!
哎!插手赌局的小小男童情不自禁地哀叹了口气,不是他赵隐不敢担当,只不过为今之计,保命为上,看来只也剩下那最后一计——
“走为上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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