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原子沿着绿道转圈，他注意到蹲在不远处的付清华正俯身侧耳手持喇叭状贴着一朵美人焦花上。
“嗨，你在干什么？”
“我在跟它们说话。”他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继续埋头。
“你听得见？”
“嗯，我在用特定的单声通道跟它们沟通。”
“单声通道？你也一边失聪了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左右声双通道，而我是单声通道。花朵是没有耳朵的，也是只有单声通道，所以我能听得见它们说话。我一直跟医生说，我的世界里就一直只有单声通道，他们就是不信我的话。”
“没有检查过吗？”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身体生理上没有问题，只是我的声音世界里与众不同，我只能接收到来自单声通道世界里的声音信息，比如花木的语言世界。”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你的世界里只有单声通道？”
“你错了，不是我这样认为。而是我本就与众不同，只有这样我才能倾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原子似乎若有所思点点头，“那我的右耳也似乎听不到，是不是我也是单声通道？”
“如果你能听到它们的声音，那就是同一个世界。”原子听罢不再言语，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他探起身子对原子笑了笑。“在这里我们所有的对话在外界的人看来，是不是很像那个有关疯子经典故事的模式？”
“为什么这样说？”
“从你走进这个围墙里的世界时，外人就一开始把你看成病人了。”
“我觉得我确实是病了。”
“哦不，只有认为自己是时候停下来时，你才真的是一个病人。你肯定不会明白这意思，外人在你身上看到的所谓的病，并不是你真的病了，而是外人附加于你的一层伪装的躯壳而已。
小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单声道的。上学最开始时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影响，因为左耳听得清楚。后来学校开了定向越野的兴趣课，每位同学有一个雷达接收器，可以听声辨位，每次其他同学很快都找到藏起来的雷达了，我从来没找到过。于是我发现原来我的世界一直是单声道。
仔细想想感觉单声道对我还是有影响，比方学啥乐器都学不会，唱歌特别走调，特别烦别人对我右耳说悄悄话，我只能对说的人露出我那神秘的微笑，他们以为我懂了，其实我什么都听不到。
后来我发现自己能接收到来自于单声通道的世界里信息。我知道你不会问我听到了什么，不是因为不相信这只是病人的幻觉，而是你会认为别人看不懂的世界并不是它不存在。”
原子听罢惊愕起来，不是因为他说的理由，而是他说话的语调像极了自己。
“我年轻的时候，想象力从没有受到过限制，我梦想着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后，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当我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等等，你现在应该也就只有二十来岁吧。”
“哦，对。你不能将我的躯体等同思维来比较，这是毫无意义的。”原子没有吭声，“别人稍一注意你，你就敞开心扉，你以为这是坦率，其实这是孤独。”他停顿了一下又问到：“你孤独吗？”原子看了他一眼依旧低头不语，“一个人的孤独不可怕，两个人还孤独才可怕。其实这才正常，作为一个个体，人天生就注定是孤独的。所以你会发觉自己无法停留下来，哪怕只是短暂的驻足也会歇斯底里烦扰，只有不断地往下走去孤独才不会成为累赘。你已将灵魂卖给了魔鬼，你发现了没有？像我们这些所谓精神不正常的人往往都是四肢健全的，你哪见过缺胳膊少腿的人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呢？对他们来说，活着都已竭尽全力了。”
原子被他的话惊住了，呆呆目送他走开后仍徘徊在绿道上。
透过围墙小窗远望，一只黑纹白狗肆无忌惮地在公园广场上穿梭撒欢，还时不时撩着头嗅嗅女孩子们的小腿，或来个急刹回头流着口水望着大胖子手上的羊肉串，见毫无利可图便奔跑到花盆边撒一把尿又扬长而去。看着它的背影原子对到来的静子说：“它不像是一只狗，而是一个裸奔的人。”
“它比我们更像人，因为它自由着。承认并屈服于这个世界，才能从这个世界抽离出来，才不至于陷入这个世界的漩涡里而不能自拔。你喜欢做梦，事实上真相来自于那些零碎的记忆，但不要试图唤醒起所有的记忆，我们并不因梦而存在着。”
“是的，我喜欢做梦，我常会做一些很美好的梦。相反我发现能支撑我走下来的唯有是那些梦境。”
“那你做好了试图唤起所有真相的准备了吗？也许放手才能找到答案。”
原子疑惑起来：“我们所阐释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逃避现实和寄托的幻影而已，可到最后我诧异地发觉到所有的梦都是真实的，那不仅仅是我的过去和记忆，更是真实的自我。我相信这世界上一些美好的东西永远会存在某个空间，永远都不会消失，这个空间就是存在于你我的心里。”
第二周，杨医生打电话给静子反馈原子的情况。静子说：“上次我与原子沟通过，最近他的睡眠比较顺畅，没那么多的杂念了。”
“返童记忆的诱导催眠是有利的，它能激起对被压抑的或创伤的记忆，施以正面的处理与疏导，以此来切断幻象的情感联系。这次我想和他深谈，看能不能解开他心中的情结。”
“是你的疑问？”静子问。
“嗯，是他的，也是我的。”
“好，我们明天见。”
有了前几次合作的轻车熟路，原子很快就进入了预定的状态。
“好，我们来谈谈你最关心或最担心的问题。”原子问：“从哪说起好？”
“要不我们聊聊你小时候会害怕的难以释怀的一些事儿。”
“死亡。15岁那年，我以为我将死去。就是在阿妹失踪后我终日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终于有一天病倒了且差点死去。是的，差点死掉了，我是这样认为的。那一次我连续几天发烧，全身淋巴肿大，脖子腋窝还有大腿内侧都鼓起了如小鸡蛋般大的肿块，一触摸它就会游离起来疼痛难忍。看着身体的异样，我却不敢告诉家人。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早上，我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感觉到全身皮下无数个鸡蛋在游移在疯狂膨胀着，肆意撕裂着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我奄奄一息的模样吓坏了母亲，朦胧中感觉到了母亲捧着我的脸，不停地叫唤着我。
那一刻我如躺在摇篮里摇荡，在黑暗的无底漩涡中。缓缓地，黑暗的漩涡将我吞没。漩涡边上散发无数耀眼的光芒，我努力挣扎爬起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死亡如此靠近，我真切地触摸到了死亡游离的最后一丝气息。母亲把我摇醒后敷上冷毛巾，然后就背着我翻山越岭抄近路去卫生院，打了针退了烧又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家。稍微清醒的我看见了母亲膝盖位磨损了还渗着血水。吃了几天药淋巴肿还是没有消失，母亲就采用了土方，把煮熟的滚烫的鸡蛋用纱布裹着沾上药油，趁热在身体肿胀的部位来回滚动。娇嫩的皮肤被滚烫得如撕裂般，全身昏沉的神经末梢惊跳起来，我咬着牙也听到了从喉咙里拼命蹦出的惨烈的哀叫声，犹如半夜里乡村杀猪用金钩钩住猪下颚时猪发出凄厉的呼声，那声音连自己都惊悚不已。
母亲依然没有停手，她噙着泪眼一边捋着一边念着：‘坚持啊，阿崽。’渐渐的我冒出了冷汗直至昏阙过去。那种肉体上的疼痛，是我之前或以后都没有经历过的，那撕裂般的感觉已融入骨髓，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以后每次想起我全身的神经细胞就像打了个冷颤，不断地分裂开来伸洐着全新的末梢。
后来我知道这种土法并不能消除身上的肿块，尽管如此，我一点也不埋怨母亲，我依然从心底却燃起对母亲的感恩。这些皮肉之痛，让我以后遇到任何的肉体疼痛都不再轻易呻吟或掉眼泪。开学后不久我身上的肿块却奇迹般地消失了。是的，我记得那时遇上了程子就开始变得好转了……”原子似乎迟疑了一下。
“好，我们休息一下。从此刻起，正面的积极的想法和感觉进入到你的身体……”
“告诉你自己，我很放松很平静……我可以把我的身心调到最佳的状态……”
“请你记住我和你前面讲的话，包括后面的……”
“你潜意识以及你的内心能够体验出造成所有问题的原因，并且能够获得解决问题的讯息……”
“好，现在你会慢慢睡着……”
“你会甜甜的睡上一觉……然后睡到自然醒来就好了……”
原子缓缓躺下来，杨医生长吁了一口气。她和静子一起走出治疗室，苦笑着说：“没有想到为他量身写好的脚本没有派上用场。”
“是不是我们把问题想象的太复杂了？”静子问道。
“他不断岔开话题，源源不断的，总感觉儿时的记忆并不是问题本质的起源。我也在想一定另有真相。”
“但他所描述的似乎是在努力自我寻求真相或者说与这方面并非毫无联系。”
“是的，我回去要好好梳理一下，看能不能重新找到突破口。不过我们还要进行几次深度的疗程，帮助他由表及里剥去层层假象，找到隐藏于潜意识中的症结，并进行有针对性的疏导。”静子亲自上前抱了抱她说：“太感谢你了。”杨医生会意地笑了，“我们都要有信心，使他尽早摆脱困扰。”
“那下周我们继续。”
我想起了离开故乡的那一个夜晚，我走近母亲的跟前，“阿妈，外婆歌我记不住了。”母亲在灯下缝衣服的双手还没停着，“不是细佬哥了。”母亲又低头穿针线，此时我想起常被父母鞭打的小伙伴说，童年的儿歌就是妈妈的哭泣爸爸的怒吼，可我真正的儿歌就是趴在母亲或奶奶的背上听着她们边干活边轻轻地哼着流水般的山调子，在背上听着微笑着，然后甜甜的睡着。尔后母亲抬起头对我说:“出去就要踏踏实实地做人，也要平平安安的。”我对于母亲突然间的严肃，不禁睁大了双眼认真地点头。
临走时我特地偷偷跑进傻姑的小房间，她见我走进来有点兴奋，扬起拿着木勺子的手，咧着嘴笑双眼放着平时不一样的光芒。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我走过去没言语，伸手抹了抹她有脸上的污痕。我突然感鼻子有点发酸，于是迅速扭头走出门外，傻姑依呀一声后就没再吭声。
奶奶蹒跚地拉着我的手说：“阿呢，你要出门了。”奶奶并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却懂得孙子要出远门，她并不担心因为她已悄悄地在孙子外衣内袋里缝上了一枚黄色避邪三角符。那是她拄着拐杖走十几里山路远的小庙祈求回来的，法师在那上面画上了没人能看懂的咒语，她用红色粗麻布缝了一层又一层把神符包在里面，缝制成一枚精巧的三角符。多年后我准备将那件兰白色外套扔掉时无意翻开内袋发现藏在夹层里面的护身符，它被奶奶偷偷地缝贴在内侧里，极其隐秘。三角符精致耐实，三边的走线脉络清晰工整，两面用黄色绣制了特殊的符图。我想象不出奶奶那双如枯枝般的双手如何一针一线缝出精巧的三角符，我甚至看见了她在夜灯下那张虔诚的脸庞，此时她的双眼一定透出柔和的光亮来才能看见这细微的世界。我清楚这沉甸甸的里面倾注了她所有的关爱与祈愿。当我知道了它的存在并且陪伴了我多年时，已是在奶奶去世多年后了。
我记得还趴在奶奶背上时她就常常说，人的一生就是在梦里度过的，晚上睡觉会出现在梦里，而白天则继续在梦里活着。有时候你在看奶奶像是老眼昏花，大部分时间都是糊里糊涂。可是有时候她几十年前的记忆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一些细节逼真到令人咤舌。我不太懂奶奶说的话，人的一生有很多苦难，而惟有梦才让人继续活着。那么人这一生的梦又是什么？像梦里的呓语真实而又虚幻吗？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时常感觉行走时背负着一个包袱，其实它就是我的一个梦。我整个行走状态都是处于梦里时分，始于梦也终于梦。
我一直在思考在那个漫长的岁月里，奶奶是怎样熬过来的。在每一次超出我想象的时候，就戛然而止无法再想象下去。记忆中奶奶一辈子几乎都是板着脸渡过的，从不上桌和我们一起吃饭，整日寡言少语，就如母亲偶尔会抱怨说像尊菩萨脸。那时我常以为奶奶不笑是因为这一辈子太劳累了，年轻时在生产队她必须每日起早摸黑拼命干多攒工分换多点口粮来喂饱五个孩子，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身板子瘦小如十三岁的阿妹。直到很多年后母亲无意中谈起，在我出生那一年奶奶得了舌癌，父亲骑着单车载着奶奶去了县医院做了手术。医生把奶奶大半截舌头切掉了，从那以后奶奶就极少说话，两颊面部凹陷并失去了大部分的咀嚼功能。医生做完术后交待说，奶奶命硬的话还能熬个五六年，谁都想不到奶奶一挺五年就过来了，再一挺十年就过来了，连当年给她主刀的医生都去世了她还活着，直到二十多年后因为摔伤而去世。当我明白这一切时无比愧疚和震惊。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常常追问奶奶过去，她都是一笔代过不愿谈起，甚至我的父辈们对过去也常是轻描淡言后不再提起。他们从不把心里的那些苦难对后辈们自动提起，被问起来也显得漫不经心，那时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在我又一次从深圳落魄般回来后，母亲对我说起一段话，所谓的苦难只是一种记忆，在父辈们眼里苦难就是生活而已。
我在迷茫低落的时候总是会回忆起过去的一切，而在得意忘形的时刻就会无垠憧憬以后。人为什么总会这样子？我突然意识到那年回家看到奶奶行走自如在菜园里拔老鼠耳的情景，原来是假象，其实奶奶比我记忆中早先两年就已去世了。那次我回到家准备去找奶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早在傻姑去世后没几天奶奶便在一天凌晨摔断了腿，已瘫在床上大半年了。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疼痛不已，强忍着几乎掉下来的眼泪轻轻地走进奶奶的小房间，俯身抚摩着她瘦削的小脸。奶奶吃力地呻吟道：“活着痛苦，我想走了。你们要把阿妹找回来呀。”我把头埋入奶奶胳肢窝里，疼痛不能语。最后我努力地冲奶奶笑了笑：“阿嬷，你别想那么多。我会把阿妹找回来的，她一定会回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夜梦里看见的奶奶总会行走自如忙碌不停的样子，我想这才是她应该享有的模样。可当我意识到真实场景是奶奶形如枯槁般躺在木床上疼痛不能动弹时，胸口里无数的神经元如被针刺般抖动不已。
奶奶不能动弹后母亲每天端屎端尿，洗褥擦身喂饭。我是错怪母亲了，不幸的奶奶在临终前感受到了暖意。近两年来她在床上都想到了什么？是一直盼望阿妹回来吗？她肯定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诉说，遗憾的是我再也听不到。苦劳了一辈子，最终还是带着疼痛离去，这疼痛还包含着再也没能见到阿妹回家。事实上我不能原谅的是我自己，难以原谅自己在奶奶去世多年后仍未能直面这一切，无能为力成为自我安慰的借口。现在她解脱了，她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再也不用等待了。
我想起那一年奶奶也是在为阿叔看家，我听到巷子里响起吆喝声：“砵仔糕，砵仔糕……”我跑进巷子里喊住了挑着箩卖砵仔糕的人，然后又迅速跑回屋里拉着奶奶：“阿嬷，砵仔糕来了。”奶奶说：“傻妹，那是要用米去换的，一筒米才换两个，没多的米呀。”那时候的我不懂米的珍贵，只知道那香喷喷的砵仔糕让我口水垂涎欲滴。挑箩人的声音渐行渐小，“阿嬷，卖砵仔糕的要走了。”奶奶看着哀求的我于心不忍，于是回屋里装了一筒米跑出去追挑箩的人。事后我心满意足地一点一点嚼完了那两个砵仔糕。我每次想起那软绵酥口芬香四溢的砵仔糕味道就心醉。那一晚阿婶回来竟然发现米少了，从不会说谎的奶奶被质问后道出了实情，可她没说那砵仔糕全被我吃了。气愤的阿婶当场把奶奶吃饭用的平底瓷碗猛地摔在地上，哐啷一声瓷碗被摔得碎了一地。奶奶抿了抿嘴一脸平静没有作声，我知道，奶奶的言语和内心世界是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场景，在远处的山坡小道上，瘦小的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蹒跚……奶奶最终是回来了，她是拄着拐杖走回来的。纵然我数次询问奶奶，可她依然是只字未答。二十多年来，每次我想起那哐啷一声心脏就如撕裂般疼痛和惊惧。
人们说除了生死，其它都是小事。而对我来说生死其实都是小事，如何自由而真实的活着才是重要的。若如拖着一副躯壳行走着，与死并没有什么区别。活着不如死去，死去又不如活着。画像中的奶奶面目严肃，我原想到有一天我成功了，奶奶一定会替我高兴。成功是什么，虽然我还不明白，但光宗耀祖式的成功似乎成了我的信仰。我渴望人们会懂我，但我知道他们不会懂。我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哪怕认为我是至死不肯承认罢了。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吗？我只是想让奶奶安心。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背负着这个包袱挣扎着而不能自拔。虽然我一直迫切希望自己能卸下这重负，可始终不能放下重新接纳自己。我突然明白，我们这一代人缺失了应有的勇气，我们是没有勇气的旁观者，殊不知自己其实也一直是戏中人。
坐上父亲的拖拉机身后的瓦屋渐渐变小，母亲追逐了几步停住了，我知道那一天母亲一定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讲，但她最后又刻意制止自己说出口。咆哮的拖拉机扬着颤抖的头颅笨重地往上爬，几个小孩童在后面欢快地追逐着车尾。渐行渐远，远处飘来了他们欢唱的童谣：小姐小姐莫生气，天光带你去看戏，什么戏，游戏。什么游，酱油。什么酱，豆酱。什么豆，豌豆。什么豌，台湾。什么台，抬你上街看菩萨去……远外朦胧的青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变幻莫测，极具迷人的梦幻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