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盘山小路的街灯下，向晓北眯着眼看着夜色中隐隐绰绰的山峦，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缓缓吐出。
拐杖轻点地板的声音、熟悉而又特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身后。向晓北支着烟站在那儿没有动，她心绪复杂却无从出口。
短暂的沉默后，顾燃的声音略带鼻音嘶哑地响起，透着难俺的疲惫，“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
不知为何，这熟悉的声音与声音里熟悉的温暖竟让向晓北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她还以为，他再也不会这样同她说话了……
她吐尽了嘴里最后一丝烟雾，转过身。
顾燃应该洗过澡了，皮肤湿润，头发硬硬的一缕缕搭在额上，他的睫毛也带着些许的湿意，这令他看起无辜又消沉。
这会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依旧苍白。
向晓北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垂下了头，“你别生气，我错了……”
顾燃微敛的眼睛抬起，注视着灯光下女孩慌乱的脸。
“我只是觉得……欧阳梦很喜欢你，她很细心，对你又那么好，这很难得的………”她有些惶恐，解释得语无伦次，“我觉得你们很般配，你真的不喜欢她？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这恐怖的低气压快要圧得向晓北喘不过气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声音也有些急了，“你到底怎么了？！”
淡黄的街灯照在顾燃的脸上，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
他的神情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宁静无澜，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如席卷着一团浓浓的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又似乎有某种疯狂的东西在看似平静的黑雾里涌动着。
他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向晓北心里擂鼓般乱跳。
“你真的想知道………”，他终于肯开口，嘶哑的声音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向晓北一呆，还没意思到他在问什么，就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
那低沉的声音是在念咒一般鬼魅，而她仿佛中了蛊，鬼使神差般合上了眼。
黑暗中，人的感知变得灵敏。夜风拂过，长发滑过皮肤让脸上有些痒，向晓北的心莫名地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突然，某个温润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温柔地碾压着，震乱了她的心魄。
向晓北大脑轰响！顿觉天旋地转！
她的意识在地动山摇，可是身体却被抽空了，无法动弹分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奇妙的触感消失了。
向晓北嘴上凉凉一片，她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顾燃离她很近，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嘴唇微微颤抖。
他牢牢盯着她看，眼神浓烈又带着一丝紧张。
向晓北脑子里早已是一团乱麻，她像丢了魂魄似地僵在那里。直到手里一阵刺痛，她才猛然惊觉，烟已燃尽。
而顾燃，刚刚，竟然吻了她！
向晓北甩掉了烫手的烟蒂，身体终于肯听使唤。她无法处理前眼这棘手的场面，于是转身就跑……
沿着山路，她越走越快。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路灯下晦暗的光影飞逝而过。
像电影回放一般，她的脑海中忽然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
教室角落里的少年抬头微笑，脸颊闪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我叫顾燃”。那时，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青春期男孩的沙哑…
昏暗的楼道里，他架着双拐一身狼狈地站在她家门口，手里拎着翻倒了的便当盒。
他为她做的物理笔记本上，最后一页那个把“物理”打得四分五裂的女孩，画的得竟是那样的惟妙惟肖……
除夕之夜，电话里那一句让她红了眼圈的话，犹在耳边，‘我很快回来！’
冬日的午后，为了不让她碰冷水，他撑着一支拐杖小心地弓着身体，在她家狭小的厨房里洗碗……
她靠近他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他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
KTV变幻的灯影下，他静静地看着她，眼里似有跳动的光芒“我有喜欢的人……”
顾燃的声音、顾燃的笑、顾燃的忧伤、顾燃的欲言又止……
无数无数个顾燃在向晓北的脑海里重重叠叠、挥之不去。
深蓝的天幕蓦地闪过一道惊雷！电光火石之间，许多散落在四处的情愫如碎片一般被完成地拼凑在了一起！
向晓北混沌的世界刹那间一片清明！
她骤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远处昏暗的灯光下，顾燃像一座雕像一般矗立在原地。
他们离得那么远，远得仅剩下一抹淡淡的颜色。可向晓北就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忧郁的侧脸、低垂的眉目、黑亮的眼眸、被风吹乱的发丝，还有那总是紧抿着却柔软温热的唇…
或许这一刻，他的脸上会有受伤的表情，向晓北心里一痛！
拨开迷雾，心底燃起的火苗，越烧越旺！
向晓北朝着着那个身影，一路狂奔！
顾燃站在原地，望着夜幕下的山影，眼底一片死寂。
她的落荒而逃，让他如坠冰窟。
他甚至没有办法追上她，为自己的冲动冒犯而道歉！
雷声闪过。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似云似雾。
他不敢去看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害怕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令他难以承受。
胸口的钝痛，让顾燃所有感知变得麻木，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一切或许都不是真的。
他的难得一次的失控，令他连原本拥有的，都要失去了么？
在一片雨雾中，仿佛出现了一张脸。
他眨了眨眼，那张脸仍在！
顾燃终于动了动，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雨里的人。
向晓北双颊泛红，气喘吁吁地正站在他的面前，雨滴顺着她的眼睫流下，她没有理会。
她专注地凝视着他，眼底涌动着一种陌生而又让人心惊的东西！
顾燃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那眼神中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
一双手，轻柔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水珠，捧起他的脸。
她靠近，深深地吻住了他！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一片眩晕之后，天地渐渐清晰。
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就像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抖动，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雷雨中，月色迷蒙。
年轻的男女在山间的小路上问得惊心动魄！
直到向晓北觉得胸口的氧气几乎耗尽，他才肯松开。
她虚脱一般倒在了他的怀里，深深地呼吸着。
顾燃的胸口也起伏不定，向晓北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地圈住了他的腰。
顾燃一愣，紧握住双拐，身体绷得笔直。他肌肉紧实，腰肢狭窄，胸口像一堵厚实的墙。
向晓北偷偷一笑，这倒三角的身材抱起来的感觉实在不错。
雨势渐微。
世界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细小水珠坠下的嘀嗒声响。
向晓北从顾燃的怀里直起身来，她垂着头，沉默不语。
顾燃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整颗心如化了的绵花糖一般，又甜又软。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出了声，“不好意思了？”
他的眼里、声音里尽是无法言喻的温柔。
向晓北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脸胀得更红。
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挠他的腰。顾燃被她痒得连连躲闪，撑着拐杖跳了好几步，他笑着抓住她的手腕。一使力，把她带进了怀里。
顾燃的双臂紧夹着拐杖，可仍是被她撞得剧烈摇晃了一下。
向晓北一惊及时圈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身体。
向晓北穿着一条运动短裤，顾燃晃动的右腿轻轻搭蹭在她光洁的小推上，他的右脚虽不能动弹，却极其敏感，这绝妙触感让他刚刚平复的心再次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顾燃把双拐往前挪了一小步，用胳膊用力顶住它，微微弯下腰。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女孩，把她揉进怀里，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现在，你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如立体环音炮，钻进耳里，酥酥麻麻。
向晓北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泥。
“顾燃，我TM真是个傻逼！”
埋在他怀里的声音松松软软，透着无尽的甜蜜。
雨后的夜，格外干净，云雾散去，漫天星辰。
看着这片星空，顾燃想——这个夜晚，这一场雨，这个女孩，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