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陈就轻轻摇了摇手边的铃铛,林爽立刻睁开了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好舒服!好久没睡得这么实沉了!我以后天天上你这儿来睡觉得了。”
陈就笑着说:“好啊!不过要预约哦!”
其实很多患者有这样的误解,被催眠就是睡了一觉。其实它们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催眠状态下的脑电波与清醒时并无不同,α波并没有变化,所以它还算是清醒状态。患者觉得轻松舒适,不过是因为身心的放松罢了。
林爽正经地问道:“陈医师,我的情况怎么样?”
对于催眠后发生的事情,她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想听实话吗?”
“当然!”林爽肯定地说。她是一个极其漂亮又有富贵气——或者说有旺夫相的女孩,不过陈就并不太信面相这回事。
“你父母的意外并不是你想自杀的原因。”陈就说。
“啊?我……”林爽绝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每次可都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开的呀!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而且,从前接诊她的每一位心理医生都诊断病因是她父母的离世。
这个陈就难道是故作惊人之语,以显示其高深不同?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竟然还有比父母更值得自己去死的事情。”陈就笑着说。
“是有一点。不过你说的这话我……怀疑。”林爽说,“我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陈就没有反驳,只是将水杯递给她,然后起了身说:“希腊先哲在德尔菲神庙上刻着一句话:‘认识你自己。’这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人太复杂了,镜子只能映出我们的皮相,藏在皮相后面的自己,大多数人都看不见。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林爽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时间很长了。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陈就说,“我对你有几个要求。一,充分、绝对地信任我,任何你想说或者难以启齿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二,不要怕麻烦到我,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包括你的私事,都可以找我;三,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严格保密,不许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其他的心理医生。”
林爽一直点头,直到听到最后一条,有些犹豫。“为什么不能和其他医生说?”
“参照我对你的第一条要求。”陈就笑着说。
林爽顿时也笑了,点点头。“嗯。我绝对信任你!”
她拿出钱包,说:“你的诊费太便宜啦!不能只给两百,我都过意不去。”
她拿出一叠钱来。“这是一千,你别嫌少哦。”
陈就憨笑一声,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送她出门上了车。
隔壁董老板依旧是立即钻了进来,笑眯眯地问道:“今天收了多少?”
陈就伸出一个手指头,董老板脸色一变。“一百?还变少了?”
“一千。”
“哎!这还差不多!不过她可是有钱人,一千一万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董老板凑到陈就身边,拿胳膊撞了一下他,“哎,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陈就坐了下来,说:“你讲!”
董尔昌贴着陈就坐下来。“那个美女看上去很信任你呀!”
陈就不动声色地说:“嗯。怎么了?”
对于别人打探患者的隐私,陈就非常敏感。像昨晚的周正虎的情况,如果透露出去,那人家立刻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这个道德红线陈就必须遵守!
董尔昌继续说:“你这一天千二八百的零敲碎打,不如弄笔大的!”
他见陈就没有搭腔,就接下去说:“她不是信任你嘛,你就跟她说,身上多件玉器会有不少好处,把她介绍到我那里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他将肥胖的手指伸到陈就面前,点了点说:“我给你十个点!”
陈就将茶杯放下来,对董尔昌说:“董老板,趁现在正好有空,我就把有些话跟你说说。”
“你说!”董尔昌扬眉说道。
“我们是好邻居,应该互相帮衬,但是有两件事情咱们得说清楚。一,我绝不会跟我的患者推销任何其他商品,也请董老板以后免开尊口,但是他们出了我的门之后,随你怎么吆喝,与我无关;二,心理疾病治疗有一定的隐私性,董老板不能过分打听我这里的情况,免得尴尬。”
董老板已经尴尬了,他嘿嘿一笑,拍了拍陈就的肩膀。“小伙子,有原则!”
说完他起身打开折扇,空摇了两下出了门。陈就连一句“不送”都没有说。
有些事宁可丑话说在前面,宁可做了恶人,也不能为了所谓的邻里关系坏了规矩。坏了规矩,那就等于砸了自己的招牌饭碗,还把人做没了。
一下午再没有客人上门,倒是周正虎不时发信息过来,汇报他的情况。
“今天很成功,一直在制定个人的健身计划,打算这个周末带老婆孩子出去玩一趟,顺便跟她提一下转型的事情!”
陈就笑着回复道:“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其实是很爽的一件事,就好像引体向上,地心引力要把你拖入深渊,但是你奋力向上。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保持住,路还长。阅后即焚。”
临近傍晚,一辆工商所的执法车停在外面,陈就本以为他们是去左邻或者右舍,谁知两位偏偏到了他的诊所里来了。
“你是店主陈就是吧?我们接到举报,你这里存在非法经营的情况。”一位高个子管理人员严肃地说。
“什么?非法经营?”陈就有点发懵。我怎么非法经营了?
矮个子问:“你店里总共几个人?”
“就我一个。”
“法律规定,一家心理诊所至少要有三位全职员工,这是第一条不合法的地方!”
三个?陈就脑子里迅速做着算术题,那不得每天又得多出两百块的成本来!
“我在招人。正在招!”陈就赶忙说。这时候乖巧一点是不会有坏处的。
“把你的收费标准给我看!”高个子说。
“呃……”陈就心中想的却是,谁这么缺德会举报自己呢?自己仅有的两位患者?那绝对不可能,那俩都属于打死也不说的类型。
“也正在做。”陈就笑嘻嘻地说,“二位先喝点茶吧!”
“不了!”高个子大手一挥,“鉴于你这家诊所至少有这两处违反相关法规,予以立即查封的处罚。等你整改好了,再向我们申请重新营业。”
“查封?不至于吧?人我马上就招来了,就今天!收费标准一个小时就可以有!”陈就赶紧伸手要拦。
矮个子冷笑一声。“怎么?要暴力抗法吗?”
陈就讪讪地收了手,这个罪名他可承受不起。
矮个子吩咐陈就,立刻将个人物品带出诊所,其他东西一概不能带走。没有办法,陈就只得换下白大褂,收拾好东西出门。
“等等!”矮个子拦住了陈就,指着他手里的档案袋和客户资料本,“这个留在店里。”
陈就摇摇头。“这个我必须随身携带。”
矮个子面色一冷,寒声说道:“我再说一遍,这个你必须留下了!”
陈就将本子放进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矮个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最后一遍,这个本子我必须带走,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听得懂吗?”
二人目光对峙了足足十秒钟,终于矮个子先移开了目光,“切”了一声,说:“快出去快出去!封门了!”
陈就一出门,两人就呼啦一下拉下卷帘门,加了地锁,贴上封条。
门外看热闹的人可不少,隔了半条街的人都来了。这也许是“陈就心理诊所”最广而告之的一次了,这一次至少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心理诊所的存在了。
人群中,董尔昌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
警车呼啸而去,人群纷纷围上来询问陈就,陈就苦笑着解释了一番。
“为这么点破事,就封店?也太狠了吧?这些人竟一点情面都不讲?”
“开店的最怕关店门,不吉利!”
人群慢慢散了,只剩陈就一人孤零零地杵在门口,不知何去何从。
“你犯太岁了!”
一个声音从隔壁传过来,陈就抬眼看去,一位三十多岁的浓艳女子,穿着丝袜短裙,站在凤来美容院门口,笑看着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