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简躲了几步，叫道，“别乱来，你有第二个誓言，不伤害巫者。你当着咱们楚巫的老前辈杀一个楚巫的小后生，你这是保大师清誉，还是寒碜大师？”
伊凡一听也迟疑了。那里清晓笑得更开心了。两人也不知她笑中何意。
清晓终于说道，“当年，我在雪中救了一位光巫，传他些妙理真义。他回去后四处宣扬，之后各种巫族、人种皆来昆仑相访，马踏雪成水，脚踩冰成屑，炊烟生火，扔柴泼炭，脏了我这清洁的道场，坏了我的灵光宝地。害我去南极躲了十年。我怕伊凡又引来这些尘世混杂，所以才叫他发誓不说此事。”
子简“啊”了一声，大出所料。伊凡明白后，反倒如释重负。
“以我神力，想来便来，想去便去，要收谁便收谁，要灭谁便灭谁，哪管世人对我的评议？什么清誉浑名，在我如草芥耳。再说，我要传道，并不要什么三礼九叩，你以我为师，我便是你师。我爱你忠诚灵秀，便会传你无上大道。”
伊凡赞道，“仙师高洁之人，不遵世法，更在世法之上，弟子又多生一层敬意。”
子简见他得瑟的那样，不能落后，到时失了主动权，便也恭维说，“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大师已是神人，自然不把这世俗功名放在眼里。”
清晓一道巫力打来，松了子简手脚上的魔绳。子简高兴地跳了跳，活动了一下手脚。心下道，看来神巫也喜欢奉承。又对伊凡得意地摇头晃脑，气得伊凡只是不敢发作。
伊凡道，“这小子是弟子抓来的俘虏，两军阵前还有用处——我必会遵照誓言，不伤害于他。”
子简正在活动捆得有些麻木的手脚，见他在那站得毕躬毕敬地如此说，给了他一脚。
当然，他那两下，对伊凡只是搔痒。子简边踢边道，“我有多大能耐，别说是我在这雪山上，就是放我在地球上跑个一两月，大师依然能把我抓回来。”
伊凡道，“弟子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带珠宝珍玩供奉仙师，在此别过。”说着，要来拎子简走。
子简闪过一边，对清晓揖道，“弟子难得见到海外仙巫，必定要拜在门下，伺奉左右。”说着下拜。又对伊凡说，“你自去干你的要事，我是不去的。”
子简知道，如果自己成了伊凡的人质，对楚军不利。自己若要留下来，有清晓大师在场，伊凡也不敢强拖硬拉。而且伊凡若只身离去，自己脱险是其次，拜个仙师才是最大的收获。如果伊凡不心甘，必定还要在这磨蹭，那样也就为父亲攻城争取了时间。
一举两得的事情，拼了命也要干。
清晓见他顽性天真，心下喜欢，“你是世家子弟，光巫宗族，又得了洪荒大巫的灵力，我也甚是喜爱。”
子简心想，果然是神巫，也未用巫之辩识便看出来了，忙拜道，“多谢师父——”子简心想，你既然不遵什么师徒礼法，我便先认了再说。
清晓一抬手，不受他的礼数，“慢来，我未曾答应与你——你我未有师徒之缘，且你灵性居多，忠诚不足。他日必有反叛，那时倒连累我的名节。”
子简听他说着自己的缺点，心里很不乐意接受。反过来想想，那意思是伊凡反倒比自己更忠诚，这就有些让他气不过了，一个坏人，怎么能和忠诚挂上勾呢？
他心上如此想着，却不敢说出来，脑子一转，“仙师的修为，并不拘泥于清誉与名节，我也可以发下重誓——再说，如果得了仙师的教诲，我那不端的品性端正起来也未可知。”子简一心只要躲过伊凡的控制。若在以前，要这样死乞白赖地相求，他早就摆出明大少爷的架子回府了。
清晓笑道，“好一张利嘴——”子简没说出来，在大学里，他可是拿过几届全国辩论大赛冠军的。
子简呵呵笑道，“您连伊凡这样的异族都收，未必就收不得我这正宗巫族？”
“此一时，彼一时——你自有你的神巫仙师，并不是我。”
伊凡心下高兴，也对子简踢了一脚，“走吧——”
子简哪里肯走，想起封巫说的那句真言来，“弟子听说一句真言，已经有所悟了，想说出来让仙师开导一番——”也不等清晓的示下，便说，“此一时的真相，便是下一时的虚幻。”
清晓鼻子时哼了一声，“何解？”
“本无真相，真相不过是人积累的经验，经验越多，手脚便越放不开。只有忘掉先前的经验，才能发现更多的真相。”子简说。
伊凡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子简，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清晓果然来叫伊凡，伊凡吓得浑身哆嗦，“这真言不是弟子告诉他的。”
子简倒似得了意外的收获，只等清晓来问，便好一口咬定是伊凡告诉自己的，让他受清晓的惩罚，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清晓笑道，“以你的心性，你怎么会将这告诉他呢？这句真言也并非只传与你一人。”听得此语，伊凡才算是放下心来。
那里清晓又问，“我只是问你参详得如何了？”
伊凡看了看子简，欲言又止。
清晓大笑道，“我太了解你了——你必然是心中有了想法，却怕别人听去学会，所以不说。”
伊凡不好意思地揖道，“改日再向仙师汇报。”
子简一手指着伊凡，一手捂着嘴，“比我还狡猾的家伙。”又对清晓说，“仙师，我解得切与不切？可做得你的徒儿。”
清晓说，“我已说过，你自有你的神巫仙师，并不是我——并非是我不想收你，只是你我还有一段劫数未了，做不得师徒。”
伊凡一听，马上道，“古人云，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如让弟子为师父完了此劫。”说着要来擒子简，子简方才还感觉峰回路转，没想到一下子又大祸临头，早知如此，不如先跟伊凡走了。
清晓一道光波挡开伊凡和子简，反吓了子简一跳，以为是要来击杀自己。
伊凡只是想抓他带回云梦，清晓以为伊凡要杀子简，喝道，“不可造次，天地因果岂容你来强扭？何况天地人伦劫数，自有定时、定数、定果。”
子简见伊凡要致自己于死地，早早准备着闪电铤等着他，来个鱼死网破也好。听得清晓大师此说，便就势来挤兑伊凡，“大师，伊凡为人刻毒，破坏天地因果，是想致大师于不敬不义，这样的徒弟不如休了，或是击杀更好，免得日后败坏了大师。”
伊凡不懂楚巫的理论，也不好申辩，反被子简占了上风，只是又气又急。
清晓道，“他本不是我楚巫中人，哪里知道我巫家的规矩——巫家敬天景命，刻守天道、地理、人伦。不管如何清高傲岸，也只守成规，不逾矩。逆天而行只是自寻毁灭。”
子简见清晓并不见责，反有些护着的意思，便再不敢有意攻击了。怕他师徒恼羞成怒，反致自己一个死地。
清晓大师不肯收自己为徒，自己又不能让伊凡带走，怎么办？子简灵机一动，道，“我与大师做不得师徒，实乃天下第一等的憾事。既有天命于此，我也不强求。我听说那仙家府第、神人居所是一等一的灵山福地、绝世佳处，只求大师领着孩儿一观，也好聊慰我对大师的景仰之情，对巫家道法的求索之意。”
清晓笑道，“好厉害的嘴儿——可是那在大宛留过学的，都是这样的口齿伶俐？岂不知言语一出，即是错误百现。你心中本有真相，说将出来，反而失了真意。这也是我那真言的言中之意。”
子简拍手叫道，“难怪那禅门宗教不立文字，原来便是因此——果然好一句真言，细想起来真是受用无穷。”
清晓看着他，又看看无动于衷的伊凡，叹道，“可惜了这样的灵性——我且带你去我那雪幻仙境一观，也算是我爱才之意。”
子简见她应允，甚是高兴，对伊凡做了个鬼脸，便踏云过来。伊凡默了一会，也跟了过来。
子简道，“你还不快赶回云梦去——去得晚了，怕是你那内衣内裤都被人抢走了。”
伊凡剜了他一眼，不说话。
清晓调转鹿头，手一挥，一道七彩虹桥架在空中，天地间仿佛更加明亮，子简快飞几步，跟在九色鹿的屁股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