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乐意自诩为“战士”,觉得自己活着是为了不让某种信仰死去,自己死去又是为了让某种信仰活着。
周游大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近三十年,他一直以来的信仰是“浪漫主义”,所以他甘愿当一个浪漫主义战士。
高中时我以为他的浪漫主义是区别于杜甫现实主义的文法,后来我还以为过他的浪漫主义是音乐是绘画。但他的浪漫主义是夹杂了周游个人思想的浪漫主义,而周游也从未出过一本有关浪漫主义的书,所以不光是我,还包括周游身边的朋友们,我们从未参透周游的浪漫主义。而和周游聊天时他又常常提到这个词,这也成了我们喝酒时的一大苦恼。
但是由于多年的耳濡目染,我们对周游的浪漫主义也有了一个粗陋的概括:随心所欲、自我、不婚。曾经我们拿着这三个词像孔子询问老子一样去找周游,他眼中有闪过一道亮光,我们则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就像拿破仑时期获得大胜一样。
其实这样的概括是有些许不负责任的,因为前两者用心理哲学都能称之为自私,可周游从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相反他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从不吝啬。只有不婚是多年来他一直坚守的。
当年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他就立下壮志豪言:我周游此生不娶!
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周游受到家庭影响而恐婚,可周游的父母的确是我们当中最恩爱且善良的父母,阿姨是医生,叔叔是律师,家庭经济条件也很优越。又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周游曾经背着我们偷偷给一个女生伤害了,但说实在的,周游从不缺人喜欢,但也从不对那些抱有幻想的女生有所作为。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了...可是那天下午我们拿着连我们都羞得脸红的男模特照片给他看时,他并没有我们脑海中出现的春心荡漾,反倒对我们拳打脚踢:你们才搞他妈的同性恋!后来我们给他偷偷寄过几次光盘。第三次发现刚放邮筒里隔天一早就不见了。
在这之后我们才对他的身份坚信不疑:周游的确是一个浪漫主义战士。并且他是一个纯种的异性恋,他看盘的时候也和我们一样会脸红会有反应。(我没有参与其他人偷窥他房间的活动,因为我觉得有伤大雅。)
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我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到县城里,大家都有自己的规划和前程。那天喝酒的时候我和周游坐在一起,于是我偷偷问他:
你大学没谈恋爱?
有几个喜欢我的,给拒绝了,省的伤人心。
那你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有倒有一个,不过她比我大。
大个一两岁也不要紧,还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呢。
她大我十三岁,是我们辅导员,我感觉她散发出来的知性简直太美妙了,只是可惜,她儿子都上小学了。
我汗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游还是老样子。这时候饭桌上有两个人站了起来,男的是当年负责买光盘的,叫兔子。兔子一手端起酒杯,一手牵着身边的女生,女生脸很生:
哥几个,这是镜子,我大学同学,鄙人和镜子打算明年年初结婚,嘿嘿,还望各位记得捧场!
这一下可炸了锅,难怪我们这样的小团伙聚会他拉了一个陌生人来。兴许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这样一下宣布倒是让我们有点兴奋。
“兔子啊兔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真有你的!来,我敬你和弟妹一杯。”说话的是猴子,猴子他爸当年在邮局上班,光盘也是伪装成学习资料放邮筒里去的。
我们一轮喝下来就突然安静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人看向周游,周游正和我聊天。
“周游,你还搞浪漫主义呢?”
“搞,为什么不搞?浪漫主义战士就是为了维护浪漫主义而生的!”
完了,周游这家伙又来了,果然,全场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每次喝酒就怕提他这浪漫主义,每次提每次都冷场。我和其他人纷纷盯向提问的人,狗熊,给周游看裸男模特的馊主意就他出的。
“嘿...嘿嘿,我就随口一说,别在意别在意,咱喝酒喝着,我再去点一些下酒菜。”
酒足饭饱后,大家都差不多喝醉了,我感觉周游人也是醉醺醺的。索性在饭店外开了三个房间,当然,兔子和镜子是睡一起的。
第二天一早周游还在睡,我就打量着他。
周游还是和当初那会儿一般年轻。他脸上总不长青春痘,白皙的皮肤掐得出水来,我是没掐过,我顶多算摸。他眼睛不怎么大,单眼皮,他父母都单眼皮,他怎么着也不能双眼皮。你还别说,周游鼻梁是挺挺的,我觉着他比韩国欧巴那些帅多了,加上周游这性格...想到这我就觉得可惜,多好的一个帅小伙就是太偏执了。你说就算国家给你颁一个“共和国浪漫主义战士”的奖,最多也就再给你两万块钱。我寻思周游他搞的不是浪漫主义,搞的是浪费主义!专门浪费他这么好的条件!讲实话,我宁肯他去当同性恋也好过在这一天天搞克己复礼那一套。
我一时气不过,用扇耳光的姿势轻轻拍打他的脸:
周游啊周游,你说你他妈的图啥啊?你说说就算给你两万块钱能干啥啊?当浪漫主义战士就有他老娘的这么浪漫?我是算搞不懂了,我们几个都一起长起来的,就连兔子这瘪三都能碰上死耗子,你是哪一节出了问题?难道我们每次上厕所你待那么久是研究浪漫主义去了?
咳...咳,许不定?我去啊!?许不定?!哦哦,许不定。
你大早上发什么神经呢?我名字那么好念呢?
诶?不是,我感觉有谁打我脸呢,打着打着我就醒了。
逑!你做梦呢,嘴真臭,刷牙去!
我这时一看表才九点来钟,于是把猴子和狗熊叫了起来。四人去哈尔滨饺子馆吃了顿饺子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