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什么？也不怕咬了自个舌头做枉死鬼。”
轻松起脚将皮四踢倒在地，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趴伏在地的人儿，眼底多鄙夷。
“还我婆娘，还我银子。”皮四干脆趴在地上，一脸的沮丧。
“这不是来送了？”男人嗤笑，随手自怀间掏出锭金子放在桌上。“紧着起来。摆了满桌的吃食，不吃可就糟蹋了。”
也不知是那金子耀眼，还是吃食吸人，皮四竟真个骨碌一下爬起来，也顾不得咒骂了，干脆坐到桌边就伸手去抓。左手攥紧了金子，右手抓牢了吃食，只恨不得爹娘多给几只手。
见状，男人冷笑一声，旋即站起身来。
“你做得不错，这些算是打赏。”
“哼，老子可不是一锭金子就能随便打发了。”皮四坏笑，举着烧鸡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怎么的，也得多给几锭金子才成。”
“我知道。”
男人菱唇微扯，脸上那点讥讽就浓了几分。
“凡夫俗子，总归逃不开一个贪字。”
“老子管你说……”
话说一半的，皮四身子一歪，竟是当场跌下桌去。嘴里还噙着半块鸡腿，左手里金子还死死攥着的，人就那么双腿一蹬断了气。
死不瞑目。
“而一个贪字，就足以索了人命。”
男人嗤笑，扬长而去。
裴生回来时，手间提了大包小袋，直瞧得小厮瞪圆了双眼。
“少爷，您买这么多干货做什么？”
“当然是用来佐酒。”裴生答得理所应当。
小厮摸摸鼻，自动消音。没办法，主子喜欢，做下人的哪里能置喙？就算主子把整条东四街买下来，小的们除了夸赞主子豪爽，有几个胆敢跳出来说个不字？
自然，这一餐也吃得极其叫人开心。
虽说买了不少的干货，裴生却不觉多，非要再追加整桌的酒菜才肯罢休。小厮嘴里念叨着多了多了，心里却也实诚地乐开了花。试想，一年到头里，这种跟着主子打牙祭的好光景能有几次？所以，真的等酒菜都上桌后，小厮只吃得满嘴流油，恨不得多生一张嘴好将那满桌的吃食收进肚。
裴生却不多举筷，只饮酒，偶尔抛一枚酒酿梅子到口中，唇角一点似笑非笑就持续了整场。
小厮吃得开心，一时就有些忘形，甚至当裴生递了酒来时竟也乐淘淘地喝了下去，全然忘记自个儿一杯倒的烂酒量。等到裴生斟了第二杯送来时，小厮早已烂醉如泥，嘴里却还死死咬着块鸡肉。
见状，裴生唇角的一点笑反倒悄悄隐了去。当下里，酒也不再斟了，自顾起身结了帐，又吩咐伙计找了间干净客房将小厮抬进去后，这才提着那些个不曾开封的干货离开了洒家。
这一走，直到站在沈府门前才算告一段落。
突兀登门，而且还是提着大袋的干货，任凭赛荷珠素养再高，瞧着笑得无辜的裴生时，到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裴生挺委屈。
“病了一通，生儿可是愈发像极活宝了。”赛荷珠笑。
裴生愈发委屈了。
“夫人，生儿这是在街上闲逛时瞧见好东西了，这才急急提了来。您不喜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嘲笑一番，实在伤人呢。”
“好了，不笑你了。”赛荷珠忍笑，露在面纱外的凤眸里却掩不住笑意正浓。“总算等着你病愈，素卿那一遭走得还真是对。今儿就留府里用膳吧，你伯父一直念叨着要好生谢你，娇鸾……”提及自个儿尚在病中的女儿，赛荷珠免不得脸色生暗。“约莫瞧见你来，她也该好起来了。”
“娇鸾病了？”裴生一愣。
“前几日受了惊，又恰逢她姑姑过世，一时撑不住病倒了。”赛荷珠轻叹。
“咦？”
裴生真正愣住。
“我不过病了几日，府上怎的就生了这么些个事端？还有，夫人，您好端端怎的就覆了面纱？”
“一言难尽。”赛荷珠只是叹。“好了，先不说这些个伤心事。你先去见见我家老爷罢，我这就去知会娇鸾一声。”
“好。”裴生眯眯笑，随手将大袋的干货塞进赛荷珠怀中。“您告诉娇鸾妹妹一声，等我见过伯父了就过去。”
“去吧。”赛荷珠笑。
拜过后，裴生这才任由下人引着一路去了沈由检住着的主屋。正是晌午时分，沈由检用过午膳后便在亭廊下躺了小憩。远远瞧见睡在藤椅上的沈由检时，裴生陡然顿了脚，从怀间摸出块碎银子啊便塞进了引路的下人手间。
“劳烦了。我自个儿过去就成，你忙。”
下人也不推辞，收了银子便喜滋滋地走开了。眼瞧着下人走远，裴生这才再度起了脚，慢慢悠悠地到了沈由检身前。
年近花甲的沈由检，两鬓早已霜白，却掩不住一身硬朗之气，不难瞧出年轻时的几分英俊模样。人虽然躺在藤椅中睡着，眉却死死拧起，俊朗中便多了几分肃杀。裴生居高临下站定了，不言不语的，只拿晶亮的眸死死盯牢了人看。
向来浅眠的沈由检很快便察觉到身前多了个人。骤然睁眼，意外瞧进一双漆黑的眸中，竟也有了些许微愣。
“沈老爷，好久不见。”
裴生咧嘴笑。
“你是，裴生？”
初醒时的迷茫过后，回神的沈由检微微张大口，唇色却顿失。
“您觉得不像吗？”
裴生笑，刻意退后一步，修长身形浸在阳光下，周身太过耀眼，以至于瞧在旁人眼中竟也觉模糊。
沈由检突然就生了些迷惘。
年轻英俊的男子，身上那股子熟悉感却是如此清晰，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由检总觉这男子该是多年故交才是。而最叫他不适的，是裴生唇边那一抹总不肯消退的笑。浅淡的笑，瞧在眼中却实在刺眼，只叫人恨不得将那笑硬生抹煞才能心安。
“听沈夫人说道，沈老爷几欲亲自设宴酬谢小生，真是感激不尽呵。早知一杯药酒就能讨了老爷您的欢心，真该早几年就送进来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