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早晨的风带着微凉,君凌却似乎感觉不到寒意,只是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便阔步走出了房门,衣衫被风吹起,在院内的一片清翠中飞舞的白色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王主,别着凉了,奴侍再给您去拿一件外衫。”郑敬扬连忙从房里追出,料峭的春风迎面吹来,将他有些迷蒙的意识彻底唤醒,“王主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就连奴看着也高兴了几分。”
君凌拢了拢外衫,轻吻了一下郑敬扬的额头,“本王都说了,本王不惧这点冷,阿扬也听不进去。”君凌将落在郑敬杨肩头的花瓣轻轻拈起,放在鼻尖轻嗅了下,“要羞辱本王恨之入骨的蛮妇,本王自然高兴。”
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郑敬扬面色羞红,“王主……”
“呵,不逗你了。阿扬,记得念着本王,其余的人谁也不能想。”君凌眼里盛满了笑意,左手指尖轻拂过剑柄,“本王去了。”
奴侍除了想您,还能想谁?郑敬扬看着昂扬走出院外的君凌,笑得格外苍凉,可您会想奴侍吗?这高门大院的万千繁华里,最不缺的就是正值芳龄的貌美男子了。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
“乖乖,这些中原男子真是细皮嫩?肉。”北戎左贤王耶律保咂吧咂吧一下嘴,直勾勾地看着那些接待使团中姿态端正的男子,眼神灼?热得似乎像是要把这些男子吃了一般,并用力拐了拐一旁的亲信,“只是可惜了大戎二王子,和亲来嫁给这些弱得连我们大戎男子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哼,一群草包。”
那亲信和身旁一群人极为配合地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场合,声音之猖狂让周围之人侧目而视。
君凌站在一旁,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那群蛮族人虎背熊腰,眼似铜铃,兽皮大衣裹身,披发左衽,在一群华服着身的大昭人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亲信夸张地笑完后,极为狗腿地应声附和,“正如殿下所言,若不是我大戎仁慈,愿自降身份来与这大昭和亲,这铁蹄可就要踏平这万?里河山,万国来朝了呢。我大戎虽说是草原里的猛狼,但狼在中原驰骋,想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耶律保听着舒服,更是自得不已,咧嘴大笑是带动着脸上的横肉直直打颤,整个五官都扭曲生动了起来,显得格外瘆人。
“子真,”君凌声音低沉,眼中光芒闪烁,楚实知道她这是动怒了,“不出三年,本王会让这万?里草原,成为本王的牧场。一群不识礼数的蛮妇,只知蛮力不知谋算,不足为惧。”
楚实听着呜咽的春风,声线格外狠辣,“实也是此意。”
与此同时。
“左贤王此言差矣。”许约一身青色素衣,腰系蓝丝绦带,右手执一羽扇,打扮得书生气十足,“贤王殿下所言,在下看来,多为谬误之言,无稽之谈罢了。”
耶律保看向许约,眼中除了被拆台的盛怒还带有些许惊讶,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敢来挑衅她?自认懂一些中原文化的耶律保强压下心中怒气,声音沉沉,左手按住腰刀,似乎下一刻便会拔刀出鞘,“不知公此话何解?”
许约似乎没有看见耶律保无声的威胁,仍然从容不迫,轻轻扇动这手中的羽扇,语气不急不缓,“贤王殿下恰才云贵国二王子和亲大昭乃大戎仁慈,愿与大昭交好,不知殿下可否在此对天地发誓,自二王子嫁到大昭,大戎与大昭永结秦晋之好,自此永不互犯?”
看着面色铁青的耶律保,许约心中一阵快意,不等耶律保想好敷衍了事的说辞,继续自顾自说道,“北戎若是真有能耐将铁蹄踏入中原河山,为何自前朝大夏开国至今几百余载,北戎只得掠夺得中原边境数座小城池,不得进这泗水关一步?”
“若非北戎因疫病伤了元气,二王子可会和亲大昭?贤王殿下莫要固步自封,以至于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耶律保再也忍不住怒意,“刷”的一声拔出腰间匕首,匕尖直指许约,眼神像淬了毒一般冰凉阴毒,“竖女一派胡言!你就不怕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身旁侍卫纷纷将许约围住,以防耶律保真的动手伤人。
许约却向外摆了摆羽扇,示意周围侍卫退下,步伐徐徐地走进耶律保,仍旧是那风轻云淡的语气,“贤王殿下莫不是恼羞成怒,想杀了在下以平己愤不成?中原女子死且不惧,何惧刀匕?”
耶律保不是蠢人,自然明白自己其实杀不了此人,但是至于其他行为……
匕影闪过,许约左臂漱漱地流出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鲜红色登时变成了暗红色。
很快有军医上前为许约包扎伤口,耶律保看着这一切,轻嗤了一声。
君凌“恰好”走来,看到许约手臂上绷带沾染这鲜血的模样,眼神倏忽地一沉,“谁伤了本王的人?”
北戎中人以为为那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讨回公道之人会是个魁梧的将军,却从未想眼前这人会如此纤瘦,不禁失笑不已,耶律保眼中讥讽之意更是昭然若揭,“中原女儿都是这般模样,也难怪被大戎夺取了边境五城,哈哈哈,堂堂亲王,那句中原话是怎么说的?对了,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君凌听了这明晃晃挑衅的话也不以为意,只是声音低沉着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恰才是谁伤了本王的人?”
耶律保听惯了阿谀奉承,哪里受得了君凌的高傲和无视?只是眼前这人身份不一般,看着也太容易教训,若交给下人出手,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大可推脱一番。
想至此,耶律保眼神示意了一下刚才出言奉承的亲信,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亲信轻蔑地看了看君凌,挥出右拳直向君凌心脏部位砸去,“竖女出言不逊,就让我来替贤王殿下教训汝这厮无知狂徒!”
乐赟在一旁有些同情地看向那出拳的北戎人,啧了啧声,“就这点芝麻大的力道,还不够主子半成中的半成呢。”
高冲将身旁的石头拍了拍灰尘之后坐下,右手支着下巴,露出了一脸饶有兴味的表情,“阿赟可不能将常人和主子比,我现在是在想,要是以后上战场斗将,敌军将领和我们主子比试,那惨象……”
“敌军主帅连哭都觉得不够过瘾。”乐赟把腰间香囊拿出来把玩,食指在其上不断摩擦,香囊的香气扑鼻而来,“平勇,我告诉你,今日灵儿送给了我这个香囊,把我给美的……”
“阿赟,得了。”高冲一脸不耐的看着乐赟眼泛精光的表情,语气略带着嫌弃,“追了三年才追到,窝囊。要不是春天来了,人家怕是连你名字都记不起来。”
而另一边。
那北戎人自以为有力的拳头被君凌抬手接下,让她此刻有些发懵——这人怎么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却没有一丝伤到的迹象?她明明用尽了气力啊……
“啊——”
一声惨叫传出,枝丫上栖息的鸟被惊吓到扑棱着羽翅飞出。
“说,是谁伤了本王的人?”无视北戎人凄厉的惨叫声,君凌反手将那人的手腕扭曲成极其畸形的形状,抬起左腿踢在那人的右膝盖骨上,“咔嚓”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君凌甩开那人后,径自?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啧,可惜脏了本王的手。”说罢,笑意盈盈地对耶律保行了一礼,“贤王殿下见笑了。此人心怀不轨,想要挑拨离间两国秦晋之交,其心可诛。本王出手教训,导致在殿下面前失了礼仪,望贤王殿下见谅。”
耶律保面色阴沉,听着君凌指桑骂槐的话更是怒发冲冠,却又不知道从何辩解——她自然不可能承认那亲信的行为是由她指使。
“哪里,本王的属下出手伤人本就是她的过失,况且本王并无责怪的意思,又何来王主见谅一说?”耶律保一边示意军医去医治那名亲信,一边心不在焉地客套着,语气中还颇有些不忿。
许约站在在不远处噙着笑,而后轻轻地摸了一下臂上红艳的绷带,笑中带着些许快意,“我这一伤,不亏。”
高冲作为武将不懂这些谋士的弯弯绕绕,“不知许先生此举有何深意?在冲看来,主子便只是逞了一时之快,废了一个蛮妇罢了啊。”
“平勇唤我子期便好。”许约将手机的羽扇摇了摇,“北戎蛮妇这一刀伤的可不是我,而是在试探大昭的底线。北戎尽管如今有求于人,并派遣二王子和亲大昭,但对中原之人的鄙夷却是深之入骨。”
“对这些只会以蛮力论英雌的北戎蛮妇,你强她弱,你若她欺,你进她退,你退她攻。故大昭与其被一步步试探底线,不如先发制人,在之后的交涉中也能更有优势。”许约看着远处气宇轩昂的君凌,羽扇摇得更是欢快。
“耶律保能当上左贤王,不会没有几分能耐。她虽然不知我故意激她,却也懂伤我一臂之后,能知道大昭的反应若何。只可惜了主公向来不是好拿捏的,这一下马威一出,北戎最近也能安分一些——毕竟她们是来和亲而不是来下战书的。”羽扇带起来的风传来的凉意让恰好路过的一名穿着单薄的男子瑟缩了一下。
许约面露歉意地看向那名穿着华丽的男子,作了一揖,“得罪了,在下给二王子赔罪。”
只见那名被许约称作二王子的男子面露讶异之色,“你是如何知晓本王子的身份?”
许约将羽扇收在怀里不再扇动,笑容很是得体,“二王子在贵国男子中气质最为尊贵,某又岂能有眼无珠?”
客套了一会,等二王子走开,许约目光如炬,“这个二王子若是利用得好,可以帮主子除了广平王。”
高冲又不明白许约此话含义,正准备再问时却听许约摆了摆羽扇后说道,“平勇不必再问,这好戏要出人意料才有意思。”
高冲知道许约这是不想在如此场合说出机密计策,摸了摸头,“本是冲愚钝了。”
许约不置可否地看向和周围男子谈笑风生的二王子,轻声说了一句让人费解的谜语,“一男立草右,草中熊无爪,其妻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