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最美邮票
剩下的路很暗,路灯不过是摆设,灯泡大抵都让那些淘气的孩子当靶子给敲碎了。于是,天上的月光就成了最好的指路明灯。
冷美人赌气不和骆扬说话了,走在前面。可骆扬却不敢懈怠,紧紧随后。公路上不时有车辆驶过,这些开车的人真是疯狂的不要命,也卑鄙的不顾别人死活。两车会车,车灯直射耀眼,不管是否有人在路边行走,一样呼啸而过。好几次,车儿都刮起了冷美人的大衣襟摆了,吓得骆扬几次都要喊出来了,可是冷美人却一点不在乎,依旧直行大步流星。
不知不觉已接近学校院门口,门口那个晓水中学的牌子已经天黑看不清几个字了。
学校四周围围着高墙,近两米半的高度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因为墙上又镶了玻璃碎片,而且撒了原油,一般的人想翻越过去很难。真应了钱钟书的那句话,围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外面的人却想冲进来。
隔着一块庄稼地,还有骆扬脚下的这条公路,也有一座四周高墙的院落与晓水中学彼此相望。不同的是高墙上面拉的是电网,还有持枪的武警守在岗楼上,那里是监狱,里面住的是穿灰白条格衣服的囚徒;和学校公路同侧,也是隔了一块庄稼地的,也有个四周高墙围起的院落。院子里高高耸起两座近几十米高的烟囱,烟囱很像父亲的喝酒的酒盅,两头粗,中间细颈,那里彻夜有灯光。远远看去,仿佛从地狱升出的火,那是个火葬场,里面住着白布蒙头的死尸。有了这两个邻居,荒野里的晓水中学在外人眼里也就蒙上一层阴影。
学校院落里也到处都栽种了高高挺拔的杨树,杨树成林,既是来挡风沙,也是营造了校园清新之气。骆扬习惯这气息,更熟悉她的声音。无论什么季节,只要有风,她就会作响。
春天,她和雪水一起融化。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哗哗”流个不停;夏天,她披上绿衣,小鸟在天上盘旋,那是和暖风“嘶斯”对话;秋天,细雨连绵,她也有了伤心事一样,“唰唰”的流着眼泪;冬天,她枯枝凋零,叶落纷纷,像没有衣穿的孩子,在寒风中“呜呜”哭泣。喽,此时的她不正在孩子般的哭泣吗?心柔给她起了个悦耳的名字——“响林海”。
骆扬和冷美人相继进了校园,举手投足都融入了这“响林海”的怀抱里,每次置身“响林海”,骆扬都会情不禁的吟出心柔写给他的那首小诗——
响林海,风作的船,
无风划桨船不开。
相爱的人儿坐上来,
心如飞鸟不会愁。
只盼风儿再吹过,
知心的话儿被他奏出来。
响林海,风作的船。
暴雨磅礴船莫上。
相爱的人儿躲起来,
心如雨花摔下来。
只盼风儿再吹过,
撕心的话被他流出来。
响林海,风作的船,
无风划桨船难行。
相爱的人儿坐上来,
心如落叶掉下来。
只盼风儿再吹过,
倾心的话儿被他说出来。
响林海,风作的船,
飞雪连天船如飞。
相爱的人儿坐上来,
心如天使不知愁。
只盼风儿再吹过,
痴心的话儿被他抖出来。
不难看出,这首小诗里面一定有段如痴如醉,如丝如缕的恋情,而且这故事里夹着让人难以忘却的苦痛。苦水似雨滴,咸咸的泪,难以洗刷掉,像刻骨的柔,冰心的怨,更似那斩不断的水,解不开的结。这种情感,骆扬最是清澈。
骆扬曾经伤过心柔的心。那是一次约会,也是骆扬一生中唯一一次有个女孩约他。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把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手心,诡秘的让他回家再看。他忘了自己是否答应她,因为他看见她笑着的样子像早春的花,她走开他的视线一直含着它。
骆扬没有来,那天忽然飘起雨。他犹豫她不会来吧?他怎么会想到她在雨中,在“响林海”的石凳处苦苦等着他,她的衣服淋透了,裹着她那娇巧的身体。眼泪让雨水冲刷到嘴边,又苦又涩,她的心碎了。
第二天,心柔问他为何没有来。他说:“下雨了,就没来”。她没有再问他话,她不愿再和这个伤她心的男孩谈话。整整一个夏天,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两人形同路人。
骆扬尽管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向她道歉,可她却不原谅他。没有她的日子,骆扬头一次感到失落的味道。他每天默默地看着她来,搬开凳子让她坐进去——他们是同桌。
看到她和别的同学调笑聊天,而回避他。看她放学背起书包从他身边走过,他的心也碎了。夏天,难熬的夏天,不是它的酷暑,而是内心的烦闷。他日日夜夜都在企盼着,她的笑脸为他开。每每黄昏他便去他曾失约的“响林海”,不是为了消夏避暑,而是追回那逝去的美好时光。
等到秋叶纷纷,被风吹落的时候,风才把她送到他身边。她从他身边擦过,没有和他说话。可骆扬能感到她的语言以肢体表达,感情以沉默流露。落叶被她踩的“唰唰”响,不时风儿一刮,落叶旋起。象英国皇家乐手穿的裙花,不停的摆动。隐约踏着快乐的节拍,又象顽皮的孩童追逐打闹。她情不禁的抓住一片,捧到眼前端详。叶面已经象烤烟一样枯黄,破碎。而筋脉却还流动着绿,这绿,或许就是那快乐节拍跳动的动力,抑或是孩童打闹的乐趣所在。她轻轻的用嘴去咀嚼。苦,涩涩的苦意,连骆扬都感到嘴里冒出苦味。他走上前,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她把叶递给他,转身离去。骆扬见那叶上,清晰的印着她的齿痕,绿被咬破了似的溢出来晶莹的水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把那叶也送到嘴边。
叶的苦涩使骆扬唾液堵满牙口,恶心的要吐出来。正当他要张口之际,余光碰见了她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转过身望着自己。目光里流露脉脉情丝,当看见自己狼狈的咽下那苦水。她的嘴角的酒窝开了。骆扬读懂了这充满苦水的酒窝含义,向着风中伫立的她走去——她原谅了这个不守约的男孩。
心柔那往日的笑颜重新绽开,她永远都是天使,懂得让欢声笑语时时围绕身边,骆扬在她面前,倒象一个英俊的奴仆,祈望美丽公主的垂青。他怕再伤她的心。他深知这个美丽的公主十分脆弱,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而是绿竹的节。
“咳……”一声轻咳把骆扬从远去的思绪扯回。
冷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住脚步,眼见着骆扬若有所思,又魂不守体的就要撞到她身上来。情急之下,她使劲咳嗽一下。
“你怎么了?”
“没怎么。”骆扬猛然间晃过神,见和冷美人相近间隔不到一拳距离。又听见她突然问道,于是下意识的回答。
“走路不看路,不怕撞到电线杆上吗?”
“你怎么停下来了?”
骆扬很快控制情绪,他不想太多解释,而是反问一句。
冷美人见他情绪已定,便开笑的说:“这儿黄鼠狼多,小心把你勾去了魂。”说完,又转身走在前头。
骆扬跟在冷美人身后,望见她修长又婀娜的身型。不禁忖道:她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脸上的愁云就没有散开时。她还在生我的气吗?不会。她的神情倒是牵挂远方的人,是彪,也只能是他。她能主动的吻他,那在孤寂的时候,就自然想起他。女人是这样,男人何尝不这样。想到这,骆扬禁不住叹口气。
她的目光早就觉察到骆扬在看她。听他叹息,她禁不住回过头。骆扬好像犯了错的孩子,赶紧扭过头,就当什么没有发生一样,目光闪射到她看不见的视线,良久,她没有说话,只听见鞋子踩在一片石子堆上的声音。
“珍珠滩”,那是“珍珠滩”的“珍珠”在响,骆扬脸上掩饰不住遐思又远去。“珍珠滩”不过是一堆盖教学楼没有收拾尽的碎石子和碎玻璃片。有一次,骆扬从上面跑过,不小心被一个锈蚀的弯钉扎破了脚,赶巧被心柔瞧见,阳光照在碎玻璃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区,她便脱口而出,嘲笑他,问他“蹲在地上捡到几粒珍珠呀!”骆扬告诉她自己的脚被钉子扎伤了。她才敛住笑,拿出手帕替他包扎,连声问他疼吗?他忘不了这段情,便用“珍珠滩”这个美丽的名字把她刻在记忆中。
校园,她的每一次风雨,她的每一个角落,心柔都用精心的名字把他们刻在记忆中,像集邮者一样痴迷的珍藏。她把这看成她的生命。“响林海”,“珍珠滩”就是其中最美的两张邮票。如果你是外来人,还不了解她,你翻她这本大邮集,便会情不住会迷恋她——美丽的校园。
“与她一同欢乐,与她一同悲哀”——写在校园扉页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