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花凌公与那老者相谈正欢,何浊清心念一动,欲趁其不备擒下李潇湘二人。随即隐遁身形,溜到了船尾。
却见草垛上空无一人,不禁气急败坏,掌中飞出一根赤焰之羽,随手丢在秸秆之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照得整湖雾气红霞映水,从远处看去,极为绚丽夺目。
虽说如此,可依然不见李潇湘二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忽听头顶上方传来摩擦声音,抬头看去,正是李潇湘二人。
此刻二人正顺着绳索向上攀爬,不过前后都已燃起了火焰,可谓是进退两难。
见状,何浊清满脸堆笑,掌中赤羽再现,对着绳索下方便是一挥,绳索瞬间崩断。随即抓住崩断处,用力一抖,李潇湘二人登时跌落而下。
何浊清兴奋不已,伸手便要去捉二人,谁知突然一阵风起,将二人裹挟着吹到花凌公身旁。
何浊清怒火中烧,低声喝道:“多管闲事,看来你是真要激怒于我!”
花凌公淡淡道:“何长老,这船已被你烧了,眼看便要沉入湖底,我未朝你讨要说法,你却如此不依不饶,这又是何道理?”
何浊清一指李潇湘,说道:“把那两个小子给我,否则定叫你随此船一同沉湖。”
李潇湘二人因被旋风卷挟的缘故,此时正晕头转向,刚觉得好些,就听何浊清在要人,随即绷紧精神,互相搀扶而起。
看向花凌公,希望此人能救他兄弟二人逃过一劫。
花凌公思虑一番,说道:“无论如何,此事还需问过我家岛主才可。”
闻言,何浊清浑身颤抖,怒不可遏道:“那就别怪何某辣手无情了,哈!”
大喝一声,两道深红之焰绕臂而上,继而化作两把炎刃,看准脚下船板,随即刺入其中。
接着又是一声怒吼,只见船板下烈焰飞舞,肆虐横行,隐隐有破船而出之势。
花凌公本想拦他,却迟了一步。
身后老者见状,急声说道:“花郎,不妙,快将这两个孩子和那畜人——”
话未说完,就听船底一声炸响,接着船身惊现数道裂痕,而烈焰像是蓄势待发一般,最终破船而出,将整艘沙船瞬间震碎,木片四散飞溅,连湖水也被炸起数丈之高,可谓是惊雷一响,撼天动地。
而就在这须臾之间,何浊清却已飞身跃至湖中,花凌公二人则以瞬身之速向一旁奔去,携起畜人和朱翎羽,正当要拽走李潇湘时,脚下湖水已然喷出,将李潇湘直接冲向了湖口
花凌公与那老者眉头一紧,却也无可奈何,身体一跃,向湖面躲去。而他二人刚刚离开,沙船便轰然炸裂。
见状,朱翎羽放声喊道:“贤弟,贤弟!先生,求你快救救我兄弟,我求你了!”
花凌公摇了摇头,而那老者则劝道:“孩子,别急,等我二人将你带至安全地方,便去救你兄弟。”
可朱翎羽哪里能不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哭着喊道:“贤弟勿忧,我等下便来救你!”
此时李潇湘已快要落入水中,神色间充满了恐惧,不过当他看到朱翎羽平安后,却是大为安心,强忍着内心绝望,用尽所有力气高声喊道:“大哥勿要担心,我无——”
“扑通!”
话未说完,李潇湘便重重跌进了湖中。
而他所掉落的位置刚好是湖口,水流湍急,几次想要浮上来,却都被涡流席卷着冲向了更远处。
而再往前不远,便是入海之口,若被冲进了海中,再想救他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何浊清踏水前行,见附近有一块断木,随即落于其上,望着远处渐渐被旋涡吞噬的李潇湘,心有不甘,但也别无他法。既然不能将他捉回门中,那就只有让他去死了。
花凌公这边也找到两块断木,飞身落于其上。对于不能将李潇湘一同救出,颇感自责。
但他二人已倾尽全力,眼下这般结果也是无可奈何,如果一定要怪的话,就只能怪李潇湘福薄命浅,当有此劫。
“哈哈哈哈哈!”
何浊清突然怪笑起来,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如何,对着花凌公高声喊道:“那孩子决计活不成啦,前面便是冥沙海,御家有言‘冥沙苦海,御兽临渊。冥沙苦海,尸骨无还。’,他只要入海,便再难逃出。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阻我捉他,他才会命丧于此!李、李家、李家要来索命,也是来寻你,不会、不会来寻—我—的!”说道最后,整个人已如中邪一般,疯狂抽搐起来。随即握住自己的脖颈,十指深陷肌肤,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闻言,朱翎羽如遇晴天霹雳,一把扯住花凌公袖子,哀求道:“先生,您将我放下吧,我习得水性,不会淹死的。我求您了,让我救救我兄弟吧!”
老者随即将朱翎羽抢了过来。对华凌公说道:“这孩子交给我了,你去找他兄弟。迟了就真如此人所言,无法救回了。”
花凌公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何浊清,无奈叹息,催动御气从脚下散出,湖面顿时生出一圈圈波纹,向四周荡开去。长发飘舞,脚尖轻点,如飞絮般踏水而行,向着湖口方向寻去。
而此时的何浊清已是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露,嘴边似有白涎流出,眼见便要气绝而亡。忽然周身御气大震,登时跃起,旋即落于湖中,之后便没了动静。
不多时,湖面微微冒出水泡,逐渐变多,最后一次大的翻腾,何浊清骤然跃出,落于一块断木之上。满身寒水不停向下滴落,背上雾气濛濛,面色却已恢复如常,目射寒光,咒骂道:“好个李啸凌,居然在最后给我施了卦阵,难怪那时我未听清你在说何。想来这几日我心性生变,也是这卦阵在作祟,险些将我害死。可恶的老东西,若不是因此,我也不会与花凌公闹僵起来,那小子也不至于落水而亡。李家族长,你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亲手自家后人,你若知晓此事,定要后悔死了吧!”
“老伯,他在说何?”朱翎羽见何浊清正自言自语,神色颇为乖张,当即问道。
那老者板着脸,虽已听清他在说何,却并不打算告诉朱翎羽,盯着前方,淡淡道:“老夫年岁大了,耳力不太灵光,并未听清他都说了何。”
远处,何浊清双手合十,驱动体内御气,将一身寒水逼干,之后散魂,看了一眼前方,见花凌公不在,便问道:“老头,他去了何处?”
那老者扭着头,说道:“那边。”
何浊清冷哼一声,说道:“多此一举!待他回来,劳你转告他,何某今日还有要事未了,就不陪他去见你家岛主了,若今后有闲暇,何某定会再来拜访,向他好好讨教一番,告辞了!”说完一拱手,踏波而去。
那老者见他走了,也是一声冷哼。而朱翎羽却是忐忑不安,担心李潇湘就这么死了,他二人可是刚刚结拜为兄弟,难道这么快便要阴阳两隔吗?
湖面上,破碎的船只仍燃着火焰,偶尔一声木劈之响,随即向四周荡去。
映在天水间的火光,在雾气的翻涌下,逐渐变淡,最后悄然隐没。
而刚刚那场激斗,则随着远处一人的归来,宣告了结束。
青年听到噩耗,顿时失声痛哭,嘶喊着要一同赴死,却被老者反手击晕。至于一向没有情感的畜人,此时也留下了泪水,让身旁两人惊讶之余,也不禁有所动容。
“花郎,之后你打算如何?”老者问道。
花凌公叹息一声,说道:“没想到今日竟与荒界之人动起手来,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先生,我们还是寻一条轻舟,先带这二人去芙珑岛吧。”
老者淡淡笑道:“你打算将这二人带回岛上?他们可都是俗界之人啊。”
花凌公看着老者,眼中似有迷离,说道:“当年你拾得我,可问过我是哪界的人?”
老者面露喜色,却不答话。
花凌公接着说道:“李家那孩子我没救得,是我之过错,既然如此,就让我好生待他这兄弟吧。还有这畜人,我看他资质不错,回去与他重新开谷,今后也能成为一名上等‘异将’,你说呢?”
老者点了点,说道:“唉,此事你也不必自责,一切都是命数,谁也改变不了,不过啊!”老者话锋一转,噘嘴嗔道:“在那之前你需赔我一把古琴。为了救这二人,老夫可是连古琴都不顾了,你说该不该赔!”
花凌公淡淡一笑,脚尖轻点,向湖岸飘去,说道:“先生莫急,等回了岛,我予你做一把檀木的。”
老者喜笑颜开,叮嘱道:“你可不许反悔。”
花凌公没有回答,只轻哼了一声,便和老者消失在了水雾之中。
稠云永驻,一湖悲歌荡千层。
惊涛不止,瀚海无情育重生。
……
天命无常,就如星辰一般,忽而暗淡,忽而明亮。
自从李潇湘那日被卷入冥沙海,只道自己再难躲过此劫,也就放弃了要活下去的念头。而正巧一波大浪打过,将他卷入海底,撞上一块暗礁,至此晕厥,之后任凭波涛翻涌,只将性命交于天地。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某天的正午,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在一处沙滩旁,海水卷挟着水草鱼虾,冲至岸边。
而一群海鸟正好盘旋于上空,彼此吵闹不休,互相争夺,可时间一久,几番海浪过后,沙滩上的鱼虾早已溜之大吉,只留下满地水草,被烈日烤出了片片白盐。
海鸟便发出悲鸣,盘旋数周,依依不舍的飞向远方。
但如此景色,却有着极为怪异之处,就是沙滩后方,那一片茂密松林。
要说海岸边长满杉树并不稀奇,但长满松树,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且每株松树都是枝繁叶茂,高大粗壮,枝叶间彼此交错,将烈日尽数遮挡,显得林中极为幽暗静谧,让人一看便觉毛骨悚然。加之满地枯黄针叶,实是像极了深山老林。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为怪异的,最为怪异的,乃是离岸边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居然趴着一人!
此人生得凤眼连眉,薄唇平鼻,相貌颇为普通。不过身材倒是匀称,却说不上壮实,一头长发湿漉漉的散乱在背上,连衣衫也被海水浸湿。
整个人像是刚被冲上礁石,面色极为惨白,不知死活。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丹国湖心,被卷入海中的李潇湘。
此刻,他趴正于礁石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偶尔高浪打来,溅了他一身海水,却不见他有何反应。海风徐徐,吹得他满头长发时而向左摆,时而右摆,没用多久,便已风干。
偶尔飞来几只海鸟,落在附近,在他身上啄来啄去,也未将他吵醒,可能他确实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长发银光一闪,全身猛然一颤,随即吐了口海水,干咳几声,算是苏醒过来。
他半抬着脑袋,看了看四周,见眼前模模糊糊的,根本辨不清是在何处,只听得浪打礁石发出的“哗哗”响声,才知自己身在一处海滩边,并未被淹死。
嘴角微微一笑,“咣当”一声躺了回去,只觉身心俱疲,眼睛一合,竟又昏睡过去。
这一睡又过了许久,已是到了深夜,此时月明星稀,舒风薄云,林中虫鸣阵阵,海中浪声滚滚。
李潇湘渐渐睡醒过来,双手撑着礁石,想要翻个身,却觉礁石周围有强风从下方吹来,略感疑惑,借着月光向一旁看去,顿时一惊,连忙将身子缩了回来。
原本裸露在海面之上的礁石,此时居然成了万丈悬崖,耸立在海面之上,这怎能不让他害怕。
李潇湘睡意全无,大口喘着粗气,庆幸自己之前没有翻身摔下悬崖。心想自己醒来时海水应该就在附近,听声也是如此。怎的一觉醒来,海水竟退到了万丈之下,难道先前所见都是错觉,是自己在做梦?
顿时心生恍惚,觉得一切都不似真实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这里便是阴曹地府。
他躺在礁石中间,不敢向两旁看去,身体紧绷,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翻身坠崖。
如此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睡意又悄悄袭来,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去,可此种方法并不能消除困意,于是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登时精神不少。
但闲来无事,又不能睡觉,他便回忆起在船上发生的事。想着自己的结拜义兄此刻如何了,会不会在寻找自己。他二人刚刚义结金兰,就出了此事,说是有缘,如今看来也不见得如此,不过自己仍是很感激他。
之后又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否还活着,到底身在何处,有没有被人捉住,何时才能与他们相见。
接着又想起朱婶,清水白翁,艮叔,太公,十少爷,李暮珊,想起那让人憎恨的何浊清,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此刻,身下海水正一浪一浪向上涌来,而他的长发,却不知为何,发出阵阵耀眼银光,从远处看去,好似地上一颗银星,正与漫天星辰遥相呼应,那么的玄妙,神奇,不可言喻。
新的历程即将开始,李潇湘终于抵达仙家圣地。御道之法就在眼前,御魄之体也将解开,是否成为御师,还看他如何抉择。